其余诸多元皇后裔,一旦在元河之上落成‘彼岸’,便将永生困在彼岸之上,不得动弹!
这便是此人与诸多元皇后裔的根本不同!
三清从苏午身上看到了‘超脱’,它已然觉得,吞吃了苏午这个‘超脱之我’后,自身的‘诸我归一’之路,便将彻底走完。
最终超脱大天,凌驾于一切之上!
……
这个刹那,苏午周身环绕的真实轮回,倏忽之间层层收拢去,连同他身上勃发的完人气韵,都尽皆收归体内,不再往外扩张。
没有完人气韵的覆护,三清神韵便开始向他身上浸染。
而苏午却并不排斥此般浸染,他盯着元河之顶俯视而下的三清头颅,忽然开声说道:“你既不信我所言,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吞吃了我,是能够变得更完整?彻底成就‘诸我归一’?
还是会变得更残缺?前路不能更近半步?!”
“……”
听得苏午所言,三清眼中日月星辰轮转起来,璀璨辉煌,它俯视着元河河面上的苏午,竟然迟疑了一个刹那!
漫长岁月环绕着三清,它所俯视的光阴岁月之中,也曾见过无数雄杰天骄,但却也从不曾见过一个与眼前之人分外类似的!
对方竟然主动把自身送给它来吞食!
今下,对方远远未至穷途末路之时,三清正因为明白自己如今无从彻底拿捏对方,才主动开口,与之对话——可是对方既有抗争的能力,为何要在此时选择放弃?
难道他真的认为,他能抵御住自身的吞吃?!
三清迟疑了……
哪怕是它这般已近乎与大天齐列、大天之下第一掌控宇宙洪荒的存在,面对苏午这毫无矫饰伪装,十分真诚的‘邀请’,亦忍不住生出‘无定之念’,它的心神甚至因此晃动了刹那,怀疑自身或许无法真的将苏午归于‘我’中去!
但也仅仅是这一个刹那而已。
一刹那后,三清叹息了一声:“你如今虽在元河之上立足,但元河于你的浸染,尚需要漫长岁月才能完成。
你仍有抗御侵染的能力。
此时你真要舍弃一切,与吾作食?
若你仍有犹豫,今下尚可反悔。
在你完人气韵未曾展开之时,吾不出手磨灭你就是。”
三清竟罕见地替苏午‘考虑’了起来,甚至道明了它今下还无法彻底拿捏苏午,吞吃苏午。
然而,对于三清这般体贴的言辞,苏午却神色冷淡,断然拒绝——对方之言辞,着实是为他考虑。
两者之间的对话,自苏午首先表明愿意为三清所吞吃,以试它能否成就‘诸我归一’之后,就陡然变得光明正大、正人君子了起来。
然而,对方这种为他考虑,又何尝不是在试图摧破他的意志?
他已了知三清所谓‘诸我唯一’的修行,即是在天地万类万物之上,打上三清的烙印,使旁人的,变为三清的,变为‘我的’,如此掠夺天地万类万物历经岁月洗练出的种种成果、智慧,总汇这诸般‘我’,最终试图‘超脱大天之外’。
但天地万类万物俱有他们各自的意志。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以‘我’来代替天下苍生,不过是将‘我’强加于天地苍生之上罢了——那些被‘三清之我’所覆盖凌驾的羸弱生灵无从反抗,但若有机会,他们却未必不会反抗!
此根本不是心圣‘知行合一’、‘致良知’、‘心即宇宙’诸般理解总汇而成的‘诸我归一’之道,亦不是苏午认同的‘诸我归一’。
他坚信三清不能成功,又何妨与之一场豪赌?
今下虽有能力抗衡三清,不至自身顷刻沦亡,但他却也真正无路可走了——与其慢性死亡,不妨做这一场豪赌!
他必不会输!
三清沉默无言。
它的头颅落入宇宙洪荒之中,元河大海之上,漆黑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颗颗山岳般的牙齿。
这颗禁锢了光阴轮转的头颅静静停留于苏午面前百步之外,张开口,等候着苏午将自身送入它的口中。
在它的头颅之后,颈骨化为九道长龙,贯连着它的身躯。
由此至于彼,百步距离,一切手段尽被禁锢,而苏午的完人气韵早已收归躯壳之内,根本无从在此时遮护其身——他只能一步步走过去——这一百步的元河之路,每多走出一步,对人的意志,又何尝不是一种摧折?
踏,踏,踏……
苏午神色坦然,迈开步子。
他身后的天柱超脱相随他每迈出一步,便垫高一块石头!
过往种种历练,至今都成为了他超脱的根本!
百步距离,于苏午而言,也不过是顷刻而就!
他行至三清的口齿之前,通过三清微开的嘴巴,似乎能看到对方磋磨着天地万类的脏腑,看到一口口黑洞,霍然朝自己铺张了开来——这时候,三清的心意落入他的耳中:“至于此时,你仍可以反悔。”
“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苏午嗤笑一声,昂首迈入三清口中,举身赴死!
