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里是棺材镇吗?”中年男子忽然开口说话。
胡顺唐停下脚步,没有立即转身,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这里是广福镇。”
说完胡顺唐又准备走,中年男子又问:“广福镇应该就是棺材镇,对吗?”
这次,胡顺唐终于转过头,盯着那中年男子的脸,发现那人的双眼并没有看着自己,相反是直视前方,脸色也白得像涂了粉一样,嘴唇微动,就能看见周围的血管忽隐忽现。
怪人。胡顺唐心想,随后说:“是不是棺材镇我不清楚,我才搬到这里来住没多久。”
“是吗?很巧。”中年男子终于将目光移到了胡顺唐的身上,“我要找的那个人,也是刚搬到广福镇来没多久。”
糟了!说漏嘴了!这个家伙果然是查到了些什么,才直接找上门来的。
“哦,那祝你好运了,希望你能找到那个人。”胡顺唐故作镇定,微微一笑,接着抬脚就要走。
“我叫狄施阗,请问您尊姓大名?”中年男子伸出手来,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
胡顺唐和中年男子之间的距离还有几步之遥,这个距离,自己伸手也够不着,他的意思明显是让自己上前,但显得很没有礼貌,从这一身绅士打扮以及刚才在车上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将计就计吧,我自报身份,看他会说些什么。
胡顺唐向前两步,握住他的手,道:“我叫胡顺唐。”
胡顺唐握住狄施阗的右手时,感觉自己握住了火炭一样滚烫,都恨不得马上抽手出来,此时狄施阗左手放下手提箱,也握了过来,奇怪的是他的左手竟然如一块冰一样,可并没有缓解胡顺唐手上的感觉,相反觉得冰火交加,无比难受。
“不好意思,我有病……”狄施阗解释道,“但请放心,不是传染病,不要害怕。”
胡顺唐抽出手来,点点头,转身就要走,走了好几步,听见身后的狄施阗又说:“老板,我已经表现出了我的诚意,您是不是也应该表现一点自己的诚意?”
胡顺唐转身,因为大雾的关系,看不见狄施阗的人影,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狄施阗从大雾中慢慢走出来,头转向一侧,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手中还拿着那张照片。
胡顺唐看着那张照片:“我说过,我只是个小手艺人,这种大型的东西仿制不了。”
“依然是这样,那您又为何偏偏要从驶离的汽车上下来呢?仅仅是因为好奇吗?”狄施阗的头慢慢转过来,看着胡顺唐。
胡顺唐也不否认:“对,仅仅是因为好奇。”
狄施阗把照片翻转过来,自己看着:“是因为好奇这张照片上的东西,还是好奇我如何找到你的?”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胡顺唐当然很在意这个问题。
“网络可是好东西,IP地址可以直接找到你的位置,当然顺着IP查找运营公司,再查询宽带所承载的电话号码,更容易准确地定位,这个答案您是否满意?”狄施阗淡淡地说,好像这种事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为什么要找我?我说过,做不了这种东西。”
“你能,听说你能够仿制出几乎完全一样的棺材,一般的木匠是没有办法的,必须要找到开棺人的传人。”
果然……
胡顺唐盯着狄施阗,知道现在否认也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有些后悔自己下了中巴车,如果一走了之,或许还能暂时避开这个怪人。
狄施阗又说:“关于我怎样知道您是开棺人的传人,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因为我时间很紧急,希望能找个地方和你好好聊一聊,我是在恳求。”
可狄施阗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恳求,相反像是在威胁。
“我说了,我做不出来那种东西,我只能做小工艺品,大型的从来没有试过,你还是另寻他人吧。”胡顺唐依然不松口,知道这肯定是个麻烦,现在摆脱这麻烦恐怕还来得及。
狄施阗收起照片,立在那:“您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行不行呢?材料我提供,还是那个价钱,期限是半年,这种条件任谁都不可能拒绝的。”
“不好意思,但我拒绝,请回吧。”胡顺唐转身向镇内走去,走了一阵后,再回头去看,狄施阗没有跟过来,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不知道会不会知难而退。
大雾中,站在原地未动的狄施阗拿出电话来,拨了一个号码,随后说:“先生,他没有答应我们的请求……是的,对不起,其他人我找不到,只有他……好,我一定尽力在期限内完成这件事,请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正文 第六章[黑色鼠浴]
赶回省城的胡淼,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中看到了病床上的妈妈,但只看了一眼,就愣在那了,差点没有晕过去,那还是自己的妈妈吗?
