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峥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疑惑道:“尝什么?这玩意儿能吃?”
“你没见过?”
姚仪诧异道:“这东西叫茶竹,近几年在京城可流行了。”
茶竹?
听名字就能猜出这东西的用处,赵峥倒了一杯热水进去,果然不多时就飘出了茶香。
抿了一口,初时甜中带涩,后面回甘悠长,虽然是绿色的,但口感更接近于大红袍。
姚仪解释道:“这竹茶的茶香能坚持几百泡,而且没有茶叶梗茶叶沫——再加上竹子这东西,向来都是大头巾们的心头好,所以短短几年就风靡京城。”
“是风靡京城的富贵人家。”
马应祥撇撇嘴:“我们家也只有我爹喝的起,还是年份浅的——其实我觉得味道也就一般般,还不如武夷大红袍呢。”
赵峥又抿了两口茶,然后把竹筒放在桌上,正色道:“先不扯淡了,有件事儿我得跟你们说一声,昨儿我去丰芑园,把陈子龙的事情说了,不想柳先生突然发话,让钱三十七也跟咱们一起查案?”
“她?!”
姚、马二人听了,彼此对视了一眼,旋即不约而同大摇其头。
姚仪的说法是:“不成不成,咱们在巡察司是要做出一番功业来的,哪有功夫哄小丫头片子玩儿?”
马应祥则道:“那钱三十七假模假式的,还一副瞧不起人的德行,老子看见她就烦——先说好了,你们谁要跟他一起查案我管不着,但这事有她没我、有我没……”
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干咳了一声。
三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女子昂首而入,她没有佩戴帽子,只是用简练的银色发箍将一头长发收束成了高马尾,然后又用大红缎带绑紧。行进间,那火红的缎带和高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在空中划出道道优美的弧线,一荡一荡地,张扬着青春的活力。
素面朝天的瓜子脸,干净利落的飞鱼服……
即便曾在南镇抚司的朝夕相处了一个月,三人一时也有些不敢认——眼前这个飒爽干练的少女,真的就是那个妆容精致婊里婊气的钱三十七?!
“怎么,不认识了?”
钱淑英明知故问,本来侧对三人的身子猛然甩正,双臂环抱住绣春刀,飞鱼服的下摆随之扬起,整个人也显得神采飞扬。
毕竟是时常把张玉茹抱在怀里亵玩的人,赵峥的抵抗力明显强出姚仪、马应祥一大截,很快从惊讶中镇定下来,招呼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和老姚老马商量过了,你加入进来这事,他们都不太赞同,毕竟大家本来……”
“咳~”
马应祥一声咳嗽打断了赵峥的话,眼神飘忽不定的道:“其实主要是老姚有意见。”
赵峥和姚仪纷纷侧目,对他投去鄙夷之色。
方才明明还嚷着‘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呢,结果钱三十七随便换了个造型,他就直接背叛组织了!
不过这倒也正常,马应祥向来就喜欢这一挂的,若不然初见张玉茹时也不会紧盯着不错眼。
说白了,就是三观跟着五官走。
钱淑英见马应祥如此,心下也不由暗暗得意,她是讨厌武夫没错,但毕竟也曾苦练武艺十余年,还接触过不少巾帼不让须眉的军中女将,模仿起来足能以假乱真。
“老马,你这人可真是……”
姚仪说着,将胸脯一拔:“没错,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钱淑英忽然笑道:“我来之前,家里特意向姚府尹打了招呼。”
“呃~”
姚仪气势顿时一馁,改口道:“我其实也没什么意见,这事儿主要看赵峥。”
这俩丢人现眼的怂货!
赵峥本来还想拿他们做挡箭牌呢,谁知道还没上阵就先败北了。
看来只能自己亲自……
钱三十七美目流转,眼中露出一丝狐疑:“赵峥好像不是咱们巡察司的吧?”
呃~
这下正中要害。
严格来说,这屋里只有赵峥才是真正的外人。
不过赵峥肯定不能像那两个怂货一样轻易退缩,当即两手一摊道:“那我退出?”
“别啊!”
姚仪顿时急了,这个局虽然是他攒起来的,但真正的核心却是赵峥,若是没有赵峥这个主心骨,凭他和马应祥这初学乍练的本事,拿什么去破疑难杂案?
当即将赵峥拉到一旁,小声质问:“这女人明明是你招惹来的,你怎么能头一个撂挑子?!”
赵峥两手一摊道:“什么叫我招惹来的,这分明就是无妄之灾——再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和玉茹最不对付,若是让玉茹知道我整日和她在一起,哪还得了?”
“这不是还有我和老马吗,有我们给你作证呢,只要你们两个别独处就成!”姚仪说着,又看向了凑过来的老马:“老马,你说是不是?”
马应祥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道:“要不你们都走,我留下跟她单干。”
“滚!”
