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正中春燕软肋!
如今赵峥是对她宠爱有加,可等张玉茹主仆嫁过来之后呢?
论姿色出身她本就不如张玉茹,何况单人独骑,又怎敌得过人家主仆合璧?
她倒不敢奢望与张玉茹相提并论,但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翠屏后来居上——为了保险,自己果然还是得有别人替代不了的‘好处’才行!
春燕愈发下定了决心,当即冷下来脸来道:“大爷让我过来取东西,劳烦妹妹回避一下。”
翠屏只当她是恼羞成怒,倒也并没有跟她计较,挺胸昂头迈着胜利的步伐的走了出去。
“呸~”
春燕咬牙冲门外啐了一口:“浪蹄子,早晚让你好看!”
然后才从隐秘角落里翻出了那件小衣。
她先是看开来端详了一番,然后狠狠团了塞进袖筒里,杀气腾腾的推门而出。
…………
与此同时。
傅氏带着礼物原封不动的出了大门,见儿子正鼓着腮帮子围着驴车团团乱转,比起前面套着缰绳的那个,他倒更像是头拉磨的倔驴。
傅氏命仆妇把礼物装好,又自顾自的上了马车,这才扬声招呼道:“上车吧。”
“上什么车?!”
高舆拧着脖子甩着胳膊,大叫大嚷道:“你明明答应了的,怎么能反悔……”
“住口!”
傅氏厉声喝止了他,又对旁边的仆妇吩咐一声,那仆妇就忙喊上车夫远远避开。
“上车。”
傅氏再度招呼一声,见儿子梗着脖子不理不睬,又加重语气道:“你是要把这件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不成?!”
高舆听了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上了车。到了车上,他还有些羞刀难入鞘,干脆两条腿一出溜,就直接坐到了地上,咚咚咚的连踹了座位几脚,愤愤道:“明明都说好了的……”
“说好了什么?”
高夫人居高临下冷淡的看着他:“我只答应你弃文学武,答应会尝试帮你延聘赵公子为师,可没答应过别的!”
自从听高舆恬不知耻的,主动承认偷了自己的东西,转手就拿去讨好赵峥之后,她就对这个孽障就彻底失望了。
之所以答应来求赵峥,更多的反倒是为了在哥哥嫂嫂面前保全体面——当然了,若是赵峥肯答应拿钱收徒,那她也绝不会吝啬亡夫留下的赃款。
至于付出别的代价……
她傅畹虽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更对高士奇的欺骗心怀不满,却也绝不会做出这等下贱的事情!
咚咚咚!
高舆又狠狠踹了座位几脚,转着圈的撒泼打滚道:“你、你这分明就是耍赖!要是这样,那我回去就继续绝食!”
傅氏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冷冷道:“我回去后就托人将你从儒生改做武生,并放出风声延聘名师……”
高舆四脚朝天,乌龟似的仰起脖子怒声质问:“说的好听,可哪有什么名师能看得上咱们家?!”
傅氏听的暗暗摇头,这孽子以前桀骜自负,谁都看不起,如今稍经打击,却又把自家看低到了尘土里。
见母亲不说话,高舆又梗着脖子道:“再说了,没有赵叔叔的神通护着,我要是死在考场上怎么办?!”
“路是你自己选的。”
傅氏将身子往车厢上一靠,身心俱疲的道:“要是还想绝食就随你吧,只是我已经决意要搬出你舅舅家,到时候恐怕再没有人能偷偷给你送饭了。”
见表哥私下里送饭的事情被揭穿,高舆心里头顿时凉了大半截,恼羞成怒的猛然一拳捣在车厢上,还想再捶时,忽觉拳头上疼的厉害,这第二拳就说什么也打不下去了。
见他如此窝囊模样,傅氏无奈摇头,挑起车帘就待招呼仆妇车夫回来,启程返回傅家。
这次回去后,她就准备同哥哥嫂嫂摊牌,也好尽快搬离傅家,再也不与赵家有任何联系。
不想刚掀开车帘,就看到春燕快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傅氏忙回头说了声:“快起来,春燕来了!”