隆起的肚子,肚子上翻起一层“开花”的干裂皮肤,形容骨架的双手无力地搭在病床的两侧,腰部挺了起来,让整个人的身体变成了弧形,胸部也已经完全干瘪,满头的乱发缠在一起,打着疙瘩,双眼翻白,眼眶中的眼白还带着一层灰色的膜。
胡淼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那肚子上,在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肚子中有什么东西滑动了过去,速度很快,但滑动的形状很均匀……
胡淼的后爹陈志站在她身后,担心她受刺激,带她离开了监护室,在旁边专门的病人家属休息室中坐下,安慰她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会将胡淼母亲周蓉的病给治好。
病?那是病吗?这种病症胡淼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陈志说是“病”的时候,旁边正在倒水喝的护士下意识看了他一眼,随后匆匆离开,都不敢往监护室中多看一眼。
休息室中,陈志家的其他亲戚都在,除了陈志的二哥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坚信胡淼的母亲周蓉肯定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有甚者还说之所以会变成这副鬼样子,是因为染了性病又怀上了别人的孽种!这种没来由侮辱的话让胡淼差点扑上去和他们拼命,陈志眼疾手快将她给拉走。
胡淼也不想再在休息室中,听那些其实根本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胡说八道,干脆起身离开,走出休息室找个安静的地方,谁知道刚走出去,便听到在走廊角落处两个背对着她的护士在低声议论——
“监护室中的那个孕妇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那副鬼样子?我在产科呆了五年,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都翻白眼了!还有那皮肤,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真不知道是不是孕妇,你说五十岁的人还能怀上孩子吗?之前我听主治医生说,这女的因为身体不是很好,两年前就停经了。”
“呀?停经了?那还能怀上孩子?但是那么大的肚子,不是明摆着有孩子吗?不是说彩超都打过吗?说肚子里的确有什么……”
“别说彩超了!那天我在场!仪器移开,画面里全是雪花点,什么都看不见!肚子……肚子还咕噜咕噜的响,我听说,这种叫……鬼胎!”
“啊?鬼胎?不可能吧!开什么玩笑,我在妇产科这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
“信不信由你,真的是鬼胎……”
说到这,其中一名护士看见胡淼站在那,赶紧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另外一个护士,两人立即分别走开,其中一个走过监护室的护士,本来没有戴上口罩,都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将口罩戴好,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胡淼站在那,不自觉地抱起自己的双臂,觉得特别无助。在将军坟时自己双眼暂时失明的经历,让她深知自己妈妈现在的感觉一定也不好受,当初若不是胡顺唐,自己肯定也撑不过去,现在自己更需要他了,他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没有跟自己一起回来……
胡淼透过监护室那张大玻璃,看着里面用帘子遮起来的病床,隐约可以看见自己妈妈的身体轮廓,鼻子一酸,眼泪滚了下来。
陈志从休息室中走出,来到胡淼的身边,又一次安慰道:“没事的,医生说过……没什么大碍。”
胡淼知道陈志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没什么大碍怎么可能在重症监护室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胡淼从刚才两名护士的对话中听到,医生也曾经给周蓉做过彩超,结果是肚子里的确是有什么东西,但没有说是胎儿,却一再说是什么“鬼胎”,这种情况也不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如果硬要说,倒像是周蓉活生生整个吞进去了什么活物……
陈志摇头:“你妈妈一向很爱干净,家中保姆打扫过一遍她都不放心,还要自己亲自再打扫一遍,更不要说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只是前段时间她变得有些奇怪……”
陈志说到这,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些奇怪?”胡淼扭头看着陈志,虽然自己与陈志这个后爹的感情不算特别深,但毕竟陈志对她和周蓉来说,已经尽到了爸爸和丈夫的责任。
陈志迟疑了很久,才说:“半个月前,你妈妈还算比较正常,除了依然有些伤心你姐姐的死,其他时间都和从前一样,每天早晨起来跑步,做早饭,然后外出买菜,生活井然有序,奇怪的是她越来越憔悴,好像没有吃好睡好的样子。我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说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很累……”
陈志以为周蓉是年纪大了,身体发虚,接下来的日子自己每天都亲手煲汤给她喝,可是周蓉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一直到某个半夜,陈志终于发现了为何周蓉会那样憔悴……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胡淼转过身,看着陈志。
