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让人失望的顾诗诗,却仍得不到石玥的好脸色,提起那个专项组的组长,她就感到杯子里的茶水都不香了。
“她的话可信吗?”王洛说道:“自然是需要单独加以甄别的,而她这次并没有说谎。事实上她现在的立场更偏向于我们,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石玥却有些不以为然:“就因为敌人的敌人便算朋友吗?她和顾兮有利益之争,所以顾兮的盟友余小波也就成了敌人?然后余小波的敌人,就成了她的盟友?太牵强了吧。”
王洛说道:“不,是因为她现在对秦钰情根深种。”
“……”
“秦钰是灵山外山门人,而我是灵山山主,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应该称我一声父亲。”
“咳咳!”
石玥很庆幸自己没有喝茶,所以只呛了口水。
“你给人当爹有瘾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王洛说道,“顾诗诗的确不是可靠的盟友,但她也的确掌握着宝贵的情报资源。”
石玥质疑道:“她还没被顾家逐出家门吗?现在,顾家千金黏上肉厂门房的事,在石街可是传得有声有色的。”
“她本来也是被逐出家门的啊,不然正经的顾家人怎么可能亲临石街青萍司,出任组长?余小波化身薄公子来石街吃饭,算是生活情趣,更有首富张俞陪同。但在石街本地任职,那就是真的有损豪门格调了。而顾诗诗不但损了格调,甚至在被人暗算的时候,还被波澜庄落井下石。所以这个时候再讲矜持,就是自欺欺人了。而顾诗诗在识时务这一点上做的还不错。事实上,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放下矜持,融入石街,反而是一条翻盘的捷径。”
顿了顿,王洛见石玥并非不感兴趣,便继续解释这其中的道理。
“就如波澜庄要接管石街,便需要与张家合作一般。日后茸城拓荒工程启动时,石街也需要找一个能与波澜庄良好沟通的中间人,而目前看来,其实顾诗诗最为合适。虽然她在本地的口碑很差,但并不算无可挽回,反而在波澜庄的一众精英之中,她是最了解石街,也最能弯得下腰的。另一边,当波澜庄意识到所有的强硬手段都只会适得其反时,顾诗诗这个早早就把自己的故事传遍石街各个角落的人,自然就成了中间人的首选。”
“确实……”石玥虽然情感上仍不愿接受,但却很理性地点了头。
王洛又说道:“总之,顾诗诗将她在波澜庄内部的情报与我分享后,得到的结论就是余小波打算抢我这灵山山主的名头。至于抢掉名头有什么用……应该还是与那理律师们的诛仙阵有关。”
听到这里,石玥不由担忧:“那你不会有事吧?”
“呵,当然不会有事。”王洛笑了笑,捻起一枚曦香,“要不要尝尝?”
第134章 晚餐时的故事
傍晚之后,夜幕初临,茸城书院内的灯草与烛火就纷纷点亮。尽管书院外那层无形滤网已将夜色隔绝在外,但随着灯光点亮,夜的氛围还是温柔地充斥于书院之中。
而别香小筑里,余小波正安静地享用着晚餐,一盅黑蒜老鸽汤,一碟糟卤拼盘,半份白灼菜心,几块炙烤三层肉,看来和凡间俗品别无二致,但每一份食材都取自波澜庄自家经营的灵田,营养价值远非寻常食材可比,价格自然更不用说。
这种精华内敛,暗藏玄机的饮食风格,正是豪门炫富炫到返璞归真的产物。而余小波此时摆出这样的朴素一餐,也正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
哪怕屡次受挫,继承家业的希望已摇摇欲坠,但他终归是得了余万年器重的儿子,依然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庞大资源。
也依然拥有着足够的胜券。
至少在大厅外围伺候着的白进贤、赫小军等人,是这么以为的,而他们也只能这么以为了,然后,也只有他们,只能这么以为了。
曾经围绕在余小波身旁的豪门少爷们,此时纷纷作壁上观,哪怕是有盟友之谊的顾泉此时也推说要闭关,没有应余少的饭局。
但是和宏武堂的顾泉不同,黑白双煞的狗腿标签是撕不掉的,一旦余小波失了势,他们两人也就自然成了圈子里的笑柄,所以此时纵使头皮发硬,也只能乖乖站着,看余少用晚餐装逼。
然后就在两人心中杂念丛生,而唾液狂飙之时,大堂里忽然响起嗒的一声。
一件绛红色的大衣,陡然出现在几人的视野中。
余小波立刻放下了调羹,冲黑白双煞使了个眼色。
于是站了半小时的狗腿组合,只能灰溜溜地撤走,连余少的剩饭都没资格品尝。而在他们离开大堂时,正好听到了一句话。
“余小波,你到底在想什么?!”
