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通体发凉。
最开始对她说这句话的,就是在她实习的时候,曾负责照顾过的那个奇怪病人,这个病人在梦中的呓语中就有这么一句。
这个病人出院之后就完全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一直到现在,关于这个病人的事情才似乎有了一丝线索。
她对这个人,有着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部分东西和她内心一个困扰她整个青春期的迷惑息息相关,她感觉,只有找到这个病人,自己才能解脱。
为此她做了一系列的事情,包括用关系调去做黎簇的医生,一直到卷入这个事情当中来。她现在了解的这些信息,都是称为“黄严的东家”告诉她的。黄严的东家包括很多人,但是她知道他们都是一个体系的,可以被称呼为一伙人。
如今,既然这只匣子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说明和她讲之前那些东西的人,很快也会出现。
她浑身难受,应该趁这个时间先把自己处理一下。她脱去衣服,身材慢慢地显现出来。
梁湾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身体,因为过于紧张,刚才她的身体几乎全都僵硬了,现在好多地方都还是酸痛的。摆出任何pose,都不自然了。
她心中想着:黎簇果然没有经历过女人,自己的身材这么柔软,他竟然会相信自己是一个男人易容的。
她走进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等坐回到了床上,她深吸了一口气,立刻从一边的包里拿出了一支防狼喷雾剂,捏在了自己的手心。转过身的时候,那个男人果然已经站在了她的房间里,他穿着T恤和休闲的西装,正在看窗外的万家灯火。
没听到他进来的动静,这男人整个状态,都像是幽灵一样。
男人轻声问了一句:“他没有发现破绽吗?”
梁湾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未来就不一定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不用思考未来。”
梁湾看着对方脸部的轮廓,心里疑惑:长成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当贼呢,随便干什么都不会饿死。她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就问道:“这只石函是怎么回事?”
“你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报,才能发挥出作用,我有必要交代需要的信息。”对方走到了茶几边上,伸手去开那个匣子。
“等等!你确定你这么做不会出事吗?”梁湾道,“不是说和这个匣子接触太久,会神经错乱吗?”
“里面放的东西,已经被取走了,现在放的是一些复制品和资料。”对方笑笑,似乎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梁湾是北京姑娘,这种态度让她有些不爽,不过她成年了,倒是可以压抑自己的情绪。
匣子被轻而易举地打开,里面有一些文件。匣子的壁非常厚,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个人要把这个匣子带来用上,这么重的东西装一些文件,很不经济。
“你知道这只匣子的存在,一定对匣子里装的东西很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这只匣子里,装着一只碧玺屏风,上面雕刻着一张古代的建筑平面图,应该是东汉时期民曹绘制的。”
“平面图?”梁湾有些意外。她以为会是黄金或者舍利子之类的。
“汉代的建筑设计图。”对方从匣子中拿出一张纸,在茶几上摊开。
是一张彩色复印件,能看到碧玺的绿色严重影响了阅读,且已经碎成了好几片,是经过修复黏合的,上面的图案确实是一张平面图,描绘了一个巨大的建筑群。有着无数的建筑体系,楼台、塔殿、长廊、亭阁……什么都有。看起来就好像“清明上河图”的一部分,规模几乎等于一个小型的城镇。
这张设计图上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就是这片建筑群中有着大量的城墙一样的建筑,他们都围绕着中心的一个奇怪区域。这个区域,大概是一座山,或者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城墙一圈一圈地环绕,似乎是这块奇怪岩石四周的防御工事。
没有任何的文字和线索可以判断这张图画的是哪里。
“就是这个东西,把黄严搞疯了?”梁湾觉得不可思议,除非这张图里有自己不知道的蹊跷,否则,就可以肯定黄严精神上的变化,和匣子里的东西没有关系了。
对方拿出了另外一张纸,同样是一张彩色的复印纸,能看出也是非常古老的文件了,但是应该是印刷机器印刷的。看铅印字,应该是解放后的工程图纸,同样复杂,但是比例尺和所有的线段,都是精细的数字标识,梁湾看到了图纸的手写批注:
古潼京8工程部1977年审批
他把两张图纸放在一起,梁湾不是笨人,看这个举动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她立即对比两张图的细节。她发现,这两张图虽然风格不同,但是,它们画的是同一个建筑群。线条、区域、结构,完全一样。
