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表象对陈渊来说,还都只是表象,他真正看到的,是几道稚嫩的天道意志,在这个融合的过程中,正各自挣扎,想要占据主导。
目前来看,自然是那蕴含着佛光的残留天道意志最为强盛,在另外一片大陆上几乎镇压了其他,隐隐要成主流。
与之相比,陈渊所在的这片土地上,各家天道各居一处,彼此之间虽有摩擦,但目前还是个势均力敌的样子。
他心道:“以目前这种架势,这片大陆上的各家天道彼此制约,哪一个都无法坐大,发展到最后,很可能要被那扭曲佛光所孕育的天道吞噬。”
对面,听了陈渊的问话,江中酒叹了口气,说道:“不错,自前宁灭亡,中土历经百年磨难,先后几个短命朝廷,还有南北称雄之世,才有三十年前大成太祖一统天下,重新定鼎,扫去了战乱。但重归一统后,再派人去往四方,以传天朝之恩义,才惊觉那西域诸国皆有变迁,竟也崛起了几个强国,更对中土有了觊觎之心,而且修行手段诡异狠辣,时常骚扰边境、潜入内陆作乱……”
原来如此。
陈渊默默点头。
界域融合、神藏聚集,共同拼凑成一个崭新界域,这等巨大的动静,说是开天辟地都不为过,理应逃不过界中人、生灵的察觉的,但因各个界域、神藏的天道作用,推演洞天变化,扭转生灵认知和记忆,便无声无息的将一次界域融合、改天换地的大事,变成了地理大发现。
对面的江中酒这时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人,道:“此番吾等来此,除了为山君祝寿之外,便是得人传讯,说是西边的楼礼国组织了一支人马,其中皆为修士,要潜入大成为祸!楼礼在泰西诸国中,亦是数一数二的强国,既大张旗鼓的组织人马,怕是所图甚大,过去也有先例,因朝廷疏忽,吾等也不曾重视,损伤惨重。所以这次一有消息,便都聚集过来了。”
“听你的意思,来了不少人?”陈渊明白前后之事,隐隐猜到了为何会有那么一队人马,“这是打着为山君祝寿的旗号,来此处集齐人手,就不怕因此触怒了那位山君?又或者让那楼礼国的人有所防备?”
江中酒却道:“山君寿宴,本就此处每年煞气最重的日子。传说当年陈祖在山中时,此山的山中君倒行逆施,乃是一方恶神,将山脉左近的村寨凡人都逼得家破人亡、凄惨无比,更豢养了一众妖魔鬼怪横行霸道,因此触怒陈祖,近乎被阖山尽陨,只有那位山君因平日里多积善行,得以活命……”
陈渊越听,越是觉得有几分熟悉,心里隐约记起了一个有如猪猡般的小妖来。
另一边,江中酒还在解释:“……也因此,每年的这一日,皆有阴气、死气涌动,最初还不明显,但自陈祖飞升后,却越发严重,开始时候还有杨天使每年镇压,但自她十年前被国师召入京城,便只能由山君接手,这位山君却是个懒散性子,索性便将这一日当做寿宴,召集各方好手过来代替他镇压变化。”
说着说着,他又冲着山中拱拱手:“不过,此处毕竟是陈祖显圣之地,所以哪怕是知道山君的性子,依旧有许多人乐此不疲。如今,我等过来祝寿,顺便联络同道,也算是借花献佛、一石二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有迟疑,但最后还是道:“在楼礼国消息传来的同时,还有许多不好的苗头出现,我等怀疑,有人想要摧毁见祖城。”
“哦?何以见得?”这次问话的却是姚琴,他在旁边听了好一会,这时来了兴趣,“莫非这见祖城,于尔等而言,还有重要意义?”
很明显,楼礼国的背后大概是藏着一尊大能,反复派人来这大成国试探,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争夺主导,争夺正统,未来传播道统,成就福德洞天,越过洞虚,直达清静仙!
同样的,能抗住多年侵入,那说明这个大成的后面也有着同等存在,双方正在“对弈”!
自来道统之争、气运之争都是最为惨烈,可谓你死我活,这等道统、传承之争,在仙人这等层次,尤其是凝聚了残缺洞天种子的福德仙手中,是将整个天下、亿万生灵作为棋子来驭使,每一次落子,都极为考究,不是增强自身气运,就是要损毁对方根基!
若纠集了一批人马,送到对手的地盘上,那无异于是敢死队了,若无足够的回报,可谓是稳亏不赚?
本来姚琴还猜不出此举何意,若真的只是为了搞一点破坏,其实于大局无损,可江中酒这一句话一说,他心底立刻闪过灵光,猜到了缘由。
什么过境侵袭、潜入破坏,恐怕都是幌子,这看似附带之事,可能才是其本来目的!
摧毁见祖城!
姚琴自见到此城,就察觉到不凡,也察觉到了这座城隐隐和地脉、灵脉相合,于大成王朝而言,怕是意义非凡,一旦被破坏,可能会动摇气运根本!
