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重的声音很轻,但如今高殿之中即便是任助理的年轻文书也至少有金丹修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对此人心各异,而其中反应最激进的,莫过于身着白甲的香军主帅,于虹。
作为货真价实的大胜观余孽,于虹和大乘真君于宫并无亲缘关系,只不过他们都是大胜观收养的孤儿,自幼就被观中专人相中资质,悉心培养,待成年后成就一番伟业。其中于宫天资异禀,早早接掌大胜观,并突破大乘,跻身当世顶流。而于虹自不能和于宫相提并论,却也在大胜观的全力扶持下,坐上了香军主帅的位置。
作为辖区覆盖西方三郡的传统强军,香军一向和大胜观密不可分,军中骨干军官至少过半是大胜观信徒。香军的香字,都据传是取自香火一词。而香军作战时,在信仰加持下,各级将士往往都能悍不畏死,因此香军也一向是新恒的传统强军。
只不过随着东都之变时,大胜观主于宫黯然陨落,新恒政治格局一夜骤变这支传统强军也就显得格外尴尬。
过去数百年来,香军和大胜观之所以能在西方三郡发育到根深蒂固,甚至触手蔓延全境,就在于观主总能站稳位置,深得皇室信赖——事实上于宫也的确到最后都站在了太后一边。但随着新恒的统治者变成了一位来自仙盟的特使,一切旧有的政治规则就都失效了,于宫的忠心耿耿,更是为整个大胜观和香军都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现任主帅于虹是個敏锐而果断的人,第一时间就下定决心向繁城高殿认主效忠,和前任观主于宫彻底切割。之后,随着新恒边境逐渐有荒兽作乱,于虹又果断邀战,力求在战争中重新为香军争取到生存土壤。这个过程中,于宫作为大胜观出身,且多得于宫赏识方有如今地位的受益者,自然遭受了无数信徒的诟病乃至唾弃。只是,想不到他付出如此牺牲,却还是被那甘奉仙在信中告了黑状!
对此,他自然不能唾面自干,即便心中有些许惊惶,却仍摆出一副万分惊怒的模样,双手用力一拍桌案,激起好一道劲风。
“这黎奉仙简直厚颜无耻!战事不利便栽赃友军,前线继续任用此人为将,必将招致大祸!”
于虹话音刚落,就见一旁杨九重微微拧起眉头,一只无形的手随之扼住了于虹的喉咙。
“高殿之内,休得放肆。”
于虹双目涨红,颈椎咯咯作响,眼看就要被扼死当场!
终于是王洛开口,为于虹解了围。
“行了,用不着在我面前苦肉,于虹是你大将军的亲信爱将,偶尔放肆,也罪不至死。”
这番略有些讥讽的话,经王洛说来,就连杨九重都额上带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好在王洛也不是有意刁难,很快转过话题,问道:“总之,灵亲王将前线战事不利归结为香军不服管束,那么,这几日作战时,香军是否做到了令行禁止呢?”
说话时,王洛目光越发锐利逼人,而杨九重则越发低头,最终无奈回应道:“灵亲王向香军下令时,军令往往大逆常理,又吝于解释,曾屡次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前线官兵多有怨言,主将于启也是为了……”
王洛有些不耐烦得打断道:“那么,香军是否做到令行禁止了?”
杨九重只好坦率回答:“并没有。”
王洛又问:“半月前,灵亲王发来第一口飞剑时,是如何说的?”