然后若无其事的招呼道:“春燕,你怎么来了?莫不是赵夫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不是我们太太有吩咐,是公子派我来的。”
春燕说着,不等傅氏发话,就径自登上了马车。
这时候高舆才刚刚爬起来,见到春燕自顾自上来,哼了一声坐到角落里扭头不去看她。
听说是赵峥派春燕来的,傅氏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却听春燕道:“我不知道太太您知道多少,其实这事儿都要怪舆哥儿巧言令色、无中生有,我们爷受了他的蛊惑,所以才一度以为……
刚刚看到太太的态度,这才知道这并非您暗中授意,而是舆哥儿自行其是,所以我们爷深感不安,特命我把这件东西原物奉还,还让您日后好生保重。”
说着,将那小衣抖落开,大喇喇的递了过去。
这一幕大出傅氏的意料,她愣怔了片刻,这才急忙伸手接过,简单的翻检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连忙躬身致谢:“多谢赵公子见谅,妾身感铭五内!”
说着,又忍不住瞪了眼旁边的高舆。
这逆子莫名其妙一厢情愿的胡来,却险些让自己错怪了好人!
高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心说这怎么全成了自己的错,正准备拿赵峥让自己改口叫叔叔,还有主动要求换货的事情为自己开脱。
不想春燕又吃吃笑道:“我们爷确实是君子,当得起太太这一声谢,就是不知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外面又会怎么评说。”
第161章 一时舆燕【下】
春燕这话一出,傅氏和高舆全都像是挨了当头一棒。
高舆瞪圆了眼睛看着春燕,傅氏则是愣怔了片刻,这才不敢置信的确认:“你方才说什么?”
春燕规规矩矩坐在对面,用十分乖巧的语气重复道:“我是说,若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传出去,也不知外面会如何评说?我估计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人不肯相信,我们爷会主动放弃到了嘴边的肥肉。
而更多的人,则是会好奇主动帮着母亲牵线搭桥的小衙内,究竟生的什么模样;又或者好奇太太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对我们爷芳心暗许,半推半就……”
听着春燕的描述,傅氏重重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襟内鼓荡的同时,一颗心却仿佛坠入了黑暗深谷,那种骤然坠落的感觉,甚至让她头昏眼晕。
下意识横臂架住王屋太行,这才一字一句的质问:“赵公子到底是何用意?!”
“我说过了,我们爷是君子。”
说话间春燕的目光微微下倾,露出嫉妒艳羡之色,她若是也有这般犯规的身段,又何须这般多此一举?
傅氏却实在难以理解,赵峥一面说要揭过此事不提,一面又说要把消息放出去,这如何能称得上是君子所为?!
这时春燕又抬头与她四目相对,认真的道:“太太难道还没听明白吗?想要将这件事传扬出去的,并不是我们爷,而是……”
说着,她嘴角勾勒出异样的戏谑笑容。
但这话却让傅氏陷入了更大的疑惑当中,她猛地往前一倾身子,夹杂着地动山摇的气势厉声质问:“春燕,我们高家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出这话的同时,她甚至在怀疑,会不会是高士奇私下里曾对春燕用强,又或者干脆就是高舆做过什么。
“高家有恩于我,只是我现在是赵公子的人。”
但春燕给出的答案却并非如此,她眯着桃花眼笑道:“记得我刚到高家时,冯管家就告诉我,只有想主人所想、急主人所急,才能讨主人欢心——我知道公子一向对太太心怀倾慕,只是身为君子,不愿意趁人之危罢了。”
说着,她翘起兰花指点了点自己:“这岂不正是我该为主分忧的时候?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苦一苦夫人,骂名我来背。”
“你、你你……”
傅氏难以置信,春燕跑来威胁自己,竟然就只是为了讨赵峥的欢心:“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去把这件事告诉赵公子?!”