果然,江中酒接着就道:“大成的开国太祖,按说也有着陈氏血脉,所以陈祖于大成而言,其实是正统中的正统,这见祖城既为陈祖崛起之见证,享受诸多便利,即便在战乱边疆,一样屹立不倒,不光有种种神异,更能引得大成江山,各处群雄齐心合力来护持,若这那被摧毁,必会损伤民气!”
损伤民气?
那都是轻的,如果真是和王朝血脉、和江山民心、和地脉龙脉牵扯在一起,一旦被毁,便要地动山摇!
那江中酒似是见气氛烘托到了,举杯问道:“二位道友既知这些,可愿随我一同拜见山君,再抵御泰西群邪?”
姚琴奇道:“你方才言语多有隐匿,该是担心我与公子来历不明,这时却要邀请吾等入山,近要害之地,不怕引狼入室?”
江中酒表情一僵。
陈渊却是笑了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道:“他是觉得山中有禁制,还有山君与同道,哪怕咱们心怀他念,也好压制,总好过放在城内,万一爆发起来,还要殃及无辜。”
江中酒顿时汗如雨下,赶紧道:“两位道友误会了……”他见陈渊有恃无恐,一时竟进退维谷,不知决断对错。
陈渊却不啰嗦,既得了消息,联系下界时的见闻,对这新生界域之事也算是了解的差不多了,自是要开始行动了,于是直言道:“既然遇到了这种事,那当然得去瞧瞧,山中君的宴席,我是不会错过的。”他这话一说,江中酒更是拿捏不定了,可想到城中多是肉身凡胎的百姓,山中多少还有许多布置,再加上这两人言行举止有度,不似是敌国探子,便一咬牙,点头道:“既如此,某家正好与两位做个引路人,还请与我同来。”
陈渊点点头,姚琴自然没有二话,紧随其后。
只是走出酒楼,陈渊忽然想到一事,便问道:“你们这群人聚集边疆,说是要阻止域外高人入侵,不会还有个什么带头大哥吧?”
江中酒摇摇头,道:“义之所在,哪里需要什么领头之人?”
“如此甚好。”陈渊洒脱一笑,挥了挥衣袖,拢住了自己与江中酒,就朝山中飞去,与此同时,还不动声色的轻轻弹指,“你等要守护这见祖城,也算是孝顺,便顺手帮个忙吧。”
姚琴见之,却是错愕,便要跟上,耳中却有陈渊传念道:“我可不愿在小处与人勾心斗角,如今稍施手段,既是兴致所及,也是出手警示,可总归有些人是不知轻重的,你便留下,如果有人不知好歹,去提个醒。”
“这……”
姚琴哭笑不得,自己堂堂真仙,如今要沦为跑腿传话之人?
但一想到能暂时远离陈王,又默默点头,转身就走。
另一边,江中酒也是一头雾水,却不知在他们驾云离去的瞬间,城外、城内,诸多潜伏着的、打算在这几日暴起破坏的他国探子,不分男女老幼、无论修为高低,更不管什么身份、隐藏的如何,都在这一刻齐齐惨叫,而后七窍流血,当场崩亡!
如此动静,虽不见什么神通光影,却是牵扯众多,不仅惊动了城主府的郭家后人,连城隍庙中的城隍,也是悚然一惊,而后施展入梦之法,沟通城中的勋贵豪强、富户世家,很快便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看着手上的卷宗,见祖城隍抚须沉默,眉头紧锁。
“这些死者虽然身份各异,但追及过往,多数都是最近几年来城中定居的,不是原来的商人,就是流民投奔,即便有几个本地氏族的,也曾经远游他处,近年方归。何况见祖城虽是香火鼎盛,但此城终究历史短暂,是感于恩公之名号,才能成型,所谓城中的几大家族,也不过才传承了两三代人……”
祂翻阅了几下,眉头越皱越紧。
“死者之中,还有一半,原本就被标注了可疑,甚至坐实了是他国探子,莫非这死去的都是这份身份?可这又是何人出手所为?连神道之阵都难以监察!见祖之阵,可是三位天师、两位神道帝君一同构建,最是完善……”
见祖城隍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尤其是想到大成神庭,这几年来反复叮嘱,遇到来历不明的强横修士,须得第一时间上报,祂便不再耽搁,写了呈书,唤来了日夜两游神,递交过去。
“速速将此书呈与西岳帝君府,令神相过目。”
“喏!”
