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的目光随着旁边的天河起伏,“命运能决定我们做什么,却不能决定我们想什么。只是所思所想,不能实现,将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对于你而言是如此,对于祂们而言,更是无法接受的事。”
青年:“如果只有一位道主,那祂注定全知全能,可惜并非如此。”
周清:“在大道之内是这样,在大道之外呢?认知的扩大,所思所想也会变化。正如以前,我觉得当个先生也不错。”
他说的先生,自然是前世里,在大学里当老师。
当然,这一世周清也当过先生。
那是许久许久以前,在胡村。
人族诸子,子作为称号,也算是有“先生”的意思。
作为诸子之首的老聃,对于人道和众生都有特殊的意义。
一部道德经,教会了众生用理性思维去看待身处的世界。
只要是众生,是修行者,都能从道德经中受益。
青年隐隐约约体会到了周清的心情,“你不想和老聃为敌,不想与他抢开辟人道纪元的机会?”
周清:“不是抢,也不是退让,而是老聃和太清不一样。”
“老聃是人,太清是神。”青年默然。
周清:“不仅如此,而且老聃比我更适合。”
青年深深地看着周清,良久之后,缓缓开口:“你比我想象的要出色。”
他意识到了,周清都能不屈服于元始给他安排好的命运,难道还能照着青玄、太乙以及祂布下的局走?
这大概也是青玄对周清最大的期盼。
无论如何,庄周和青玄期盼的那个人,一定是不信命、不认命的。
唯有如此,青玄前辈做的事才有意义。
周清诚恳地看着青年:“你以苦海自困,那是历史包袱。现在,我要开辟一段新的历史了,所以这些历史包袱,也该由我担下。”
青年动容道:“你要替我容纳苦海?”
随后,青年又轻叹道:“创造新的历史,更该抛开过去。”
周清含笑:“抛开过去,岂不是否定自己?” 青年:“每个人有每個人的想法,你如果真要苦海,我也不反对。”
周清:“只是我收了苦海,你也会失去最大的护身符。”
青年:“若是没有苦海,我高兴还来不及。”说话间,他又是一叹。大抵是寂寞太久,青年的话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多,他轻轻道:“苦海无尽,我分给你我身上的苦海,但还会有更多的苦海补上来。”
血海会干涸,会枯竭,苦海却不会。
周清知道,即使这样,他取走青年身上的苦海之后,青年在接收新苦海时,却无比痛苦。
而且以消灭苦海为大愿的佛陀,根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届时青年会直面来自佛陀的压力。
哪怕现在青玄挡着佛陀和菩提,周清也笃定,佛陀会在那时候出现。
道祖自然有道祖的办法。
周清明白,青年有真正的无私大爱。
如果佛陀能消灭苦海,青年高兴还来不及。
别人或许会以“苦海不死,轮回不灭”为大神通,自矜其能,青年绝不会如此。
周清忽然道:“我想和你做朋友。”
青年微笑:“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吗?”
周清:“我说的是,可以托付生死的那种。”
青年幽幽的目光落在天河边上,砂砾、鹅卵石,以及许多其它的杂物,凌乱了一地,好一会,他悠悠地说道:“我既然是轮回之主,自然是让众生将生死都托付给我了。”
周清:“你值得这种托付。”
青年:“我觉得你不像是能将生死托付在别人手里的人。”
周清叹了口气:“人生总是有为难的事,不可能事事完全,譬如现在。”
他话音一落,天河之水,结起黑冰。
冰面上,有脚步声。
轻缓和沉重并存。
“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青年的目光落向来者。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哪怕面容模糊,仅有轮廓。
青年也实实在在认得出来对方。
对方自然是一位道祖。
可以说,任何一位道祖都可能出现在此处,唯独这位的出现,令青年都有些讶然失色。
太上!
“季寥见过太上道祖。”
说起太上二字,青年露出一丝缅怀的神色,他想起一位故人。
周清默默起身,没有见礼。
他和太清的纠缠很久了,算得上老熟人。
然而眼下太清的出现,绝非是来找周清叙旧,或者如以往那般,暗搓搓地给周清送点好处的。
太清一改无为的作风,不但化身出老聃,进入人族诸子的布局中,还亲身降临轮回之主囚禁自己的囚牢。
与从前的无争相比,现在的太清显然十分激进,又是另一个极端。
太清看着青年,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周清,平静地说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今日与汝论道!”
第610章 太上忘情
太清是何等存在?
如果说元始是阐释、彰显“道”的本身。
那么太清便是赋予众生有了对“道”的认知。
道一直存在。
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可以说,世无太清,众生便没有识“道”的途径。
其他道祖或许有这能力,却未必乐意这样做。
太清不一样,实实在在将对“道”的认知,写在了道德经上。
这样的人物,竟然要与周清论道。
周清此刻的压力,其实比直面元始还要大。
青年看向太清,一只手攥紧,然后松开,悠悠地叹息一声,“周清,太上道祖欲要与你论道呢?”
这件事确实有难以言喻的恐怖压力,反过来看,何尝又不是一种亿万劫难逢的机遇。
世间有几人能与太清论道?
哪怕佛陀贵为道祖,也被太清化胡为佛。
周清说是没压力,那是骗人的。
可要说有多大的压力,那也不见得。
到他这一步,想死难,想输也难。
当然,要赢,他也没弄清楚,到底怎么才算赢。
哪怕青玄、太乙,都有各自的诉求。
三清亦是如此。
对于道祖而言,没有对错,只在乎自己选择的道路,能不能走下去。
仅此而已。
所以太清来论道,却未必是找茬。
周清打算先确认这一点,“这场论道,与老聃开辟人道纪元有关吗?”
他凝视太清。
太清道人:“如果你想得到这个机会,我可以帮你。”
周清心道果然。
哪怕太清为老聃出世,早有谋划,可真当周清要开辟人道纪元机会时,太清也能毫不在意地抛弃自己的谋划。
这就是太清。
你永远不知道,祂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需要付出什么?”
太清道人:“我不是元始。”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太清和玉清元始有了本质的区别。
元始至高至尊,从来都很目标明确,且坚定。
如果说,元始是最高的山,那么太清就是最长的河,贯穿始终。高山要做最高,太清这条河,却绝不会和高山比高,而是会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