——
面对韩行烟的质问,余小波很是恭敬地离开餐桌,起身拱手施礼,之后才答道:“如您所见,我在帮石秀笙申请成为灵山山主,相关报告已经递交到总督府,之后会由专人……”
“不要说这种废话。”韩行烟打断道,“你现在只是在作死。”
余小波叹了口气:“其实不独是堂主您,如今所有人,包括白进贤和赫小军,也都是这么以为的。”
韩行烟说道:“所以你自己怎么想?”
余小波坦然道:“我想赢,赢下石街,赢下拓荒大略,赢下波澜庄的家业。而我并不是没有机会。”
说着,他也不卖关子,从腰间一只锦囊中摸出一卷图纸,摊开在半空中。
“堂主请看。”
韩行烟目光转去,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余小波的八方削福阵阵图。
图纸并不是他本人的手艺,多半是花钱请了算经组里的老教授操刀,工艺细节无可挑剔,所以……所以这图上呈现的内容,也就不会有什么误差。
而这没有误差的内容,让韩行烟大感意外。
余小波说道:“观图方面,堂主您是整个书院都屈指可数的大师,所以应该看得出,这图里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韩行烟紧皱眉头,她当然看得出,所以才更加难以置信。因为按照这个图纸所示,被八方包裹的王洛,福缘已经被削掉了一多半。但是,凭什么?余小波在布阵后的第一步就被王洛从中打断,整个阵势都几乎不可收拾,单是杜绝反噬就让余小波付出了相当代价,他凭什么还能削掉王洛的福缘?
或者说,以那位灵山山主能历经天劫而不灭的福缘,凭什么被你余小波削掉?
但是阵图是不会骗人的。
“实际上,我本人也有些不明所以。”余小波坦然道,“削福之事,并不是我刻意为之。但大概是昨天深夜,我入定休息前,手头这阵图忽然滚滚发烫,我定睛看去,就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变化。我不确定究竟是石秀笙这人身上怀着什么特殊的秘密,以至于人没到茸城,就牵引了全局;还是王洛本人出了什么问题,但……”
韩行烟听到此处,已不再理会余小波那毫无根据的揣测。
昨天深夜,那不就是韩瑛和王洛一同入灵山的时候吗?
是国主大人做了什么?
这个可能性非常高,因为她既有动力,更有能力。别说区区削福,以她的实力,即便被困在名为韩瑛的躯壳中,也能轻易碾压一个尚未凝丹的灵山山主。
王洛能越级碾压若干金丹,那是因为大部分现代金丹本就没古修士能打。可而今的祝望国主,却是在旧仙历时代奠定的正统根基,并随当世最强的古修士度过了整个定荒年代!
论道统传承、论实战经验、国主都远在王洛之上。
所以说,若问这世间还有谁能一夜间就将灵山山主的福缘削弱过半,那当然非祝望国主莫属!
但是,韩瑛从没对她提起此事……灵山之行后,她总结了三点收获,两点失误,却半点也没提过她对王洛出手。
是因为此事其实并非国主所为?
是因为自己这提勤官,终归不如莫雨大人那般受到绝对信任?
再或者说,是因为国主当时就料到自己会给余小波传话,所以才将一些关键的事情隐去了不说?
这最后一种猜想,让韩行烟不由叹息。
余小波则被打断了长篇大论,心中顿生忐忑,继而不平。
“堂主大人,是觉得我仍没有胜算吗?即便这八方削福的进度已然过半,即便我手中仍有打不尽的底牌,即便是我给石秀笙递交的报告,已被总督府的人正式接手!?”