两个资历甚老的游神拿着东西,当即上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那座巍峨高山跟前,随即落下身子,迈步上山。
这西岳神庭,又被称为神道祖庭,即便如今神道已被那位国师重塑,立下五方帝君之格局,可西岳神庭的帝君之位,却始终空悬,无人敢摄取神权符篆,神司之中的诸多琐事,便是神相代管。
二神心里想着,来到了肃穆殿堂跟前,远远地,便朝那殿中的陈祖相躬身行礼,然后才去拜见殿中座椅下册的那位白衣神相。
这位神相,倒也有些来历,据说也是陈祖时代的人物,死后为神,归于西岳神域,为当代国师所提拔,委以重任,任职以来,兢兢业业,却也将偌大神域治理的井井有条。
白衣神相接过城隍上书,翻看了几眼后,神色就有变化,挥手令两位游神退下后,祂掐指一算,表情逐渐严肃。
“能越过神阵、不被察觉的镇杀七十三人,其中还有两个阴神修士,只是这份手段,至少也要列为丁等。凡丁等,哪怕只是阴神修为,也是称雄一方,同阶无敌的。若是再加上连我都推算不出因果联系,寻得不踪迹,那还要再提一个位格,列为乙等!”
合上书册,神相闭目许久,重新睁开,已有决断。
“主公要嫁接陈氏气运,替得两家道统之根,代他为大成之祖,彻底掌握着一方江山的气运、道统,才好与其他几位至尊大能争锋,正是关键时刻,不好用这事去打扰,还是先探查清楚再说。”
一念至此,祂一抬手,拿出神道令牌:“传令,着各处神祇,往见祖城,要将最近几日之事,无论大小,悉数记录整理,呈报上来。”
传令——
传令——
传令——
道道神言自殿中飞出,传于神域。
但随即白衣神相皱起眉来。
按着往日光景,此时已该有神祇过来询问详细,又或者激起诸神行踪了,但今日令一传出,竟如泥石入海,毫无回音!
“不对劲!”
“唉——”
这时,却有一声叹息传来,跟着这神相眼睛一凝,见殿外走进来一人,手持折扇,如翩翩公子,但周身气息与天地相合,浩浩乎如江河连绵,连接万古,巍峨间似高山横世,镇住当代!
盖世强者!
“你说你算计谁不好,要去算计那位?”
第405章 天道虚处隐,至圣今日归
不可力敌!
只是一个照面,白衣神相就做出了判断!
“这等气息、威能,与主公座下的左右护法何等相似!莫非也是仙人!?”
祂倒也干脆,手上印诀一捏,周身的殿堂内立刻神光涌动,那不知道积蓄了多少年头的香火,瞬间化作神力,却没有朝这位神相聚集,而是当场爆发,化作无穷人间的悲欢喜乐,炸裂开来!
轰隆!
顷刻之间,那座巍峨肃穆的殿堂,竟是彻底崩解开来!
那神相则是抓住机会,当场变化,化作一道神光,循着虚空中的神道因果,便朝远方遁去!
构成殿堂的香火神力节节炸裂,每一道中蕴含着的寄托之念,汹涌如同海啸,就朝那翩翩公子冲了过去!
那寄托之念中的种种思绪,牵扯着红尘迷障,对他而言有如瘟疫剧毒!
“好小子!”
这公子打扮之人,自然就是姚琴,他见状眉头微皱,也不见慌乱,将手中的扇子一扇,狂风涌动,就将来袭的香火浪潮打落一旁,跟着伸手一抓,探入了虚空,随即无限扩张,竟然后发先至,将正在逃遁的白衣神相生生拦住,跟着无视对方施展的神通、神术、神器,五指并拢,就将人给擒拿了。
轰隆!
虚空炸裂,阵阵裂痕显现现世,与那崩解的巍峨殿堂交相辉映。
姚琴迎风而起,在那炸裂的火光中潇洒从容,步步生莲,当真是风采慑人。
他将手一甩,就有个身影从无到有,被他在手中抖落出来,再一扔,便落在了地上,翻滚了两下,沾染了尘埃,身上神光散尽,正是那白衣神相。
不过,此刻祂身上处处污泥,哪里还有方才一尘不染的模样?
“侮神明之身,以封香火!”
祂勉强起身,喘息着盘坐起来,头上冒出一滴滴冷汗,好好一个西域神相,突然之间仿佛比凡人还要孱弱。
这是他习惯了神道威能,骤失其能,便觉神躯沉重,是以诸多不便。
挣扎了几下,祂停下动作,看着姚琴,深吸一口气,拱手道:“阁下果是真仙!不仅知晓封神之法,拿住吾一个上品神祇,还是这般举重若轻!只是,既为真仙,莫非不知我家主公的威名?以我家主公之能,若生怒意,将震荡四方!”
“你家主公?”姚琴却看着他,没有回答,而是略显诧异的打量着其身,“当真奇特,你这身躯居然是血肉与念头聚合而成,若是寻常的神祇,只是这一下,便足以被封闭灵识,而你却只是跌落凡尘。”
不过,他也只是惊奇,暂无深究的打算,转而道:“至于你说的什么主公?我为何要知?还想用一两个仙神的威名,狐假虎威不成?你家主公再厉害,比之灵仙界的天道如何?反倒是我家主公若被你恶了,才是你等的灾厄!”
“阁下的主公!?”
白衣神相一听这话,悚然一惊!
自己眼前这般强横的仙人,居然也只在他人麾下?那此人背后的主公,又该有多强?
蓦地,祂想到了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