“这有什么好怕的。”
春燕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毕竟只是想帮公子得偿所愿,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虽不免要受些皮肉之苦,等日后再将这事传扬出去时,倒也少了些忌惮愧疚——等到那一天,太太和舆哥儿肯定能名动京城……”
“该死的贱婢!”
这时一旁的高舆忽然咆哮一声,猛地扑上来扼住了春燕的喉咙。
本来因为双方的目的殊途同归,他一度强忍着怒气没有开口,不曾想春燕这贱婢三番两次拿他当笑话,这就让高舆按捺不住了。他一边死死掐着春燕的脖子,一边激动道:“什么为了赵叔叔,你这贱婢分明就是为了自己!若不是当初在灵堂里,你明知道是误会,却故意顺着我胡说八道,我又怎会提防了赵叔叔一路?都是你这贱婢的错、都是你贱婢的错!”
他越说越恼、越想越气,最好的机会最好的时光,全都被这贱婢给毁了!
傅氏本来还有些怀疑,这些话都是赵峥教给春燕的,但听儿子早就受过春燕的蒙骗,心下的怀疑顿时减轻了不少。
眼见春燕竭力挣扎,脸色涨的通红发青也没能挣开,她急忙扯住高舆的胳膊喝道:“舆儿,放手、快放手、你快要掐死她了!”
也就趁着高舆被她拉扯之际,春燕两只脚顺势撑在高舆小腹上,狠狠将高舆踹翻在地,傅氏也被带挈的歪倒在座位上。
春燕连咳带喘的站起来,上半身沿着顶棚倾盖在高舆头顶,一只脚用力踩住高舆的肚子,居高临下恶狠狠的道:“你这卖母求荣的小贱种还有脸说我?!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蛊惑我们爷,事情又怎会发展到眼下这步田地?!
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我确实是为了自己,但我下半辈子是和我们爷绑在一起的——他好,我就好。”
说着,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忽然又春风化雨的笑了起来,转向傅氏道:“太太,若是不想这件事情传出去,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
“你、你你……”
这一刻,傅氏完全被春燕的气势压制住了,春燕在她身边伺候了一年多,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模样,谁能想的到暗地里竟有这样一副心肠?!
而看到傅氏满面惶恐蜷缩在自己的阴影当中,春燕心中的成就感也是无限膨胀。
除了借机固宠之外,她之所以硬要拉傅氏下水,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阴暗心理——每每想到高高在上端庄温婉的前主人,被剥下所有遮拦无地自容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春燕重又坐回了座位上,顺势踢了高舆一脚,笑道:“虽然这小贱种不是个东西,但若能说动我们爷收徒,往后自然少不了他一番造化,太太不该这么轻易放弃的。
正巧我们爷最近要在京城买房置产,您何不趁我们爷去看房的时候,私下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们爷最是心软,到时候说不定就从了呢。”
这‘从了’二字格外突出,傅氏如何听不出她的意思,当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几次咬牙想要说些什么,又在春燕戏谑的目光中咽了回去。
春燕等了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开口,便起身笑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太太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说着,作势准备下车。
但伸手挑开帘子之后,她忽又想起了什么,转回身不等傅氏反应过来,就狠狠在那王屋太行上掐了一把,这才在傅氏的痛呼声中,咯咯娇笑着下了车。
傅氏看着晃荡的车帘,听着春燕逐渐远去的得意笑声,只觉得又苦又涩分外屈辱,忍不住抬腿将刚刚翻身坐起的高舆,又重新踹翻在地,咬牙骂道:“孽障,这回你可满意了?!”
高舆被踹的四脚朝天躺回地上,心下对春燕恨之入骨之余,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最终便宜了春燕这小蹄子,但她也承认自己才是始作俑者,日后赵叔叔若要论功行赏,合该有自己一份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