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凯拉木看得心急,前面的黑点越来越小,快要消失了,艾凯拉木急得连连跺脚。
王慧倒没有特别激动,巴哈尔古丽问王慧:“慧姐,大胡子发什么疯呢?他追那辆车做什么?”
王慧道:“我们在渔村后面发现了一辆车,车上无人,而且后备箱没有锁好。艾凯拉木就打开后备箱,发现里面有两个麻袋,一个麻袋里装的是阿里浦的尸体,另一个麻袋里装的是热尔曼老人的尸体。”
巴哈尔古丽吓得叫起来。袁森心里一惊,是谁杀了阿里浦,从公安局手里抢走热尔曼老人的尸体?
他很快想到那个幕后老板,那老板把热尔曼老人留在阿里浦那里逼问消息,主要原因应该是此人不懂维语,随便请一个维族人做翻译逼供,显然不切实际。现在,阿里浦从他们手上抢人皮图失败了,又供出了热尔曼老人的秘密,按照黑道的一贯做法,的确有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此人出现在阿布旦,阿里浦很有可能向他透露了热尔曼讲述的一切。阿里浦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原则的人,稍一逼问,肯定会和盘托出。那幕后老板八成也想从托克塔阿洪的墓里找到伊比利斯古城的线索,所以立刻赶来了阿布旦。
“车里不是没人吗?怎么人一下就冒出来驾车逃跑了呢?”袁森奇道。
艾凯拉木无奈地摇头,道:“我们看车里没人,就分头去找,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发动汽车的声音。艾爷一想,这厮要逃呢,就去找车,刚好王助理也跑到了车边上,我们就一起出发了。”
“你们还没见过车里人的样子呢?”袁森道。
艾凯拉木摇了摇头,道:“就看到一个黑车屁股,人影都没看到,他娘的,气死我了。”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九章 对决
越野车在盐碱滩上慢如蜗牛,对方速度也不是很快,不过因为时间造成的距离,对方那辆车一直徘徊在众人视线尽头,需要用望远镜才能确定那车的位置。
他们冲出盐碱滩,那辆车早已上岸,跑得没影儿了,用望远镜都看不到。岸上的积沙上留下车轮碾过的痕迹,他们根据那些痕迹追了大概十几公里,前面出现了绿洲,地上的黄沙变得非常薄,车痕就消失了。
绿洲上只有一条康庄大道,袁森他们就沿着那条路走,走了一个多小时,绿洲消失了,道路两边是密集的沙包和枯死的灌木植被,偶尔还能看见死去的胡杨林。袁森把车开得飞快,枯树、沙包一路倒退,艾凯拉木左顾右盼,眼里闪着亮光,仿佛有所顿悟。
袁森奇道:“你怎么了?有发现?”
艾凯拉木拍拍脑门,道:“老子——老子——似乎想到了,这路怎么像走过似的,对了,是去考纳阿布旦。”
“考纳阿布旦?”袁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艾凯拉木得意道:“我们刚才出来的阿布旦是新阿布旦,罗布人最后是从那里搬到米兰的。还有个老阿布旦,就是考纳阿布旦,那里才是罗布人世代繁衍的地方,老子号称走遍南北疆,可不是吹的。”
袁森轻轻重复道:“考纳阿布旦,考纳阿布旦?”
艾凯拉木道:“没错,老子第一次来的时候,跟着伙伴们掘宝,掘了个空,听那向导说,考纳阿布旦是在一百年前荒废的。罗布人逐水而居,考纳阿布旦的水干涸后,他们就搬到了库姆恰普干、吐逊恰普干和我们刚才走过的玉尔特恰普干。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称那里为阿布旦,他娘的一点儿创意都没有。”
袁森道:“那个人先是去了新阿布旦,很快又转往老阿布旦,是不是他在新阿布旦没找到托克塔阿洪的墓,又转道去老阿布旦了?”