姚仪气的一脚踹在他大胯上,想了想,又对赵峥道:“要不然今天先就这样,晚上我和老马陪你回去,看看你们家玉茹怎么说,没准她压根不在意这事呢。”
呵呵~
她不在意就有鬼了。
不过赵峥倒也正想和张玉茹谈条件,晚上先拿这事做个筹码也好。
第192章 再不然
半刻钟后。
钱淑英将一只木汤匙放进竹筒里来回搅拌着,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但她做起来就有一种独特美感,甚至连汤匙刮在杯身内侧的动静,都仿佛遵循着某种韵律。
“茶竹近来又被称为‘刮羹茶’,因为只有用汤匙不断刮蹭杯身各处,才会让茶的味道更好的融入水中——通常而言,水曲柳的汤匙最为合用,可以减轻入口时的涩味……”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茶道’吧。
砰~
就在马应祥不住点头,赵峥也被那静怡之美所吸引的时候,姚仪重重将一大叠案卷拍在了桌上,直震的茶杯都跳起半寸来高。
“说正经的!”
他虎着一张脸环视众人,尤其是瞪着临时加入进来的钱淑英,道:“咱们是来办案的,不是来喝茶的!”
虽然方才就是他劝赵峥暂时‘容忍’钱淑英的,但他其实也是对钱淑英最不满的。
只可惜父命难违,尤其姚仪还要指着老子的名头,在巡察司里狐假虎威,这时候就更不敢跟亲爹对着干了。
赵峥自觉地先拿走了四分之一的案卷,第二个伸手的却是钱淑英,反倒是马应祥忍不住质疑道:“那先前那案子呢,咱们不查了?”
“暂时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赵峥一边低头翻看案卷,一边随口解释道:“查积案是这样的,都是人家筛过一遍的东西,想要从里面挖出宝来,除了要足够敏锐细致,还得有一定的运气——好在咱们没有限时破案的压力,一桩案子差不下去就再换一桩。”
“那咱们还不如去办现案呢。”
“你哪那么多屁话?!”
姚仪把剩下的推了一半给马应祥,没好气道:“要办现案,起码是总旗牵头,要不然就是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你是想给自己找个顶头上司,还是想去街上抓小偷?”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闲扯了几句之后,值房里就渐渐安静下来,只偶尔传出书页翻动的声音。
不过真正塌下心来看案卷的,也就是赵峥和姚仪,另外两人的心思全然不在文字上。
马应祥时不时偷看一眼钱淑英,尤其是那条扎着火红缎带的高马尾,这条马尾辫简直是扎到了他心里,原本怎么看都不顺眼的钱三十七,这一刻在他眼中光芒万丈。
他心下暗暗盘算,老赵已经有张玉茹了,老姚一心想着建功立业,这不便宜咱马某人还能便宜哪个?
殊不知这屋里虽有三个男丁,钱淑英眼里却只有一个赵峥。
其实最初在南镇抚司遇到时,她就因为颜值对赵峥另眼相看,只是后来先后被他和张玉茹欺辱,这才渐渐产生了厌恶。
但昨天发现赵峥隐藏起来的才华,足以在转瞬间鱼跃龙门后,她的想法就又产生了颠覆性的转变。
他翻看东西的样子好文静!
不愧是投笔从戎的真儒生,随便练练武艺就能技压群雄,如今处理起案牍来也是从容不迫。
那张玉茹一个野丫头,何德何能……
刷~
正想着该怎么挖墙脚,眼前忽然就竖起一本卷宗。
紧接着又听姚仪道:“都来看看,这一桩案子是上月中旬才发生的,我感觉可能和邪神崇拜有关。”
赵峥照例又是第一个过目。
这件案子不出预料又发生在城外,不过不是关厢地带,而是离城十多里外的一处村镇里。
九月十二日早上,有人发现村里的庙祝不见踪影,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庙里供奉的神像,而且遗留在现场的神像底座上,还有一大滩浓稠的黑血。
庙祝不走正途,暗中祭拜邪神的事情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不过……
“这好像是留档备份吧?”
赵峥指着封皮上的印章道。
“是吗?”姚仪刚才还真没注意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顿时大失所望:“这些鸟书办怎么做事的,怎么把留档备份也给咱们送来了?!”
这种留档备份的案子,并不是结案或者查不下去的意思,而是意味着案子已经被上级接手了。
见姚仪骂骂咧咧的,赵峥宽慰他道:“其实咱们查这种案子,也未必就有什么优势,咱们的优势是脑子活、观察仔细,缺点是手上没有特殊资源——这种一看就用了非人手段的案子,还是按察司查起来更得心应手。”
准确的说,这主要是他赵某人的优势。
“赵峥说的对!”
还不等姚仪回应,对面钱淑英就急忙跳出来捧场,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放电。
赵峥还没怎得,马应祥脸上先变了几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