杨九重沉默片刻,低声道:“灵亲王说,虽然此刻前线尚未爆发大规模战事,但兽群来势异乎寻常,需要新恒上下一心,将此战视为灭国之战,方有足够的胜算……”
“说重点。”
“……灵亲王重点提及,以如今边境形势,后方多半会错估压力,以为只要迅速调集各郡守军至流岩城下,令前线兵力相对充裕,就能迅速击溃兽群。但如今国内乱象未定,各地军队心思不一,尤其北地青旗军和西郡香军,必急于搦战以争取战功为政治资本,而又囿于旧日成见,对他这常年闲置于桑郡,却突然认祖归宗的新晋亲王面服心不服。这般格局下,前线必至大败……”
王洛一拍手:“对,就是这一段。记得当时他这么说的时候,你们是如何评价的?危言耸听,对吧?除你之外,就连殿内的文臣也多有不屑,认为灵亲王是小题大做,贸然动用焚天剑,不过是想营造大厦将倾的氛围,以衬托他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功业……现在看来,灵亲王的确很有先见之明,把你们的反应预判的一点不差。呵,之后半月,灵亲王每天都要发来焚天剑,每次都是小题大做加危言耸听,以至于高殿内很多人都以为这是狼来了的把戏。以至于前线的青旗军、香军果真如预言一般不听号令,你们也依然不以为意,只当是寻常的军中不和。只当是灵亲王在故意制造不和,以打压异己。如今,至关重要的奇袭未竟全功,兽王侥幸逃生——而它们每次侥幸偷生,都会在短时间内变得更加强大——兽群又加速集结,兵力几乎是前线联军的十倍以上。整体局面已越发恶化,而你们的反应呢?指责灵亲王厚颜无耻,指责他将招致大败?”
话音刚落,高殿内就传来扑通一声膝盖跪地的闷响。香军主帅于虹浑身颤抖,在王洛面前俯首讨饶:“上使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王洛却根本理都不理,只说道:“截至目前灵亲王从前线发来焚天剑十五口,每一口剑上都带着非常明确的诉求。我不通军务,所以每次都要殿内的文臣武将们集思广益,然而每次集思广益的结果,都是将灵亲王的诉求打个折扣再执行。时至今日,局面虽未糜烂,但也颇不乐观,所以我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和你们讨价还价了。这一次,灵亲王的诉求必须得到完全的执行。他要我们做好长期战的准备,那从大将军以降,所有人就都要为长期战而筹备。他要肃清军中余孽,那么从明日开始,香军的前线主将就不能再姓于,而这个过程中若有人实在不服管束,乃至有了极端的反叛念头,那后果也不需要我多说。所以,各位听明白了吗?听明白的话,就立刻遵照执行吧。”
说完,王洛主动站起身来,全然不在意四下投来何等复杂的目光,快步走出高殿。在他身影离开高殿的刹那,脚下就点亮一道虹光,继而仿佛越过一扇无形的穿梭之门,霎时间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然而即便王洛离去许久,殿内仍鸦雀无声……直到大将军杨九重率先叹出那口气,其余人才确认王洛的确已经走远,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嘈杂议论声。这些议论多半是小心谨慎,乃至对王洛谦恭讨好的——尽管王洛不在,但人们却仿佛自欺欺人一般不断对王洛唱颂歌。
杨九重只听的心中一阵冷笑,继而一阵烦躁。尤其于虹狼狈起身后,又在他身旁摆出一幅被遗弃的小兽模样,更是让杨九重烦躁加倍。
怎么身边全是这等废物?
而偏偏那个总能让他从烦躁中转怒为喜的人,那个被他格外珍重的六弟杨五逸,已经……
好在,杨五逸虽不在,却有另一个兄弟杨七间及时出现。
“二哥,借一步说话?”
杨九重点点头,随后和杨七间一道离开高殿——他走后,高殿内反而安静下来。
没走两步,两人依然处在血色阳光之下,杨九重就停下脚步,说道:“好了,这里就行了,有什么事?”
杨七间说道:“二哥,当断则断,有些人你是关照不过来的。”
杨九重有些沉闷的点点头:“嗯,我知道,只是……于虹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若是当真为了保家卫国而战死沙场,我无话可说,但偏偏是被那黎奉仙有意误导……”
“二哥!”杨七间陡然正起颜色,认真拍了兄长的肩膀,让修为远高于他的兄长也不由感到了一阵沉重,“第一,永远不要忘了灵亲王已经认祖归宗,不再姓黎;第二,并不存在任何有意误导,更没有阴谋诡计,是香军自己犯了错!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青旗军不要重蹈覆辙,更不要为了此时的私心杂念而耽误了大局!”
