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阳师兄的言语在她耳畔响起,那炷香栽入香炉以后,瞬间飞快燃烧起来——鼎灵眼睛一眨不眨,立刻手掐法印,鼓催自身大道纹韵,口诵‘破地狱咒’:“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繁,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她身后显发金红符箓宝光,这天威道坛出身的鼎字辈女冠,虽然曾拜在天蜈先生门下,但想来在对方门下也修不到几手正经道法,但她凭借自身努力,竟也得授了六阶符箓!
符箓放光,
法坛上,一件件遗物上贴附的符咒也跟着盛放红光!
那飞快燃烧的一炷线香,此时燃烧速度骤然变缓,三根香烧成了左边一根极其短,中间及右边两根较长的局面!
看着三根香烧成这个样子,鼎灵立刻又喝道:“我受旌阳天师敕令下,六阶高上神霄箓!
今着你等残魂聚至坛前,供我驱使!
从我者超!升!
逆我者沦!亡!
将功折罪,当在此时!
如应吾令,则请一缕清风飘扬顶上符箓,如不应吾令,即刻灰飞烟灭!”
鼎灵剑指骤然指向被自己手腕上根根鬼匠缝线牵连的一件件遗物,那些遗物之上贴附的符箓纷纷飘动起来,就连被旺财押到法坛上的五通神,顶上符箓也飘动了起来!
她神色肃穆,将剑指抵在眉心,道:“与吾齐声宣诵:六月十五午时三刻生辰,姓苏名午道名鼎阳号烛霄子者,性魂归来、肉壳归来、因果归来!”
哗啦啦!
缠绕在鼎灵手腕上的一根根鬼匠缝线忽然颤动开来!
鬼匠缝线牵连的那一件件遗物,竟在此时都发出了虚幻的声音,那声音中或有仇恨、或有戒惧、或有后悔:“苏午——”
“苏午!”
寄托在遗物上的残缺意识,初开始时,尚且不能随着鼎灵复诵完那两句完整的话!
被押在法坛上的五通神,心底更不愿配合鼎灵,亦只跟着诵念苏午之名!
但那一件件遗物上寄托的亡者残缺意识,都与苏午或多或少有交集。
其中大部分人都因苏午而死,
他们对苏午强烈的怨恨,此时竟也化作了一种力量——将它们的呼唤声聚集起来,产生了可观的合力,这股合力在鼎灵一字一句地复诵声中,终于转化为一致的言语:“六月十五午时三刻生辰,姓苏名午道名鼎阳号烛霄子者!
性魂归来,肉壳归来,因果归来!”
“性魂归来,肉壳归来,因果归来!”
凤山上空,那像是一个黑布口袋被撕扯出一个个透明窟窿的天穹,此下转暗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一道漆黑的人影越过高山,再一次地将不断挣扎的苏午背负起来,朝山下走去。
它已然高逾三十丈,
从山顶至山脚,对它而言,只消花费几个呼吸。
第675章 、休整
沉黯天穹上,
一道透明的、漫溢白惨惨天光的裂痕,从凤山山顶笔直而下,几个呼吸就临近了鼎灵的头顶。
伴随着那流转白惨惨天光裂痕的临近,
有凛冽诡韵如大潮般倾轧到了鼎灵的法坛前。
一道黑漆漆的、高逾三十丈的人形身影浑身散发着海潮汪洋般的诡韵,从鼎灵视线尽头的山路上出现,迈步朝她走了过来。
这道黑暗人形的胸口处,镶嵌着一颗紫红的心脏,那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让人神思断续,念头运转都渐变得不连贯!
它的左手十指张开,被黑暗包裹的左手手骨若隐若现。
黑暗人形厉诡张着双眸,分别流转大道纹韵、密藏域本源力量的双眼看向天威道坛山门牌坊后脸色发白、脸上生出一双双横眼的鼎灵,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嗡!
那白惨惨的天光投照在了法坛上,也将法坛后的鼎灵,以及身处于五通神庙系中的旺财、五通神都包容进去,在白惨惨天光下,所有生灵都会生出寿元加速流逝,自身定格在原地,如一棵树般迅速失去生命,迅速枯萎的恐怖感觉!
鼎灵没有想到,依着苏午的办法将他召回——最终竟找来了这样恐怖的一个厉诡!
对方还未临近法坛,但伴随对方而来的白惨惨天光、凛冽诡韵,已经令这场仪轨即将进行不下去!
法坛上,
一件件被鬼匠缝线缠绕起来的遗物上,残存的亡者意识都如狂风中的烛火般,瞬间熄灭了!
众多亡者残缺意识就此消无,
不再对苏午发出呼唤,
那高大的黑暗人形的双眼不再时睁时闭,
它一步迈过,临近了山脚下的山门牌坊!
鼎灵手腕上缠绕的一根根鬼匠缝线彼端,不再有残缺亡者意识跟从她,一同向苏午发出呼唤,她仰头看了一眼那临近的黑暗人形,在白惨惨天光即将夺去自身全部的生命力,自身就此凋亡之时,她忽然闭上了眼睛,用力以剑指抵着眉心:“六月十五午时三刻生辰,姓苏名午道名鼎阳号烛霄子者!
