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岳掌门多有叮嘱,但不少小弟子还是会屏住呼吸,偷偷去瞧衡山领头的那位。
当世剑神,天下第一!
这等武林神话突然出现在眼前,对练武之人来说,这震撼着实巨大。
岳掌门与宁女侠领路,赵荣与顾老先生走在后方。
华山之景,赵荣不是第一次瞧了。
所以一路顾人多过顾景,登山时一直在和华山夫妇攀聊。
岳掌门也是个好面之人。
赵荣说话一直都比较好听,岳掌门脸上的笑意自然越来越盛。
毕竟
现在赵荣说起恭维话,与之前相比给人的感觉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岳不群听来。
以前是衡山十四代大师兄夸他武功高,现在是天下第一说他功力不俗。
虽是同一人之口,意义却大相庭径。
哪怕知道是客气话,也能相谈甚欢,叫人心情愉悦。
顾老先生说话比较少,他不仅是初次登华山,而且即将见到那位印象深刻的江南男子。
所以左瞧右看,尽收景色,以平心中波动。
赵荣此行目的主要是寻风老先生兑现约定,虽说是奔着风老来的,但岳掌门举派相迎太过隆重。
他是个明事理的,所以暂不提论剑一事,将重心放在华山夫妇身上。
从当年的五岳盟会初见,一直聊到嵩山峻极之巅。
踏入正气堂时,宁女侠回忆左冷禅跳崖那一幕,情不自禁感慨:
“左冷禅算计了一辈子,却没想到碰到师侄这般人物。我倒觉得他添了一些悲情。”
赵荣闻言便笑了,岳掌门先是笑了声,跟着则是摇头。
“若是没有赵师侄,这悲情可能就落在我们身上了,左冷禅咎由自取,师妹倒是顾念起香火情。”
宁女侠道:“我对左冷禅所作所为自然痛恨至极,他本事不俗,可惜心思不端,若不折腾那些阴谋诡计,也能别有建树。”
“师侄,你怎么看?”
赵荣面朝中岳,悠然道:“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塚,左冷禅心中霸业,终究只是空谈。”
“岳师叔说他咎由自取,宁师叔道他悲情,都是因这本就空洞的执念。”
“身处江湖,执念愈深,江湖路愈是难走,最终入了泥淖而不自知。”
自觉话音有些老气低沉,便朝两位师叔笑了笑。
宁女侠笑赞:“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这心境是多少江湖人比之不及的。”
赵荣轻笑道:
“我也是多有挣扎才得今日,想当初斗剑厮杀,哪有时间谈心境。”
“所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前人所言不错。”
岳不群与宁中则不由点头。
正气堂中听到他们说话的两派弟子,也各生感慨。
午宴极为隆重。
岳掌门夫妇几乎拿出了华山最好的东西来招待。
赵荣与他们夫妇二人连喝数杯,又在一众弟子的叫好声中与令狐冲对饮三大碗。
宾客尽欢,宴酣已极。
唯一可惜的是,风老先生没有参与进来。主宴用过,赵荣毫不急躁,陪他们喝茶叙话,对岳掌门与宁女侠的隆重安排显得很是重视。
二位长辈感受到他的尊重,内心自然高兴。
思过崖毕竟是一派禁地,岳掌门主动吩咐:“冲儿,灵珊。”
“你们带赵师侄与顾前辈去见风师叔。”
“是!”华山大师兄与小师妹一道应声。
赵荣则问:“两位师叔不同去吗?”
宁中则笑着摇头:“风师叔不喜欢太多人打搅,若一起上思过崖,他决计不会露面.”
赵荣闻言,便让向大年等同门暂歇。
片刻后,他们四人上了前往思过崖的山道。
一路上,赵荣、令狐冲,岳灵珊的表情都很轻松。
唯有顾老先生,一直是满脸郑重。
“顾老,你此刻在想什么?”
赵荣瞧他一脸认真,顿觉有趣。
岳灵珊猜测:“定是在想独孤九剑的破解之法。”
令狐冲摇头:“近三十年不曾见,顾老应该是在回忆风太师叔当初的样貌。”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老人。
顾老则是看向岳灵珊:“我确实在想破剑之法,从衡阳出发这一路就一直在想,却无有把握。”
他又看向令狐冲:“当初的样貌,早已模糊。”
这时耳边轰隆声越来越响,那条瀑布到了。
阳光照来,在瀑布激射的水气前架起一座七彩虹桥。
当他们的目光被虹桥吸引时,赵荣看向远处山道,朗声笑道:“风老先生,故人在此。”
他话音刚落,一道青影从石壁之后腾挪而出。
白须青袍,身形瘦长。
当初赵荣见他时,风老先生神气抑郁,脸如金纸,分显憔悴。
此时一见,白发齐整,面色算不上多红润,却透着一股精气,没了往日的销铄枯槁。
赵荣只瞧一眼,既高兴又心安。
看来风老与华山小辈相处得挺融洽,那自己当初便没做错。
风老先生讲述剑法,他多有受益,内心希望这位老人能颐享晚福。
顾老瞧见风老,登时怔在原地。
风老先生亦是如此。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退了近三十年。
二人眼中,华山变成了江南水乡。
烈烈夏日,似有一场江南烟雨。
那一天,他剑法大成,遂出关,准备名动武林。
那一天,他一身喜袍,心如死灰,在江湖中不知所措。
当初他们不期而遇,拔剑相对。
此时聆听水声激荡,身处陡峭山道,从对方身影中,看到了近三十年前的自己。
难言的奇妙,让他们挪不动脚步。
令狐冲与岳灵珊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望。
赵荣则是处于二老中间,他喊了一声顾老,又喊了一声风老。
两位老人看了他一眼,这才恢复正常。
赵荣笑着退开,一个飞掠来到令狐冲身旁。
顾老先生拱手:“当初多有冒昧。”
风老先生立刻回礼:“当初多有得罪。”
二人互道一声,相视而笑。
忽然,彼此面色一暗,一度陷入沉默。
岳灵珊摸不着头绪,小声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赵荣看向两位老人:“追忆过去,心事重重,久思难言。”
令狐冲颇为感慨,不由转头看向赵荣:
“荣兄,五六十年后,我们白发苍苍,会不会也有机会像这般在华山山道互相见礼?”
赵荣摇了摇头。
“令狐冲,恐难实现。”
令狐冲大为失望:“为何?”
赵荣道:“五六十年后,我已功参造化,依如少年时,华发难生。”
岳灵珊噗嗤一声笑了:“那岂不成了老妖怪。”
令狐冲笑道:“我觉得正好,你这个少年,见到我这老人,我也可从你身上回忆令狐冲少年时。可能和两位老人家一样,也会沉默久思。”
岳灵珊没理会大师兄的清奇角度:“风太师叔是带着剑下崖的,他们会不会在此比剑,山道是不是太狭小了。”
“有可能,毕竟当年那场斗剑也是不期而遇。”
令狐冲看了小师妹一眼,又道:“不过我希望他们能到思过崖上较量,在这里施展不开,精妙对决恐难赏尽。”
赵荣有些惋惜:“可惜我师父不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