余小波很想维持一贯的风雅,尤其当他面对这位理律堂主时,更不想被其看到狼狈的一面。
但韩行烟那淡然无视的态度,却简直比王洛的当面羞辱,更让他感到心脏刺痛。
“我也知道,自己胜算不高,从我第一次与王洛正面较量,我就知道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但阵法的作用,不就是以弱胜强,化不可能为可能吗?若是这八方削福阵没有成效倒也罢了,如今进度过半,堂主大人你为何还是不肯承认我的胜算?!”
听着余小波的歇斯底里,韩行烟只觉烦躁。
“你……既然胜券在握,那我便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她向前迈了一步,随着脚步落定,曜黑长靴与地板碰撞,发出嗒的脆响。
于是,这空荡荡的别香小筑中,只有余小波独自呢喃:“没错,我一定能赢,一定能……”
第135章 不能说的故事
茸城建木区东侧,有一座【碧波园】,其占地广袤,园内不单有绿树成荫,花草芬芳,甚至还有一座清澈的湖。在寸土寸金,就连天空都被定下天价的建木区,碧波园的存在可谓一枝独秀。
同时,它也是波澜庄旗下兴澜地产,在茸城最引以为傲的工程项目,其建设过程中,运用了许多接近禁术的前沿技术,令园内生态别具神异。寻常人哪怕只是走进园中,都能有延年益寿,神清气足的功效。
而碧波园内共有十七套宅院,专供城内最为显赫的权贵居住,例如茸城总督韩谷明就占了一座湖畔庄园,只是他本人从未在此居住,买下庄园更像是对波澜庄,对这碧波园的一种无形支持。
然后,波澜庄的两位老板也各占了一处宅院。其中二老板顾苍生选的是园内最偏僻的一个院子,地处巨木环绕之中,仿佛与世隔绝——实际上也的确与世隔绝,顾苍生与韩谷明一样,从来不在这里居住,他常年定居在波澜庄总部的办公室里,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回家。只有同族直系的若干血亲住在此处,日常与遮天蔽日的古木为伴,然后感慨自己像是被顾苍生关了禁闭……
至于大老板余万年,却对这碧波园格外钟情,园子建成当日,他便举家搬迁进来,其后若干年内,他每日都准点下班回家,生活规律得堪比青萍司地下关押的囚犯。
这一日深夜,余万年独自在书房中翻阅着一本古籍,眉头时舒时紧,整个人的心神都沉浸在古籍之中。
连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都置若罔闻。
嗒。
清脆的声响后,韩行烟自然而然地来到余万年身后,这座碧波园,以及余府所设置的若干禁法,护阵,对她的到来全然没有阻拦之意。反而书房里的几株自带灵性的绿植,以及温柔摇曳的灯火,在向这位深夜来访的客人致以问候。
以她的身份,深夜独自造访余万年的书房,显然并不妥当,但此时此地,也不会有其他人能得知她的到来。
这间书房,本就是独属于这两人的空间。
韩行烟在余万年身后站了片刻,并不打扰对方的阅读,直到余万年心神耗尽,满是疲惫地抬起头,她才安静地递上了一杯清泉,两枚丹药,到他手边。
余万年自然而然地端起水杯,就着泉水将药服下,顿时面色和缓了几分。
韩行烟说道:“这张【命图】,并不适合你参悟。”
余万年则说:“只做适合的事,就只会一事无成……”
“你每次都是用这句话为自己的逞强开脱。”韩行烟很有些无奈,“这是狡辩。”
余万年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柔和。
韩行烟看着那张儒雅的面孔,心中暗自叹息。
余小波穷尽一切模仿的,正是其父的这份风度。只是,即便穷尽一切,他也始终只是在东施效颦罢了。
余万年的风度,来自于他那永远无法模仿的能力与经历。
“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韩行烟叹息道:“余小波在寻死。”
“我知道。”余万年语气淡然,“灵山山主,是吧?虽然不知其身份有几成真,但从过往事例来看,确实不是小波能应付的对手。你对他了解多少?”
韩行烟答道:“能说的部分,你应该都知道了,不能说的部分,便不能说。”
余万年说道:“既然有不能说的部分,那就好理解了……所以,收治石街的工作,看来的确不适合小波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