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造个屁的反。连他的大本营求仙城都不姓朱,就来拥仙城给自己贴金?八成是甄念恩和其他修仙家族撺掇的。他要是之前真有造反的迹象,孙濯智那老狗怎么可能不跟我一起上报!”
“家主高见。”
朱萧索看着滚滚长江,对甄念恩道:
“我在求仙城,没做多少事情。来拥仙城几天,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
甄念恩道:
“这是好事。谁能想到,二弟不在自己生活了几十年、关系根深蒂固的求仙城经营基本盘,却仓促地在拥仙城为未来做谋划呢?”
“哎,甄兄,我看你是王八吃秤砣,早就铁了心要做那种事啊。”
“二弟,谪仙国气数已尽。不信你回头看看。”
两人一齐回身,看着身后黑压压无数衣不蔽体的百姓,正在叩拜送别朱萧索:
“大恩人啊,上天会保佑你的!”
“上仙,你一路保重啊!”
“多谢朱大侠!”
甄念恩道:
“此情此景,二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了。你呢?”
第37章 江上渔夫
“我也没有。不过,倒是想起了文圣的那首《文通天访尚玄国》。”
“哦,说来听听?”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朱萧索点头。魏武的这首《蒿里行》,确实是他前几天布施时见到的场景。
饿殍遍野,民不聊生。这也算是朱萧索第一次亲眼见到,旁人说的烂到根里的谪仙国,究竟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百姓盼朱萧索这样的人物,如同旱土盼甘霖,长夜盼黎明。纵然朱萧索之前不曾考虑过举大事,但似乎有着一个无形的推手,在冥冥之中,将他引向一条未知的道路。
不过,尊古境的他,还是要立足当下,不宜好高骛远。
即便现在民心所向,他也不能怠慢。
朱萧索回头对朱七德和朱六松道:
“我能有今日,离不开你们的功劳。但是我还想要说一下,你们不要太过得意。民意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需谨记,当初南屿风轻是如何用相同的手段,煽动戏迷冲击朱家,差点把朱家赶出叩仙邑的事情。”
吃一堑长一智,上次为了救马保莹,可谓险象环生。他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是。”
“是,小人不会忘。”
朱萧索提点自己的仆从,其实也是跟甄念恩提个醒。千万别因为现在形势好,就疏忽大意,被人钻了空子。
甄念恩在初定合作后,也让张太如帮忙把朱萧索查了个底掉,自然听说过这件事。对于朱萧索的话语,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而且,以后做决定之前,一定要及时沟通,确保前后都照顾到,再行决断。”
众人听后,都深以为意。
他们要做的事情,可不是过家家,失败一次还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尤其是在起义一路上,一无可以听取成功经验的前辈,就算有,估计也都是姓程的。二无相关的履历,有相关履历的早就被程家咔嚓干净九族了。三无充足的外部消息,不知道其他各州是什么样的态度。
他们就是在摸黑前行,甚至可以说走到哪算哪。
不得不谨慎起来。
一行人迈步,江边的浪声越来越近。
“二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日,我就送你到江边了。”
望着连绵不绝的江水,几人心里充满了未知。其他人不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会是怎样。
而朱萧索,不知道自己何时举事,怎么举事,甚至不知道自己最终要不要举事。
这一切,周围所有人似乎都准备得很充分,只有他,毫无准备。
就这么被江浪簇拥着,不断前行。
或许,这就是天命在手的感觉吧。即便你没有计划,也硬把你往这条路上推。朱萧索第一次理解,何谓“气运缠身”。
“多谢甄兄。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一定。甄兄保证。”
朱萧索乘船渡江后,将与朱景岳等人会合。
看着江边密密麻麻的渡船,似乎都在等他一人,内心感触颇多。
“长江风浪大,渡船船夫往往都是低阶修士。虽然劳苦,但似乎生意不错,起码不愁吃穿。我未曾接济他们,却也能引得如此多的支持,看来民心确实不在程家了。”
甄念恩轻轻地咳了一声:
“那个,民心不在程家不假,可是,这些船夫并不是因为你的善举来相送的。”
“哦,那是为何?如果不是民心所向,怎么聚集了如此多的渡船?”
