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长蛇形影在苏午脚下铺陈开来,犹如一道金红的长江大河!
人道根本的气息于长江大河之中沸腾着,大蛇另一端则盘绕在苏午脑后,聚结作一轮太阳!
大日耀映之下,澄澈空明、无形物质无色的元河大海,亦开始浮现出一道道或红或金的形影,它们散落于元河水中,与紫红天根相互纠缠,互相融合,已然密不可分。
——那一道道或红或金的形影,即是当年元皇陨灭之后流淌出来的鲜血,元皇之血与大天之血相互交融,最终形成了这无尽元河大海!
苏午望着元河之中一闪而逝、恢复故态的元河,他的眼耳口鼻之中流淌下犹如实质的滚滚金光,金光聚集成团,同样悬停于他的头顶,化作了故始社稷大鼎。金鼎被他头顶人道本源真形化成的长蛇盘绕于中心,滚滚人道潮流浸淹着那蜿蜒大蛇。
犹如虹光一般的人道本源真形大蛇,登时长出了一层金灿灿的鳞片!
长满鳞片的‘大河’在苏午脚下流淌不息,那一层层鳞片聚敛尽了一切的光芒,又骤作一片漆黑之色。
在这漆黑大蛇周身,始有一条条雄壮的臂膀接连长出。
蛇化为龙!
它头顶悬停的金鼎照亮永夜,成为世间唯一的灯炬,而当那灯炬被苏午吞入腹内之时,世间又重归于深彻的黑暗!
鳞片大河浸润苏午周身,好似为苏午披上了一副龙鳞造就的甲胄。
苏午的双眼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依旧熠熠生辉!
“几万年了……”燧皇垂下眼帘,看着苏午脚下蜿蜒流淌、长满鳞片的漆黑大河,他木讷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容,“这倒是几万年来最值得尝试的一次……”
他说着话,转脸看向苏午,面孔上的笑意也收敛去:“说说,接下来你预备如何来做?
如何开辟新天?”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全力助你。”
“在汉末之时,我还有一道因果可用。”苏午向燧皇如是说道。
他回溯诸般时空,以留于诸般时空中的‘我’,将光阴统合于自身周围,使自身贯穿始终。
在此过程之中,苏午亦发现了汉末那道寄托在雷祖身上,可以加以利用的因果。
他摊开掌心,掌中那道雷霆龙蛇挣扎不休:“那道因果,便寄托在雷祖身上。
我欲将汉末因果亦演化为诸我之一,在汉末统合诸我,完成‘诸我合一’的境界,开辟新天。”
“我知你那道汉末因果根由。”燧祖木着脸,并不去看被苏午禁锢在掌心里的雷祖,而是深深地看了苏午一眼,接着道,“你还想在彼处再尝试一回,那便再试一试。
不过,那‘仙’留下的四分‘仙芝不死药’,你莫非不准备动用?”
迎着燧祖突然提起的问题,苏午摇了摇头,忽而一笑:“那位仙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曾有假。
这份所谓‘仙芝不死药’,只对它有用,对我或大天,根本无用,贸然食用此药,反而会令我身增添太多伤势。
是以应用它的时机,并不在今时。”
“看来你十分信任那‘仙’所言。”燧皇说道。
苏午点了点头:“那位仙人十分真诚。不过它纵再如何真诚,也需有人相信它所说才行。”
有时候,‘真诚’反而是最深刻的诡计。
燧皇闻声,也不禁笑了几声:“既然你觉得贸然食用此药,反而会给你自身带来太多伤势,缘何还要留着这份仙芝不死药?
若此药与你无用,你缘何还想着斟酌时机来应用它?”
“此药于我本身无益,但应用在恰当时机,或于推动局势变化有大用处,所以自然不能随意弃置。”苏午答道。
“看来你全想明白了。”燧皇点了点头。
“是。”
于大商之时,苏午借助帝辛推演的‘人诡相化之法’,拔高‘神头鬼脸’的层次,彻底将诸多彼岸之类与自身牵连起来,继而补全自身三相,使三相合化,而己身登临‘神上完人’层次。
至于此时,他已然不须显化诡形,自然也就没有了‘神头鬼脸’可以运用。
他成为神上完人,于天下所有厉诡而言,都是至为凶恶的厉诡,但他自此又与厉诡彻底分割开来,有了最为本质的区别!
如此便如那仙所言,作为完人,食用‘仙芝不死药’,有百害而无一利。
甚至于哪怕是大天本身,及至天下诸般厉诡,食用仙芝不死药,都没有丝毫增益,唯有仙自己食用‘仙芝不死药’,才有最好的效果。
这株仙芝是它自己培育来给自己食用的,断没有让旁人摘取果实,享用好处的可能。
今时使灵芝三分,另外两份分别被大天、苏午拿走——此亦是仙谋划中的某一个步骤。
仙所图甚大。
第1527章 廷议
天地中央,乌金巨柱支撑起的苍穹里,堆积着灰蒙蒙的暗云。那片昏黑云层内,隐约有紫红天根伏延游曳。
——大天的面孔或许就被那层层暗云遮蔽着,冷漠无声地观察着巨柱支撑起的这方人间。
巨柱柱础四下。
苏午、燧皇、李珠儿、丹加、鉴真等人聚集在此。
燧皇只将一道投影留存于外,他的全部力量而今皆留存于李珠儿眉心的火焰螺纹之中,他仰头朝苍穹看去一眼,目光越过此间之天,看向‘天外之天’。片刻后,他垂下头,木着脸与苏午说道:“开天辟地,从来不该是某一个人应做的事情。
若天下万众苍生尽皆参与此中,那就更好不过了。”
“天下万众,不是早就参与此中了么?”苏午反问道。
燧祖摇了摇头:“今之天下苍生,与其说是参与局中,倒不如说是被裹挟进了局中来。”
苏午闻声,未有言语。
在场其余众人,已然无法在苏午与燧祖的对谈之中插话。
“远在汉末之时的你之因果,是你能否成就‘诸我归一’的关键,你知道那道因果无比重要,大天亦知道‘他’的重要性——你想与汉末之时的‘自我’完成归一,大天便必然不可能令你如愿。
此去汉末,仍有诸多艰难险阻,绝非坦途一片。”燧祖又接着说道,“开辟新天,是为了遮护众生。
但仅仅只是开辟新天,难以令我如愿。
新天之外,‘大天’是死是活?