杨九重有些好笑:“你……真这么觉得?”
杨七间说道:“若是六弟在此,也必会这么觉得!二哥,之前半个月,很多事情就连我也没有完全想明白,同时我也深知自己的话,远没有六郎那般有说服力,所以一直都在等你自行醒悟,但今日看来……”
“好吧,我知道了。灵亲王……从一开始就是阳谋。”
“这不是阳谋!”杨七间认真反驳道,“二哥,试着换个角度看待问题如何?假设灵亲王真的是一心为国呢?他面对的局面,难道和第一口焚天剑上所书有任何不同吗?香军也好,青旗军也罢,甚至即便是他麾下星军都被咱们安插了不少耳目,运使起来并没有那么自如。这种情况下他事先预警,要我们后方做好支持,有什么不对呢?而后来的事态变化更证明了他的预见性,这次兽潮的到来,是真真正正的灭国危机,必须要我们拿出全部的力量应对!他作为星军主帅,军事才华较之二哥你也不逊色,而如今二哥不能离开繁城,那么即便只为家国考虑,也该充分信任灵亲王!”
“这就是半个月来,你想明白的东西?”杨九重又不由叹道,“难怪大姐当年力排众议,要你出任宰相。几个兄弟之中,的确还是你最有宰相之资……好了,你说的东西我也明白。之后我会尽全力配合好灵亲王,无论是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只盼……他的确能化解这次危机,保护好他自己的国家。”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流岩城。
伴随一阵虹光在城中空荡的城主府内绽放,几只屋檐上的飞鸟受惊而起,落下几根羽毛。
自夏侯鹰被升任朝廷宰相后,这座边陲小城的城主之位就一直空悬着,而本地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适应,有没有城主,人们的日子一样要过……
即便如今就在城外不远,荒兽的咆哮已经清晰可辨,而数十万大军驻扎城外,相较而言城内的数千名原住民,就仿佛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不过也正因为微不足道,所以许多人的生活节奏,仍维持着往日的悠然从容。
例如城主府门前,那个正陪着一条双头大蛇玩耍的小姑娘,吴青。
再见吴青,王洛面上不由就浮现起笑容,他走出城主府,轻松地向她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了哦,这位上仙大人。”
第533章 运筹帷幄
听到上仙大人这个称呼,吴青不由微微扬起眉毛,露出惊讶的表情。
却没有否认。
之后,她笑吟吟地看着王洛一路走到身边,没有询问为何高高在上的特使大人会突然造访流岩城,也没有依照常例向他摆出庶民见到大人物时应有的恭敬姿态,只是一边伸手抚弄着明显陷入不安的宠物,一边问道。
“我是哪里露出破绽了?”
王洛说道:“严格来说,在你引诱我去杀杨昭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你了。”
吴青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道:“那么早!?”
随即却又释然:“唔,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表演的确也有些牵强,杨昭前去凤湖寻找印星宝玉,虽未刻意隐瞒行踪,但对于琉璃网内的人来说,当他踏出国境的那一刻,杨昭这个人就几乎等于不存在……哪有随随便便就被一个山野小姑娘借着一条小蛇的耳目就发现的道理。可惜当时我也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了,但你当时怎么不说?”