“看来二弟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碌,没有听到这里的小道消息。他们来送你,是因为你那首《临江仙·杨慎赋》。”
“因为我那首词?这些船夫,也是文经流派的修士?可我看他们都只是脱胎境而已。这么早就未雨绸缪,提前学习了?拥仙城文风如此盛行?”
“你想多了。除了高官子弟,谁会在脱胎境想尊古境的事。你的词里,不是有一句,「白发渔樵江渚上」么?”
“嗯,是。”
“你再仔细看看这些船夫。”
朱萧索看着站在船头卖力呼喊自己的船夫,傻了眼。
男女老少,上到满脸皱纹的老汉老妇,下到还带着婴儿肥的童男童女,清一色染成了白头发。
这是什么鬼?
然后,他有听到几个嗓门大的船夫的呼喊:
“朱词宗,我是杨不慎,杨慎的同胞弟弟啊!您来乘我的船,我连浊酒都温好了!”
“朱词宗,你别听他的,杨慎的兄弟怎么可能叫杨不慎!我是杨谨,杨慎的亲哥!您看,我不仅有渔船,还有樵夫的斧子!您来我的船上,我们好好聊聊我弟弟杨慎的事情!”
“朱词宗!他们都是骗子!我是杨慎的儿子杨小慎!您看,我天生白头,就是遗传的我爹!我爹说过,您和他聊了许多‘白发渔樵江渚上’的事情!我好久没见过我爹了,正好跟您叙旧!”
甄念恩悠悠道:
“你的那篇《临江仙·杨慎赋》一经流传,所有人都知道你和一个叫杨慎的渔樵之人聊得火热。于是,一夜之间,江上所有的船夫,都染了白头发,改姓杨了。”
朱萧索一脸的讶异:
“还有这种事?为何连祖宗都不要了?”
“毕竟,哪个船夫如果能载上你朱大词宗,那他是杨慎亲友的身份就算被你坐实了。这可是泼天的富贵。”
“以后但凡有修士慕名来长江边重温你的大作,总要找这个杨慎亲友拜访一下吧?他随便讲两句,要个十几二十灵石的信息费,不过分吧?如果渡船,想要亲自体验一把朱词宗乘过的船,收个一百灵石不过分吧?”
朱萧索咋舌:
“这还不过分?!我当年脱胎境的时候,为了几块灵石抠抠缩缩!谁会给他们这么多灵石!”
“哎,二弟,你还是太年轻了。别老是去不正规的拍卖会,有空也去正规的拍卖会看看,千金邀名的人不在少数。何况你这个文坛新锐,被视作撕开文通天全盘文经统治的时代第一人,身价自然不俗。”
甄念恩的解释,让朱萧索明白了其中利益。
“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行了,别感慨了,挑一艘船渡江吧。”
第38章 杨慎
“给这些人利用邀名,我实在不想。要不我飞过去吧。”
“你别。你那假发飞行法器,太跌份了,千万别露出来,坏了你在百姓心中的美好形象。”
“那大哥就没想过,给我换一个体面点的飞行法器么?”
甄念恩白了一眼:
“没事的时候叫甄兄,有事的时候叫大哥。备好了,在江对岸等你呢。过了江,你就可以用了。”
“多谢大哥!”
这时,一人喊道:
“朱词宗!我是叩仙邑杨家的人!我是真的杨慎族人,您来乘我的船吧!”
叩仙邑杨家?还真是个姓杨的。
朱萧索想了想,应该是杨翠屏和杨林晚的杨家,不是山鸡县杨林秋的杨家。杨翠屏果然是个见缝插针的老泥鳅,这才几天的时间,居然在这里安排了一道。
都知道朱萧索是叩仙邑出身的。一听到这个人自报家门,其他船夫无不捶胸顿足,心中大感遗憾。
朱萧索也看穿了杨翠屏的小心机。如果不上船,显得不念往日情谊。如果上了船,就又成了给她杨翠屏杨家提供了扬名的机会。
正在朱萧索踌躇之时,一声长笛划破了江岸。
“这是……”
朱萧索看着一只渡船正缓缓驶来。
长笛开路后,船上又传来悠悠的鼓瑟笙箫的古乐。
朱萧索定睛一看,船头吹着横笛,站在外面的,居然是杨林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