艾凯拉木猛拍脑门,道:“对,对,小哥,肯定是这样。”
袁森把车速提到极限,越野车像发怒的雄狮一样奔跑在沙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能见度越来越低。
车窗外的沙包、沙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见了,只剩下错杂的沙垄,沙垄后面是成片成片的盐碱滩。
此刻,天彻底黑了,天上升起一轮残月,辽阔的盐碱滩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白色,就像盐碱本身在发光一样。
艾凯拉木道:“快了,穿过这片盐碱滩往东走,过不了多久就能到达老阿布旦渔村。”
艾凯拉木指挥袁森开车前进,车行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出了盐碱滩。沙地上有很明显的车轮痕迹,那辆车果然来考纳阿布旦了。
他们下了车,脚下是极粗的芦苇根,不远处有好几排坟丘一样的沙包,比较远的地方有两座巨大的黑沙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夜的视觉不好的缘故,那两座黑沙包巍峨高大,如同巨兽,有一种随时塌下来就可以把无数小沙包埋掉的感觉。
艾凯拉木道:“1898年,昆其康伯克死后,罗布人就放弃了他们的居住地,从喀拉库顺搬出去了。”
袁森沉思半晌,道:“罗布人1898年就搬走了,斯文·赫定是1935年离开中国的,那个时候罗布人已经搬去新阿布旦了,托克塔阿洪的墓怎么会出现在考纳阿布旦,也就是老阿布旦呢?”
王慧道:“这个好解释,按热尔曼老人所说,托克塔阿洪出家做苏皮,为他父亲昆其康伯克守墓。罗布人是昆其康伯克死后才撤离考纳阿布旦的,昆其康伯克理应葬在这里,托克塔阿洪的墓就葬在他父亲墓穴旁边,也就在老阿布旦了。”
思路这么一理就顺了,几个人信心大增。袁森把车停到一个大沙包的侧面,从各个角度来看隐蔽性都极好。
他们带了工具和旅行包走进星罗棋布的沙包群。巴哈尔古丽道:“这些沙包很像坟包,托克塔阿洪和昆其康伯克的墓穴会不会在里面?”
袁森道:“艾凯拉木来过,他上次是掘宝来的,肯定都检查过这些沙包。”
艾凯拉木低声骂了一句,道:“都翻遍了,沙包下面全是罗布人的土墙芦苇屋,还有羊圈啥的,又破又烂,没一件像样的东西。”
巴哈尔古丽露出鄙夷的神色,道:“他们只是与世隔绝的渔村人,你以为他们有宝,自己傻还怪别人。”
艾凯拉木不乐意了,道:“小姑娘,你又不懂了,但凡南疆掘宝之人,都听过罗布人宝藏的说法,却从来没人找到过。知道考纳阿布旦的人没几个,我那伙伴好不容易打听到位置,找了当地导游才找到的,都以为宝藏就藏在考纳阿布旦。”
巴哈尔古丽没好气地道:“那也是白忙活了。”
艾凯拉木无言以对,袁森发现了车轮碾过的痕迹,阻止两人争吵,低声道:“小心点,把武器拿出来,那人既然杀了阿里浦,肯定不是善茬。”
众人按照他的意思继续前进。他们跨过无数坟包,按照艾凯拉木的推测,托克塔阿洪的墓很有可能就在巨大的黑沙包后面,因为其他位置他当初已经搜寻过了,只有那个地方非常可疑。
深夜里,荒原上起了很大的风,风沙漫天飞扬,落到人的身上,四人拿出随身带的毛巾裹住头和脖颈,散开一段距离,爬上了一座黑沙包。
车痕在罗布村庄里面就消失了,漫天风沙很容易盖住那些不太深的车痕,所以他们无法追踪那辆车。他们猜测车里的人应该也在找托克塔阿洪的墓。他们有共同的目的,难免会遇到,所以各自都十分小心。
四人翻过黑沙包,沙包后面是两座黑沙包的中间地带,形似一座巨大的山谷,在月光下宛如张开了血盆大口,口里塞的东西是一个很大的黑影。
艾凯拉木道:“那一大片是什么东西?果然有门道啊。”
他们走到沙包底下才看清楚,那一片黑影是枯死的胡杨树林,面积有几亩左右。这些胡杨树不知道在此地生长了多少年,棵棵高大,有十多米高,枯死的树杈掉了一地,被黄沙盖住了。
他们走进树林里,时不时会被埋在沙里的树杈绊倒,随即扬起一片沙尘,异常烦恼。
袁森突然道:“快,关手电。”
众人不明所以,都关了手电,诧异地看向袁森。袁森指着前面几十米外的地方,低声道:“看到没有?有人蹲在那里,可能就是杀阿里浦的人。”
三人都紧张起来,他们分开了朝那里围过去。巴哈尔古丽始终跟着袁森,艾凯拉木和王慧做侧翼。他们放慢脚步,屏住呼吸,就像猎人捕猎一样,非常小心。
袁森走到距离目标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那里的确有个人,他蹲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在沙土里刨着什么,屁股撅得老高。
他们靠得更近了,那人好像丝毫没有觉察,只顾一个劲儿地刨土,他的头完全伸进土坑里了。袁森琢磨着,这人八成就是开黑色越野车的人,他既然是来找托克塔阿洪的墓,那现在挖的肯定就是了。
想到这里,袁森的心就悬了起来,暗道:“罗布人人口数量有限,不可能修大墓,应该挖个坑填点土就埋了,更何况托克塔阿洪晚年不讨族人喜欢,多半就是这样。那人这么刨,没几下不就挖到尸体了?不行,不能让他得逞。”
袁森大喊一声“把手举起来——”,将枪口瞄准了刨土的人,王慧和艾凯拉木从正面跳出来,拦住那人的去路。
刨土人停了下来,没有任何动作,头还是藏在土坑里。袁森正在纳闷,那人突然暴跳起来,弓着背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朝前奔去。
艾凯拉木大叫道:“孙子,你做什么,艾爷要开枪了。”
刨土人当作没听见,发现前面有人也不躲避,一头把艾凯拉木顶倒在地,艾凯拉木趴在地上,胸口如同被火车撞了一样,半天没喘过气来。那人撞翻艾凯拉木,速度丝毫不减,一会儿工夫就跑得没影儿了。
袁森和王慧连开两枪都打空了,巴哈尔古丽对着人影消失的方向一阵乱射。
袁森扶起艾凯拉木,道:“怎么样,没大事吧?”