性魂归来,肉壳归来,因果归来!”
“鼎阳师兄,回来!”
“回来!”
强烈的执念沿着鼎灵手腕上的一根根鬼匠缝线,顺延至那一件件早已经没有亡者意识寄托的遗物上,将遗物上以苏午鲜血调和朱砂写就的符咒都统统点燃!
光火跳动中,
更大的力量汇成一股,悉数传递到庙系中的五通神念头里!
五通神居于庙系之中,却也未能料到,在那白惨惨天光映照下,自身的生命亦在跟着加速流失——他本就因为一道怨神帖而被逼到了绝境,此下被白惨惨天光一照,更是处在了生死关头,被鼎灵调集起来的莫大愿力一冲——自身念头筑起的堤防瞬间就被冲垮,当场决堤!
它那张凹陷下去的脸盘上,
一个个苍白孔洞里,五通神积蓄的最后一部分愿力在那些孔洞中,汇集成了愿力婴孩,一齐向身形颤抖着、时而止步、时而迈步向前的黑暗人形厉诡发出了呼唤:“六月十五午时三刻生辰,姓苏名午道名鼎阳号烛霄子者!
性魂归来,肉壳归来,因果归来!”
“归来!”
那道漆黑的人形周身,黑暗如丝绸般从它身上剥离而来,流转到了四下!
被撕扯出一道狭长透明裂缝的天穹,借着这不断散失的黑暗,将自身补充完整!
白惨惨天光剥夺去的生命力,亦滚滚归向了鼎灵、五通神、旺财!
鼎灵与旺财渐次恢复!
而五通神的念头完全被鼎灵主使,此下竟还在燃烧自己,向苏午不断发出呼唤!
层层黑暗,尽数剥落去。
山阶上,
脸色惨白的苏午仰面而倒。
……
闽江江水翻腾,向前奔流去。
江岸边的树林中,隐着一座荒弃的野庙。
不大的庙宇中,原本露出几个破窟窿的墙壁与屋顶,尽已被重新覆盖上茅草与泥土,修葺成了北闾山群道的临时落脚点。
几个女冠将两扇用木板横着钉在一起,才不至于散成碎块的门板移到门边。
外头渐明的天光就投射进了庙宇内。
北闾山群道在庙门外打了水来,洗漱一番后,就都排列好了,一板一眼地将师父教授的功夫拳法演练过数遍。
他们将将把拳法练过三遍的时候,
庙门内,身材瘦弱的鼎灵就扶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了庙门。
那人面目俊朗,只是脸色尤有几分苍白,他微微用力试图脱离鼎灵的搀扶,不料鼎灵扶着他反而越发用力:“师兄身子还没好爽利,这时候却是不好逞强的。”
“虽然还未痊愈,我自己走路却已经无碍了。”苏午有些无奈地向鼎灵说道。
鼎灵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几级台阶,一边扶着他往下走,一边道:“慢些走,对。”
待到下了台阶以后,她才仰头看向苏午:“师兄自觉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当下可能挣开我的手?若能挣开,我便信师兄已经痊愈,可以任凭独立行走各处,自不会干涉分毫。”
苏午张了张嘴,当时化为厉诡,再归返人身后,他自身就元气大伤。
至今已经修整了三五日,
即便有密藏域的草药补充,今时自身仍是元气亏空,气力却是连鼎灵这样的女冠都比不得了。
他未再与鼎灵争辩什么,由着鼎灵搀扶自己,坐在了庙门台阶下的一张破椅子上。
开始指导弟子们接下来的功课。
即‘原始雷祖北阴宝诰’、‘玄天宝诰’的修持。
如今他自身元气大伤,‘意’也受伤颇重,一时之间,自身却也无法修行符箓道法,每日持诵北阴圣母宝诰,亦只能在嘴上过过干瘾,万不敢引动宝诰,勾摄雷霆,实修宝诰。
五雷邪法转为五雷正法的进度,只能就此停滞。
‘神头鬼脸’这道咒印,可以令他自身化为厉诡,之后为他举行某种仪轨,亦是能使得他归返人身,将他召回,但此中隐患颇多,这次他归返人身就差点出了岔子,差点把为自己举行仪轨的鼎灵都给杀掉——而在这个过程里,他自身没有丝毫意识!
并且,
虽然他在之后终究还是成功归返人身,但化为厉诡,亦对自身消耗颇大,令自身元气大伤,近乎于受到了一次中程度的创伤!
这道咒印终究副作用太大,苏午回想当时——假若自己杀掉鼎灵这个唯一能为自己举行仪轨的人,那自己下场又会如何?
只怕会在厉诡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从此只能变作一个无意识的、依照杀人规律杀戮群生的恶诡,再没有归返人身的可能!
苏午由此暗下心念:“‘神头鬼脸’唯有在自己被逼到绝境、无解之局,且身边有可靠人选为自己举行仪轨之时,方才能够使用,否则能不运用这道咒印,就不运用这道咒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