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去你就去!”
董氏推了儿子一把,催促道:“春燕姑娘是赵公子身边得用的人,若她肯帮着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太太和你姑姑就把事情办成了呢!”
知道是和大哥的事情有关,刘贤这才勉为其难应了,自去牵了坐骑,缀在刘关氏和刘甯的车架后面,一道往西街赵府行去。
前面车上。
刘甯面皮愈发红润,心下也像是揣了只兔子似的,怎么也踏实不下来,虽见大嫂刘关氏一直在闭目养神,还是忍不住没话找话的开口道:“表功的事情要是成了,他是不是就是咱们大明朝最年轻的指挥佥事了。”
刘关氏睁开眼睛扫了她一眼,更正道:“应该说是锦衣卫改制之后,咱们大明朝最年轻的指挥佥事——万历朝之前,世袭的指挥佥事可不少见。”
“哎呀~反正就是最年轻有为的指挥佥事的就对了!”
刘甯一向清冷的嗓音里,竟罕见的透出几分娇憨来。
这让刘关氏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刚嫁入刘家不久,小姑子尚待嫁闺中的时候,那时刘甯也是娇憨活泼的性子。
直到后来刘家败落,吴应熊对她事事轻慢,全无半点敬重,她才渐渐变成了冷美人。
当然,这个冷也只是表面上的,实则脾气反而是越来越大,只是不敢在吴应熊面前显露罢了。
如今摆出这番小儿女模样……刘关氏不由有些纳闷,当初她把刘甯推给赵峥,刘甯虽然半推半就,但也是因为恼怒吴应熊,起了自暴自弃的心思。
可怎么看现在的模样,倒像是对那赵峥动了春心?
其实正是因为当初事情没成,刘甯才会念念不忘,结果又受到了‘万人迷’效果的影响,不自觉就开始关注起了与赵峥有关的传闻。
偏这年前年后,赵峥几乎是隔三差五就上头条,几乎被吹捧的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对比愈发不堪的吴应熊,那就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所以渐渐地,她倒就阴差阳错的萌生了情愫。
刘关氏不明就里,只是觉得小姑子态度古怪,于是试探道:“当初那事儿,你现在还惦记着呢?”
明明这话含糊不清,并没有点透究竟是哪一桩往事。
但刘甯却立刻慌张羞臊的低下头,心虚的道:“什么这事那事的,我、我只不过觉得一切都该以烨哥儿的前途为重!”
这话刘关氏倒是十分认同。
只是上次试探赵峥时,他明显是有所顾忌,或者说是对自家这个小姑子兴趣不大。
反而是对自己……
回忆起当初赵峥盯着出神的样子,刘关氏就满心的抗拒排斥。
虽然她来之前也曾想过,若是这次实在谈不拢,也唯有暗里出卖色相一途——所以她才坚决不肯让刘烨跟过来。
但果然还是把把小姑子推出去做挡箭牌最为合适!
她沉吟半晌,忽然问道:“你们家少将军,平素可曾提到过赵峥?”
“嗯?”
刘甯莫名其妙的抬头看向的大嫂,不明白她突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略一琢磨,反而想歪了,慌张道:“他、他应该不会知道的吧?”
想到自己的心事有可能被丈夫看穿,她顿时又吓的面无人色,几乎就要弃车而逃。
“你想到哪去了,咱们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吗?”
刘关氏无语的白了她一眼:“我是想要问你,他平常提起赵公子时,可曾有过什么贬损嘲讽的说辞?”
“这……倒确实是有一些。”
刘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因为吴应熊每次贬损赵峥,必然会捎带上刘烨,这也是刘甯越发与他离心离德的原因——早就对爱情失去信心,又不曾生下儿子的刘甯,其实也和关家兄弟一样,把未来寄托在了刘烨身上,自然听不得吴应熊阴阳怪气。
所以她方才说一切都是为了刘烨的前程,倒也并不非假话,只能说是想要通过乐在其中的努力,去达成一个真心想要达成的目标。
刘关氏从她的表情,也猜出了一些端倪,由是愈发坚定了报复吴应熊的决心,扯着刘甯悄声道:“既然如此,那你等见了赵公子不妨……”
耳语了一番之后,又郑重叮嘱道:“千万要等到独处时再说,不然只会起到反效果!”
刘甯连忙点头,旋即却又迟疑道:“可、可若是一直没有独处的机会呢?”
刘关氏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若事情不急,她还能说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若不能在春闱之前为儿子正名,这件事很可能就会影响到刘烨的前程,所以姑嫂两人的时间相当有限。
那这仓促间,却该怎么才能让两个风马不牛不相提的人单独相处?
像上次一样,请赵峥来帮忙疗伤?
可当时两家关系融洽,现在却……
思前想后,她也只能祈求祖宗保佑,让事情一切顺利进行了。
第319章 灯下看
刘关氏与刘甯赶到赵家的时候,赵峥刚刚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张玉茹和张额图夫妇,正在前厅会见李芸的父亲李士桢。
虽然赵峥和小曹更熟悉一些,但因为李芸的缘故,总体而言还是与李家走的更为亲近。
顺带一提,虽然李士桢和曹玺一样都是指挥佥事,但曹玺属于积年老通玄,李士桢却在前两年突破了地境。
虽然以他的年纪已经没什么潜力可言了,但凭着多年来积攒的资历,一度也还是争取到了升任直隶按察司指挥同知的机会。
结果就出了李芸当街拒婚的事情,闹的李士桢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差点闹出嫡母杀庶女的伦理惨剧。
这且不提。
赵峥正与李士桢说些官场上的传闻,忽然听说刘关氏和刘甯找上门来,心下先就有三分不喜——虽然他也知道刘烨这时候肯定羞于见他,但把母亲姑姑推出来做挡箭牌,着实不是男儿所为!