而且,她能看到1977年的这张建筑图,图样并不完整,而从汉代的石函中取出的这张古图,细节上要比1977年的建筑图充分很多。她甚至在两张图中几乎相同的位置,看到了相同的图形表达形式。
现代的建筑图上,是不可能使用古代的图形表达标记的,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结论:
1977年的图纸,是按照汉代的这张图纸重新临摹绘制的。
也就是说,在20世纪70年代,内蒙古有一个工程公司,竟然用1900多年前的古代设计图,在沙漠中修建一个奇怪的现代工程。
梁湾非常惊骇,她看向对方,想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对方显然预料到了她的举动,只是摇头:“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而且,告诉你多少东西,由我决定,你大可不必提问,听我说完就可以了。”
梁湾不理会对方的威胁,直接问道:“你们是干盗墓这一行的,对这样的图很清楚,难道这两张设计图,都和某个古墓有关?”如果是和财宝有关,那对于她来说,这件事情就没那么有趣了,她的目的是那个之前见过的病人,其他的一切和她无关。
男人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梁湾有点激动地点起一根烟,又问了一遍,男人才拍了拍那只匣子,自顾自说道:“这是汉代很珍贵的文物,你带去首都博物馆,可以换取很多资源,它非常贵,请妥善使用。重要的是,好好地看剩下的这些文件,我希望你能帮到我们。”说着,男人抖了抖西装起身,摘掉她嘴巴上的烟,掐掉,伸出手来和她握了握,就转身往门口走去。
动作非常迅速,行云流水,有点戏台上的那种感觉。梁湾愣了愣,叫道:“别那么快走啊,我还有好多问题。”
对方在门口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说道:“我说了你不可以提问题,既然你不把我的话当回事,那我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她算是听到了第一声关于询问的回答,门就被关上了。
第3章 神秘的工程
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就是没见过这种功利性的动物,一点感情交流都不想有。
梁湾因为从小漂亮,在和男人的交流中基本没吃过什么亏,一般来说,对话的方式都是按照她想要的状况来的,也从来没有觉得这种方式有什么问题。这算是她第一次遇到个人立场这么矫情的男人。
但是她深刻地明白,这个男人一定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只不过自己不是他需要善待的那一类人而已。
她把掐了的烟捏起来,不知道对方的这个举动,是因为体贴,觉得吸烟有害女孩的身体健康呢,还是说他讨厌烟的味道。
不过,既然自己不在需要善待的那一类中,那这个情老娘也不用领。
她重新把烟点了起来,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拿出几个头箍扎起头发,转头去看桌子上面的文件夹。翻开之后,梁湾看到的是大量的设计图纸。
和之前那张复印的不同,这是一种专业的绘图纸,本来应该紧密而坚韧,但现在已经发黄发腻,看上去非常酥软,而且已经受潮得十分厉害,应该是保存的时间非常长。
竟然是原版。梁湾有些吃惊,仔细看了看,有些图纸似乎本来就已经处于损毁状态,只是被塑料的塑封膜封在里面。
她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七张之多,最后一张图纸的后面有半张A4纸大小的便签。
她还发现所有的图纸上,都有一种奇怪的类似于尿污的痕迹,但是这些痕迹的边缘很清晰,她闻了闻,觉得可能是血迹。血迹呈喷洒状态,看上去十分吓人,但是又没有呈现发黑的斑点,显然有人在事发后擦拭过,但是没有擦拭干净。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这些资料一定是某个人从某个地方抢救出来的,这么多血,应该发生过故事。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最后一张夹带的便签,看见里面写着:你下一步需要做的是把这些图纸上面的所有信息全部记在你的脑子里。记得越清楚,对你的行事越有利。记完之后,你留下这些文件自行离开,这些东西绝对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梁湾觉得莫名其妙,把东西放这儿不能拿走,是因为这些是原件很正规吗?那何必给我原件呢,老娘还嫌这东西脏呢。
她看到图纸上面的编号是033,古潼京站1号。她想起黎簇跟她说的事情,看图纸的日期,这些图纸和之前那张复印件有些差距,这一张应该是20世纪80年代的。但是,显然属于一个系列,应该是一系列图纸在不同年份、不同工程阶段的状态。
按照1900年前的古代设计图纸建造的现代工程,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她坐了下来,开始翻阅这些资料。只用半个小时,她就全看完了,她的第一反应是愤怒,这些图纸,不要说让她背下来,就算让她重新描一份都需要很长时间;第二个反应是疑惑,因为她在这些图纸里,看到了奇怪的现象:
所有图纸上的描绘图和设计师,都有一个年龄备注。
所有这些设计师或者说绘画师,年纪十分小,都只有十几岁。
也就是说,这些图纸的设计师都是小孩子。至少在他们画图的时候,都是小孩。
为什么?
建筑方面的人才当时已经很多,很多老专家更有经验,为什么要启用一批孩子去做这个工作?