艾凯拉木好半天才能说话,他抚着胸口道:“他不是人,肯定不是人。艾爷好歹也是吃江湖饭的,有两下身手,他竟然能把艾爷撞成这样。哎哟,疼死我了。”
袁森也是满腹狐疑,看那人动作之快、姿势之怪,的确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他看向王慧,道:“王助理,你看清楚了吗?”
王慧抱臂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怎么觉得他的背影很像热尔曼老人?”
她的惊人之言一出,其余三人背后立刻一冷。月光从胡杨树枝头照下来,满地都是枝杈的怪影。此情此景,夜风怒号,漫天沙尘,不时有被风吹断的枯枝掉下来,发出砰砰的响声,就像砸在众人的心坎上一样。
袁森琢磨着王慧那番话,王慧的性格他清楚,极其冷静,甚至冷静到变态,这种石破天惊的话,如果没有有力依据,她肯定不会乱说的。
可是,热尔曼老人已经死了,是他们亲眼看到的,当时法医做了鉴定,不可能有问题。死人复活的事儿,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杨健教授的再次出现完全打破了他原有的思维方式。杨健是否真的死了?从逻辑上推断是真的死了,不过他没有见过杨健教授的尸体,也可能存在意外情况。可是,热尔曼老人的死就摆在眼前,都经过合法尸检了,怎么会有问题?
他努力回忆着刨土人的一举一动,再跟热尔曼老人作对比,这一对比,脸顿时就白了,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他觉得自己此刻一定面目可憎。
巴哈尔古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拍拍他的肩膀,道:“师兄,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袁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众人道:“我想到了,这人无论是身材还是举动,甚至穿的衣服,都跟热尔曼老人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动作。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身手?”
王慧道:“我们在黑色越野车上看到的是热尔曼老人的尸体,他身上还留着尸检的刀口,脖子上有缝伤口的线。我就是看到那一排线,才断定就是他。”
艾凯拉木哭丧着脸,道:“完了,艾爷也能确定,又一个死人复活了!他娘的,这段时间怎么天天撞鬼?”
巴哈尔古丽与热尔曼老人接触极少,她的眼力和经验是众人中最差的,无法证实三人的判断。不过她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经三人一再论证,心里就没了底,听到周围风声大作,就觉得背后有人,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
艾凯拉木道:“怎么办?”