第1519章 我
“三清!”
“三清!”
“三清!”
无数的呐喊声如潮水般淹没入他的心识,他张开眼睛,看到了一条条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影,他们都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们围拢在他的身躯周围,不断呼唤着——
“三清!”
“回来!回来!回来!”
“该望见真正的我了,回来!”
“三清?”
他重复着这个无数人对他的称谓,迎着那些人炙热的、盼望的眼神,他忽然嗤笑了起来:“我怎么能名为三清呢?
我名为午!
是苏铨和郑春芳的儿子!
我不是三清,从来不是!”
轰!
轰隆!轰隆!轰隆!
伴随着苏午毫无掩饰的轻蔑嘲笑声,那围拢在他身畔的一条条人影,都乍然间崩碎了,化作无边的黑暗!
汹汹黑暗,聚敛作一口口黑洞,环绕在苏午身躯周围,那些黑洞疯狂坍缩着,‘三清神韵’便如一道道银河般从黑洞中喷薄而出,绞缠住苏午的手脚,浸染着他的脏腑,要将他拉扯进那一口口黑洞之中,磋磨成三清的无数个‘我’之一——哪怕苏午已是一尊完人,此时进入三清体内,落入被三清消化的进程之中,也无可逆转此般趋势!
一口口黑洞之中,浮现出一张张三清的面庞。
它们盯着苏午周身各处,徐徐开声:“你将‘我’的肠子拿去了,据为己有;
你将‘我’的脚掌拿去了,据为己有;
你将‘我’的兵刃拿去了,据为己有;
你将‘我’的心识拿去了,据为己有……
你现在该把它们还回来,还回来罢……”
轰轰轰!
一口口黑洞竞相覆盖上了苏午的身躯,他的肠子开始痉挛,足掌从躯干上脱落,性识就此出离躯壳——从他体内游曳而出的肠道、独足、性识,以及傍身的一柄黄铜法剑,都被黑洞吞吃。
诸样器官、物品居于几口黑洞的中央,伴随着那几口黑洞疯狂坍缩,它们崩解作一缕缕最为纯粹的完人气韵!
这金红色的完人气韵充塞于黑洞之中,与黑洞交相浸染!
——三清未能将本属于它的这几样物什,尽皆转回它们本来的模样——它不能将苏午的肠子,转为三清之肠,无法将苏午的足掌,转为三清之足……就连那只是才从它掌中脱离的三清法剑,被苏午拿捏过以后,便渐化成了苏午的兵刃!
哪怕它将它们疯狂碾磨,使那般完人气韵,崩解作一粒粒金沙,崩解为最本源的事物,可这最本源的事物,仍旧是‘苏午’,与最本源的三清诸我,泾渭分明,无法相融!
轰!
诸多黑洞簇拥着苏午的身躯,苏午的身躯各个部分,尽皆崩解作了一股股金沙。
金沙汇集成海,流淌于诸多黑洞之间,与黑洞中踊跃的三清之我泾渭分明。
轰隆隆——
一口口黑洞仍在运转,仍在试图磨灭去苏午之我,使之归于三清之我。
……
杨柳依依,惠风和畅。
清澈小河行于河道之中,河流两岸,遍是金黄。一丛丛沉甸甸的麦穗弯着腰,随这一阵清爽的秋风摇摆。
小河边,柳树下。
一穿着宽大道袍的黑面虬髯道人,此时正脱下鞋靴,将双脚踩入河水中,濯洗过双足以后,他倍感凉爽,哈哈笑着,踩着河边绒绒的野草,站起身来,解去外袍,将随身的法剑也掷在一旁,打着赤膊,把道袍丢进河水里随意过了一遍水,紧跟着就把道袍拧成一条粗绳索,在自己前胸后背上磨蹭搓洗起来。
他这样洗了一阵,尤觉得不过瘾,便提着手里的道袍,举目四顾——河堤上有一道缓坡徐徐而下,此时,正有一道高大身影从那缓坡上迈步走下,径自往虬髯道人这边走了过来。
“嘿!
小崽子是不是趁这时候来偷庄稼的?过来,过来!”
老道看清了那走下河坡的青年人面容,他拧着眉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朝那青年人连连招手。
那青年人面上带着笑意,并不在意他随口道出的诬陷之语,依旧徐徐而行,最终站到了老道的跟前。
道士将人上下打量一番,便同青年说道:“你在这里替某守着,别叫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近前来,惊着了她们。
老道在这里河里洗个澡!”
他与那青年人素未相识,却自然而然地向对方提出了要求,好似一切本该如此一样。
而那个青年,对于他的要求竟也没有拒绝,笑着答应了一声:“好。”
随后就靠坐在柳树下,帮着老道看顾周围,避免有人突然闯入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