李士桢见他表情神色有异,又听说是少将军夫人来访,当即便找了个由头告辞离去。
送走李士桢后,赵峥转至后宅,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差使春燕前去打探消息。
春燕悄默声进到屋里,绕至态度冷淡的李桂英身后,一边听三人说些什么,一边却是暗暗观察那刘甯的模样。
就只见这贵妇人将长发高高挽起,满头珠翠首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直瞧的春燕艳羡不已,尤其是那对红宝石的金环垂珠耳坠,颜色气质稍差些的女子,只怕就要被那耳坠喧宾夺主了。
但贴在刘甯耳畔,却将她那冷艳傲慢的气质凸显的淋漓尽致。
虽然春燕心底不想承认,但这少将军夫人确实称得上是一朵人间富贵花。
不过春燕要看的却不是这些,她再三仔细观察,发现刘甯看似冷淡,实则却是魂不守舍,而且时不时还会显出晕红羞喜之色。
因为是灯下,且又每每一闪而逝,所以除了春燕之外,并没有哪个察觉出她的异样来。
果然和董姨娘信里说的一样!
哼~
还什么少将军夫人呢,原来也是个觊觎公子‘美色’的浪蹄子!
“春燕、春燕?”
正将自卑一股脑全都转做鄙夷,忽听身前太太呼唤,春燕忙定了定神,绕到李桂英身前躬身道:“太太有何吩咐?”
“若是没别的客人,你就把大爷请到后院来。”
李桂英吩咐一声,又对旁边的刘关氏道:“孩子们如今也大了,眼见又要当官,家里的事情合该由他们做主,咱们这寡妇失业的再抛头露面,反倒惹人笑话。”
这话分明是在阴阳怪气。
但刘关氏又能说什么,只能苦笑解释:“烨哥儿虽是受了他舅舅裹挟,可到底是……先前连着几日喝的烂醉,连春闱都不想参加了,后来还是我以死相逼才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如今正是春闱的要紧时候,我实在担心他一时冲动再做出什么傻事,这才拦下了他,自己厚颜来见姐姐。”
说着,用帕子掩着嘴连咳数声,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愈发显得苍白。
李桂英毕竟一度与她相处的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在京城里唯一的朋友,见她如此模样,又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无奈摇头道:“做母亲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唉,你说你也是的,在那边既然病了,却怎么也不言语一声。”
“当时官军给请了大夫,只说是急火攻心,我想着既不碍事,就没有惊动姐姐。”
门外赵峥听到这里,不由暗暗摇头叹气,母亲这刀子嘴豆腐心又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怕是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他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这才带着春燕一起进到了客厅里。
刘关氏一见赵峥从外面进来,忙笑着起身相迎,旁边刘甯也羞答答跟着起身,看都不敢去看赵峥,只将一双杏核眼居高临下的盯着赵峥的衣襟下摆打量,好像要把上面花纹一条条全都认清楚似的。
“关姨、少夫人。”
赵峥照例以娘家姓氏称呼刘关氏,态度却比以前冷淡了许多。“贤侄。”
刘关氏再次用帕子掩住性感厚唇,羞惭道:“我那哥哥实在是……”
“关姨。”
不等她把话说全,赵峥便抢着道:“我听春燕说,你想让我帮着替刘烨澄清一下,并非是他有意临阵脱逃,而是受了关千户的裹挟——若只是为了这事,你完全没必要拖着病来跑这一趟。
打从今天傍晚开始,至少有七八个人问起此事,我一概都实话实说,绝不曾有半点隐瞒——你若不信,大可去向姚仪、马应祥、岳升龙等人打听。”
听了这话,刘关氏心下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连忙道:“贤侄的话,我自然信得过!”
顿了顿,又赞道:“贤侄果然是恩怨分明,倒叫我愈发无地自容了。”
虽然她更希望赵峥能在大庭广众下澄清此事,但赵峥都已经把话说到这里,她若是再提出这个要求,就显得过于得寸进尺了。
于是又没口子的称赞了赵峥几句,然后便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去。
她毕竟病体未愈,大喜大悲之下起身又快了,结果眼前一黑踉跄着就要跌倒。
旁边小姑子刘甯竟是毫无反应,亏得春燕手疾眼快扶了一把,这才让刘关氏稳住了身形。
“嫂子,你没事吧?”
刘甯后知后觉,也忙伸手扶住。
刘关氏微微摇头,对李桂英道:“叫姐姐见笑了。”
“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你赶紧回去养病才是要紧的!”
李桂英见惯了她比常人强出不少的体魄,如今见了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愈发没了脾气,碎碎念着起身道:“你那哥哥也着实可恶,我看日后还要让刘烨离他远些,莫等哪天真就……唉,不说了、不说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刘关氏再次向赵峥致谢,然后才与刘甯一起步出门外。
到了外面,刘甯先用眼神示意丫鬟仆妇不要凑过来,一边扶着刘关氏向前,一边忍不住悄声质疑:“嫂子,咱们就这么走了?”
方才刘关氏与赵峥对答时,她就一直在偷偷观察赵峥——这虽不是她头回见到赵峥,但如此认真端详却还是头一遭。
都说是灯下看美人,殊不知这春心荡漾的妇人,在灯下打量俊俏郎君,也是越看越可心,只觉得外间那些传言半点没有夸大其词,果然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不想正心头突突乱跳,大嫂忽然就要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