袁森打开手电四处照了一番,胡杨林里,枯死的枝杈交错在一起,手电光扫过的地方魅影闪动,给人一种四处都是枯尸的错觉,直叫人心惊肉跳。受枯树枝杈遮挡,人的视线大受影响,所见范围也非常有限,那个像热尔曼老人的刨土人如果藏在枯枝中间,他们也很难发现。
袁森道:“不管他是不是热尔曼老人,只要他有死穴就好。倘若他跟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祝万同一样刀枪不入,咱们就麻烦了。”
艾凯拉木无奈地拍着头,道:“老子也是怕这个啊,如果他只是力气大点,速度快点,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子弹,他娘的,就怕他连子弹都不怕。”
王慧蹲下来查看刨土人挖的那个坑,那坑有半米深,里面有一把巴掌大的钝刀,王慧把钝刀拿出来查看了一番。
艾凯拉木道:“这东西就是那老头刨土的工具吧,走得急,忘拿了。”
袁森也仔细看了钝刀一番,那钝刀平实无奇,是常见的刀具,在巴扎集市随处可见,袁森看不出可疑的地方,就还给王慧。
他从背包里拿出折叠铲,将刨土人挖的坑往深处挖了一米多,没有任何迹象证明这是一座墓。艾凯拉木和王慧分别在周围挖了几个坑,坑下面都是板结的沙土,非常难挖。他们挖了一阵,得出了一个结论,这里的确没有墓。
他们只得收回工具,往胡杨林深处走去。为了避免惊动神秘刨土人,他们都关了手电,借着从树杈上射下来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前行。偶尔踩到枯枝断木,心弦就会刷地一下绷紧,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动静,才放心踩下去。
四人在胡杨林前面又发现了两个刨开的土坑,接近一米深,刚好能容纳一个人,土就堆在坑边,显然是刚刨开不久。袁森实在很纳闷,看这土坑的样子跟他们发现的第一个坑极像,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可是那人没事儿刨这么多坑干什么呢?
艾凯拉木道:“咱们虽弄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不过这些坑刚刨开不久,那家伙应该还在林子里。艾爷不逮住他报一撞之仇,就他娘的对不住自己。”
他摸着胸口的伤,越说越气,抬起脚踢枯树干,枯树一阵乱晃,掉下来不少枯枝败叶。
巴哈尔古丽突然叫道:“大胡子,别动。”
艾凯拉木愕然地看向他,不知道这小丫头又要演哪一出。
巴哈尔古丽走过去把艾凯拉木的脚挪开,他的脚下有一堆石头,石头摆成小山堆的样子,下面还画了个“×”。
“记号?!”
王慧道:“回去看看前面几个坑边上是不是都有这些石头或者标记。”
说完,她率先朝一个方向走去,其他人都朝有土坑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工夫,几个人又聚到了这里。他们或者在土坑边上发现了被掩盖住的“×”,或者看到了作记号的石头。这种石头,他们在考纳阿布旦渔村里根本没见过,想必是刨土人从外面带来的。
王慧道:“我注意了一下,林子里像这样的符号还有很多处,有这些标记的地方都是刨土人即将要挖的地方。也就是说,刨土人不能确定托克塔阿洪墓的精确位置,他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作上标志,一个个地挖。不过看这些标志,基本可以得出结论,托克塔阿洪墓肯定在这片胡杨林里。”
袁森同意王慧的判断,刨土人还藏在林子里,也许他正躲在某个角落窥探他们,他们一靠近他,他就立刻放弃正在刨的坑躲藏起来,跟他们玩捉迷藏。刨土人的速度快得跟狸猫一样,他借着夜色和胡杨林躲起来,要发现他都非常困难,更别说抓到他。
四个人一商量,决定把林子里所有有记号的地方都挖一遍。刨土人作记号的地方一定很有价值,他们这样做,既有可能找到托克塔阿洪的墓,又可以把刨土人给逼出来。
四个人都带了折叠工兵铲,他们分开挖,一有动静,立刻鸣枪为号。刨土人作的记号有十几处,他们花了一个小时就挖得差不多了。袁森正在挖第四个记号处,前面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艾凯拉木在三十分钟前从他面前经过,还跟他打了声招呼。袁森暗叫不好,丢了折叠工兵铲飞奔过去。艾凯拉木挖的那个地方距离袁森只有一百米左右,袁森跑到那里,地上有一个一米深的坑,坑的面积很离奇,有两个平方米,那坑横平竖直,一看就是艾凯拉木挖的。艾凯拉木称这是挖穴的手艺,要三五年才能学会。
坑完好无损,里面还放着艾凯拉木的工兵铲,袁森在不远处的地上找到了一个子弹壳,摸上去尚有余温。
就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艾凯拉木不见了,地上没有丝毫打斗搏杀的痕迹,可见当时艾凯拉木只开了一枪,就立刻被对方制伏了。
袁森暗暗心惊,有这本事的人,刨土人肯定要列入嫌疑人当中。不过刨土人的本事能强到这种程度,还真是让他难以想象。
王慧和巴哈尔古丽寻声跑了过来。见只有袁森一个人,巴哈尔古丽便问道:“师兄,大胡子呢?”
袁森摇摇头,道:“我听到枪声就过来了,我们的距离只有一百米,我跑过来就看到这些,人不见了。”
巴哈尔古丽大惊,道:“大胡子被刨土人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