王洛叹道:“当时我虽然对你有所怀疑,却不能排除你或许是有特殊的气运加持。而类似的运气,我也不是没有,并不能作为什么凭证,何况就算抓出你来,又能如何呢?你那时终归是在帮我,你既然没有挑穿身份,我便难得糊涂一下又何妨?不过,等到你家主子在东都城下,用黜仙录勾杀了万妙金仙,我再从头复盘全过程,很多看似绝妙无痕的布置就有迹可循了,而在这其中,你的存在感格外的太强。”
吴青轻笑了一声,小脸上呈现出一种山野少女特有的质朴:“尊主在这凡间俗地筹划了数百年,就为了能除掉那几尊掣肘大计的旧世金仙。此计是你死我活的绝命计,不容半点闪失,而单靠他在上界间接落子布局,还远不够扎实可靠,必须要有人在凡间配合响应……然而席甄两家的金仙资历远比主子更深,耳目更是遍布四州各个角落,想要瞒过他们耳目绝不容易。他单是为了将黜仙录送入人间,就花费了巨大的代价,至于直接安插人手就更是痴人说梦……他自行下凡的那几十年,几乎一举一动都被金仙紧盯着。不过也多亏如此,那黜仙录反而被藏得更深。同时,那些以往和他关联并不甚紧密,乃至关系并不和睦的仙人,也有了伺机下界的机会,我就是在那個时候安排好了凡间转世,又用数十年悄然下界。呵,从布局层面说,他到底还是远胜那些脑筋腐朽的老家伙。”
王洛一边听着,一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即便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是天庭之主安排在凡间的合作伙伴,必然有着真仙修为……但无论如何观察,她身上都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仙韵,与普通的山野少女毫无分别。
所以,王洛不由恍悟:“莫非你真的……”
吴青笑着点头:“对,我是转世投胎的,彻底舍去一身仙家修为,成为一介凡人。如此,就算妙法金仙的耳目再怎么敏锐,也抓不到我。”
王洛不由惊讶:“你居然这么舍得?就为了配合他在凡间布局?你俩莫不是……”
吴青说道:“不必乱猜,我和他算是各取所需。仙家修为对别人或许是无价之宝,但再好的宝贝,把持上万年也会腻歪的。我成仙太久,既不能如赤诚许诺的那般突破去星海天域,亦不能在天劫时随天庭陨落……这般不上不下的境地,早该结束了。”
王洛听得有些奇怪,这吴青的言外之意,岂不是说她早就到了历劫而不灭的境地?甚至较之寻常的妙法真仙更胜一筹……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玩腻了不玩了”的念头?何况对这样的仙人而言,所谓的“投胎转世”也抹不去绝妙仙灵,她作为凡人死后,只会以半仙之资复归新生,远远谈不上“结束”。
不过,吴青显然也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展开讲,笑着问道:“所以,你专程过来,就是为了抓我出来?那你可能要失望咯,我虽然保留有部分转世前的记忆,但凡人之躯的容量有限,记忆早就残破不全。而我跟他的合作,也在黜仙录现世的那一刻就结束了。之后我只要安然享受自己作为凡人的一生就好,并帮不上你什么忙……这次兽潮,还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应对。”
王洛说道:“单只是兽潮的话,从来也不是什么问题。灵亲王治军之能毋庸置疑,新恒的国力其实也无需畏惧区区兽潮。何况若新恒实在撑不住了,我自然会叫仙盟联军出动主力来救命。或者说,无论灵亲王的战场表现如何,最后总是要仙盟联军出来露个面刷个存在感……”
吴青笑问:“你就不怕这是天庭某些余孽在引蛇出洞,故意安排来钓你仙盟主力走出定荒结界?”
少女怀中的灵宠,听到蛇字,有些好奇地转过两颗头来,却又被吴青伸手拨弄回去。
“算了,这也是个傻问题,你既然是他的继承者,自然和他有着相当的默契。如今明墨两周的天地异变,以及兽潮作乱,半是被仙盟拓荒以及通明路逼迫;半是席甄两家的余毒们在做最后一搏。但这最后一搏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们不敢亲身下界,甚至不敢驱使兽潮去冲击仙盟……恐怕也不是真的有心阻挠大势,纯粹是为了能向那几位被一笔勾销的主子有个交代。所以,虽然眼下战局不算乐观,但新恒的局面其实已经定下来了。不过,按照尊主先前所说,新恒大局已定之时,才是真正艰难的开始……”