元河是留是存?
今之人道,又是否还要传续故始,继续绵延?
这些问题都需要斟酌。”
“是。”苏午点了点头,抬头仰望天外之天,出声回应道,“我今去汉末,需要解决三件事。
第一即‘正本清源’。
使人道接续故始,重立故始祭庙。
归正人道根本,使人道源流澄清,而后人道方能长盛不衰。
第二则是渡天下之人,使天下人而能自渡。
如您所言,开天辟地从来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是某几个人该做、能做的事情,须要使天下之人尽可能参与此中,传授他们渡过劫数之法,使他们由须被人救渡,到能够自渡,及至最终,可以渡人。
第三便是开天辟地。
新天内外清明,天下太平,无有诡灾祸患,荡灭邪祟诸凶,使之尽为新天奠基。
这是我的‘开辟新天’。”
燧皇闻声,神色没有变化:“这三件事,每一件事真正做起来,都太难太难。不过,你既然有了成算,我又何妨一试?”
他说话之际,薪火聚集而成的投影一瞬间融化作一道火龙,这道火龙缠绕在苏午手臂之上,与苏午身后的李珠儿隐隐牵连。
熊熊火光里,一时响起燧皇的声音:“走罢!”
苏午转头看向其余众人,众人安安静静地围拢在他身周,见他目光望来,也都笑着点头。
他回过身去,一手按住身畔的乌金巨柱,故始社稷大鼎一刹那化作一团烈日,高悬在了他的头顶,人道本形生长出层层漆黑鳞片,盘绕在那团烈日周围,覆盖了苏午的身躯,在苏午脚下流淌成蜿蜒黑色长河!
高悬于天穹中央、故始社稷大鼎所化的太阳,而今在那汹涌奔流的人道本形簇拥之下,又好似是一团烛火了!
漆黑长龙盘绕乌金巨柱!
苏午的身躯一刹那拔高,抱住巨柱,直朝那层层暗云之后隐藏的大天面孔抡了过去!
轰!
隐于此天之后的大天面孔,双目之中大天神韵缭绕,化作两口旋涡,旋涡之中,又好似长出了两条恐怖的臂膀——那两条臂膀一瞬间撕开了遮盖于它面前的层层暗云、此间天幕,两道紫红的手臂之中,又长出两张巨口,一刹那啃咬向了直抡而来的天柱超脱相!
咚!
天柱超脱相正砸在大天面孔之上,同时亦被大天眼目之中长出的那两条手臂紧紧抱住,掌中之口疯狂啃噬天柱,于天柱之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隙——在此一瞬间,盘绕于苏午臂膀之上的漆黑火焰如龙盘巨柱,蜿蜒而上,从苏午此端至于大天彼端——
一道道火焰蜿蜒成火焰螺纹!
燧皇首级从天地尽头一刹那威临于此,他木着一张脸,眉心火焰螺纹化作了一轮漆黑大日,一临近大天面孔,竟令大天面孔陡有扭曲晃动的迹象,从大天眼中长出的两条手臂,今也晃动了起来!
至于此时,原本擎举天柱,抡向大天面孔的完人,却忽然间放开了天柱超脱相——
苏午拔身而起,遍布刑具裂痕的掌中,一团团仙芝云气袅袅浮动,刹那聚化作了一柄方天画戟!
他擎举方天画戟,直以长戟横斩八方虚空!
寂灭死气如长江大潮奔流往复,随着苏午挥舞方天画戟,而在苏午身周盘绕成了一层层圆轮!
此般寂灭气息狂猛覆淹之下,八方虚空尽皆破碎!
如蛛网般密布的裂缝之后,生长着一丛丛粘连种种人影的紫红天根!
寂灭死气轰然涌入那密密麻麻的裂缝之内,将内中交织的、勾连了不知多少性识、因果的天根尽皆斩落!
一丛丛天根如雨般洒落大地,其上粘连的性识、因果亦作雨丝震飘九州!
这一重重天根,即是大天伸向人道的触手,即是大天向人间索取营养的脐带,亦是一道道恐怖厉诡,一个个过往豪雄的坟冢——随着苏午将这数之不尽的天根不断斩落,天地之间,盈满恶诡,无数过去将来的人杰枭雄,纷纷复苏!
苍穹之顶!
大天面孔久受燧皇薪火灼烧,面孔上的每一道皱纹都扭曲了起来!
但它抓住天柱超脱相的双臂,却愈来愈稳固,从掌心里传来的啃咬之声传遍宇宙洪荒,天下万类闻之,无不毛骨悚然!
正于此时,一形容枯槁,披着黑色袈裟的僧侣走向那天柱,一道道漆黑锁链从他袖筒之中流淌而出,缠绕在了天柱之上,将他与天柱绑缚了起来,他如同一道身背天柱的蝼蚁,猛烈晃动着躯壳,以自身的晃动,引致天柱的摇颤,以期摆脱大天的掌握、禁锢!
从大天眼中生出的手掌,再一次开始晃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