看来真的有必要去查查这些图纸的来历和背后的工程资料了。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这些资料应该都会汇总,这个工程很大,而且在内蒙古的沙漠里,在北京应该有审批资料。只是这是一个海量数据的线下手动查询,要找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做了不少笔记,把那些年纪只有十几岁的绘图员的名字和年龄,全部抄了下来,同时她开始用手机拍照片作为备份,包括没有任何内容的背面她都没有放过。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背下来,但是对方没有说不可以使用拍摄设备。
全部操作妥当之后,又等了片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随后,她收拾了一下,也没有了困意,就离开了房间。
这样看来,“这些资料不能拿出这个房间”这个警告有些奇怪。
这个房间是否有监视系统梁湾不知道,但是从逻辑上分析,如果这些文件十分珍贵,不能给她随身带走,对方完全可以使用复印件。
但是这些都是原件,又有这个奇怪的警告,那么这个警告本身很可能和这份文件无关,而是和她自己有关。
最有可能的是,对方在看她是否听话,就和之前的“不准提问”一样。
她当然没有那么听话,但是现在倒也没有必要让对方对自己失去信心。
此时天已经亮了,她在路边一家野路子的咖啡馆喝了杯咖啡,把手机里的图片找了个文印店打印好,然后塑封上,就打了个的士。她心里很明白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也知道突破口在哪里。
小看女人将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这一次最大的失误。梁湾心里说,你们以为那个世界是你们控制的世界,是应该有个女人来改变改变规则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那是一只电子表,正在倒计时,这是她特地去买的,可以倒计时9999天。这是她能买到的最长的倒计时手表了。
上面的数字的第一部分是54。
还有54天。
这只表代表着那天晚上,那个男人噩梦般的梦呓中,那句关键的话语中重复最多次的信息。
从那一天到现在,她从不信到相信,浪费了太多时间。从她开始相信这件事情,到千方百计成为黎簇的主治医生、第一次和吴邪正面交锋,都没有她想象得顺利。
以至于,一切只剩下了54天。
“直接去机场。”梁湾对司机说道,她放弃了一夜没睡要去休息的想法。她希望为这件事情再多争取几个小时。
司机点了点头,按下了计价表,梁湾闭上了眼睛,敷上了蒸汽面膜迅速进入了睡眠。
梁湾从杭州出发,回到北京的时候,正是午饭的时间。
她的疲倦已经到了极限,但是她还是在车里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强打精神。她迅速地约了一个人,这个机会很难得,如果她不能准时到达的话,估计这件事情还会拖上十天半个月。
手机被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汗几乎把屏幕都浸湿了。
出租车拐了几个弯,终于开到了她的目的地——北京市档案馆的分馆。
她下了车,就看到了她约的人已经焦急地等在外面。
这是她的初恋男友,是个书呆子。他当时在大学里学的是图书管理系,所以找了档案馆的工作。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俩最后分手了。但是梁湾对这个男人的印象非常好,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老实、可靠,而且似乎这个男人为她可以做出很多不计后果的事情。但是对梁湾来说,还是无法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这次来找他帮忙,她也有点于心不忍,因为她知道这个忙背后所承担的风险是什么。
下了车之后,两个人见面还是有些尴尬。梁湾想表现出一点矜持,朝他笑了笑,说了声“好久不见”。
对方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问她道:“你要这些东西用来干什么?”
梁湾说道:“我也是受人所托,挺重要的一件事情,谢谢你能帮我,回头我请你吃饭。”
她的初恋男友看了看她,把手里的号码和钥匙递给她说道:“吃饭就不用了。记住,晚上八点之前你一定要出来,我只能保你到八点。所有的号码和那些东西全部在里面,东西是不能带出来的。你进去之后,手机也会被收走,你只能靠自己。”
梁湾点头,问他道:“如果他们发现你拿了这个钥匙,你会有什么惩罚?”
这年轻人笑了笑说道:“无论是什么后果我都会承担的,快去吧。如果对你那么重要。”
梁湾听了心里一阵感动,想上前去拥抱一下这个昔日的恋人,但他却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梁湾有些尴尬,对方说道:“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快去吧。”
梁湾点了点头,心中有一丝难言的感觉。等她踏上楼梯转头看的时候,她的初恋男友已经消失了。当梁湾走进档案馆的时候,所有的尴尬情绪都已经消失了。她心中的紧张开始占据她所有的情绪,脑中只想着当年的那个晚上,在那个病房,那个奇怪的病人跟她说的那句话。
第4章 封存的档案
梁湾明目张胆地寻找着档案馆的房间号,因为她知道这里的监控已经被她初恋男友关了。所以她可以一路勇往直前地走着,一直走到走廊最深处的门口。这并不是走廊的尽头,而是被一道巨大的铁锁拦住。
梁湾用钥匙打开了铁门,走了进去。就看到走廊两边各有两道房门,她看了看手里的钥匙,这四道房门的钥匙全部在钥匙串上面,就是说她要看的东西全部在这四道门里,需要她自己去找。她只有七个小时,她必须在这七个小时里找出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她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到第一个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