说着这些老气横秋的话语,吴青忽然住了嘴,而怀中灵蛇也开始躁动不安。
与此同时,天边一阵星光闪烁,仿佛密集的流星雨迎面而来。
光芒中,灵亲王甘奉仙的声音由远及近,毕恭毕敬。
“本王拜见仙盟上使……”
而这恭敬的话语才说到一半,声音就忽而飘摇,头顶星光也随之黯淡。只见疾驰而来的甘奉仙,仿佛忽然真元失控,从半空一路加速跌落。幸亏身旁亲兵们眼疾手快,及时兜起一团柔云将他托住,并于落地前勉强完成了减速,才让他不至于一头扎进地里。
但是,当云团散开之时,却见甘奉仙只是勉强维持着站姿,脑袋已经自然而然耷拉下去,而齁声微微作响。身旁几名亲兵侍卫满怀尴尬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敢率先开口。
王洛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向旁偏了偏头,示意他们不需要在意自己,优先照顾主帅。
几名亲兵这才如蒙大赦,连忙七手八脚将甘奉仙抬入城主府的小院,而后其中一人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朵金灿灿的莲花种下,顿时支起了一只自带顶棚的小莲台。莲台底部的根须直入地底灵脉,将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抽取出来,化作台上一片清灵的水雾,那水雾中仿佛蕴含着无限的生机,几乎在升腾而起的瞬间,就让这城主府内业已枯败的庭院焕发新生。
亲兵将甘奉仙小心翼翼地摆到台上水雾中,顿时让他裸露在盔甲外的皮肤显得光泽润滑了几分……但也由此可见,先前的甘奉仙,着实有些枯槁。
细看下来,又何止枯槁。虽然甘奉仙一身明亮的星光铠,御光飞行时宛如气势逼人的天庭仙官……但其实盔甲外的星光早已紊乱而飘忽,一些甲片缝隙间更隐隐透出腐朽的味道,显然着甲之人不单疲惫枯槁,更身受重伤。
对此王洛并不意外,也不催促,就耐心在莲台旁静静等候,而不多时甘奉仙就在水雾中醒转,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又连忙从台上挣扎起来,要给王洛行礼。
“罢了,省省吧。”
甘奉仙也不客气,长吁了口气后又躺了回去,苦笑道:“如此窘态,让上使大人见笑了。”
王洛果真笑道:“的确有些可笑,换做几个月前,你是说什么也不至于亲身涉险,跟荒兽战到自己身受重伤的……哪怕是演戏。”
听到演戏,顿时有两名亲兵向王洛怒目而视,身上更是点燃了赤裸裸的杀意。
主辱臣死,纵是对上主子的主子,亦是如此!
好在甘奉仙及时制止了手下的癫态:“这是上使的玩笑话,你们……先退下吧!”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身边几位亲兵几乎毫不犹豫就收敛了浑身气势,如死寂的星尘一般悄然退下。
院中就只留下王洛与甘奉仙两人。
至此,甘奉仙才说道:“还请上使见谅,那两人来自香军,对很多事……并不知情。”
王洛无所谓地点点头,而后又赞道:“我在繁城才刚把于虹拿下,军令尚未正式发布,你居然就已经能把香军的精锐收为亲兵,这手段着实值得赞叹。”
甘奉仙轻叹一声:“上使这么说,实在让我惭愧不已。收服这些香军精锐的手段,说穿了的确只是演戏。无论是前期故意发布些似是而非的军令,令香军屡屡受挫,由此挑起质疑和逆反之心。还是三日前,明知于启必不听令,依然号令全军对荒兽之王发动奇袭战,最终未竟全功……再到两日前,香军被兽群围困,我亲率部众前去营救,期间‘不幸’为救友军而身受重伤。整个过程,无不是算计和演戏,只不过香军出身的人普遍心思单纯,最吃这一套。君子可欺以其方,我不过是做了一次小人罢了。”
王洛有些好笑:“你还在乎这个?怎么,作了亲王,道德水平也水涨船高了?”
甘奉仙坦然道:“今时不同以往,既为亲王,不得不洗心革面,唯如此,方能服众。”
王洛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位老将一番,发现他眉目间的确较他姓黎时要少了许多戾气,竟真有脱胎换骨之势。虽然明知此时的甘奉仙只是将戾气藏于心底,但一个人若能将戾气藏一辈子,那也是活佛水平了。何况他一边慈眉善目,一边却用足手段,从上到下收服香军……只能说,没了杨家的压制,同时得到王洛这仙盟特使相助,甘奉仙的确和往日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