陈志摸着下巴,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室内,随后转过头来目光垂下说:“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是出于……出于对你妈妈的保护,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认为你妈妈得了精神病,其实一开始,我也认为你妈妈因为你姐姐胡杏的死,遭受了打击,所以才会有那种怪异的行为。”
胡淼急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吧。”陈志说完,转身离开,胡淼赶紧紧跟其后,一直跟随陈志来到医院的顶楼。
站在顶楼上,陈志迫不及待地打开烟盒,摸出一支烟来,点上,贪婪地猛吸了几口。胡淼记得,从第一次见陈志开始,就知道他戒了烟,眼前的陈志好像已经变了一个人……
“到底怎么回事?”胡淼等陈志手中的烟快吸完了,才问。
陈志扔了烟头,又点起一支来,沉默了许久这才说出那夜的事情——
那天晚上,陈志很晚才回家,回家后发现周蓉已经睡下,自己因为太疲劳,简单洗漱一番也爬上床睡觉,因为临睡前喝了不少水,半夜尿憋醒了,起身上厕所,却发现周蓉并不在旁边。正在这个时候,陈志听到有歌声从外面传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尖,并不像是周蓉在唱歌,况且周蓉一向很讨厌唱歌,只喜欢听轻音乐。
那歌声让陈志听了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赶紧顺着那歌声找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张口喊着周蓉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但歌声却同时停止了,变成了笑声。笑声拉扯着陈志头部的神经,让他整个脑袋有一种发胀的感觉,同时胃部翻腾,想反胃呕吐。
陈志立刻跑进厕所中,趴在马桶处一阵狂吐,呕吐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让陈志眼前都变得有些模糊了,吐了一阵后,陈志发现马桶的呕吐物中,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东西,于是用水清洗了一下眼睛后一看,马桶中竟然全是一卷一卷的头发。
头发盘在马桶之中,打着旋,好像马桶正在冲水一样。
陈志觉得奇怪,虽然觉得头发混在呕吐物中很恶心,可却有一种冲动想要把头发给全部捞出来。
陈志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伸进马桶之中,手刚刚要接触到那头发,歌声又一次传进耳朵中,这次他意识到唱歌的人离自己很近,就在附近。他抬起头来,四下找着,发现歌声从厕所里面的浴室中传来,下意识抄起旁边还可以当武器的吹风筒,走了进去。
走进浴室门口时,陈志愣住了,举起吹风筒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说到这的时候,陈志第二支烟已经燃尽,烧到他的手指还浑然不觉,双眼目视前方的黑暗之处,干裂的嘴唇本就显得很骇人,他的舌头吐出来舔嘴唇的时候,吓了正在留心看他嘴唇的胡淼一跳——陈志的舌头都变了颜色,不知道多久没有喝水了。
“我妈妈在浴室里?你看到什么了?”胡淼定了定神后,问。
陈志扔掉烟头,双手捂脸用力擦了两下,抽了下鼻子:“你妈妈……赤身裸体地坐在浴缸里面,左手拿着沐浴露,右手拿着莲蓬头……”
“她在洗澡?”
陈志侧脸看着胡淼:“对,在洗澡,但不是给她洗……”
周蓉坐在浴缸中,依然是那副憔悴的脸,深黑的眼眶深陷下去,却带着笑容,还在哼着歌,不时还会张嘴唱上几句,唱的是一首童谣,但陈志没有听过那种童谣,不像是中国人做的歌曲。
陈志看见周蓉那副模样,正在给眼前并不存在的什么东西洗澡,看起来就很像是若干年前周蓉给胡淼洗澡时一样,幸福的笑容,只是那气氛无比诡异,因为浴室中根本没有开灯!只在旁边点着一只大红色的蜡烛!
蜡烛插在一块肥皂上面,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左右摆动……
陈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担心周蓉是梦游,听说梦游中的人要是被突然惊醒,最严重的会导致人心肌梗塞突然死亡,于是他慢慢靠近,轻声叫着周蓉的名字,试图让她清醒过来,可周蓉毫无反应,依然在凭空地用莲蓬对着空气淋水。
快靠近浴缸时,陈志发现周蓉的腹部有血迹,心中一惊,以为周蓉无意间伤到自己了,赶紧跑过去,谁知道一步踏过去,踩到水迹上滑倒了,整个人摔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陈志的体重砸到浴室的地板上,这种震动就连是沉睡中的人都能惊醒,但周蓉依然毫无反应。
好半天陈志才爬起来,此时才看清楚刚才自己踩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水,而是一块带着血肉的皮毛,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陈志担心周蓉,没有管那皮毛,虽然头部胀痛,但还是爬到浴缸旁边,伸手去抓周蓉,抓到周蓉的时候,他眼角扫到了浴缸之中,全是黑乎乎的一团,于是眼光往下仔细一看,吓得他往后一仰!
浴缸里堆满了黑皮老鼠!死的活的都有!
陈志慌忙爬起来,伸手去把浴室的灯打开,灯光亮起的同时,浴缸中的耗子“吱吱吱吱”地尖叫了起来,随后从浴缸之中四散跑开,不注意看还以为是浴缸中黑色的水溢了出来……
那群老鼠经过陈志身边的时候,小爪子从他脚背上踏过,每触碰到陈志的脚背一次,陈志就浑身打一个寒颤,鸡皮疙瘩早已爬满了全身。
若不是陈志强忍着,恐怕他早已如小女孩儿一样惊声尖叫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鼠终于跑光了,陈志喘着粗气,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来到浴缸旁边,趴在浴缸边抓着周蓉的手说:“老婆!老婆!你没事吧?”
周蓉没有说话,不过收起了刚才的笑容,自言自语说:“洗完澡了,我们应该上床睡觉了,好吗?听话,来!”
周蓉做出一个抱着什么东西的姿势,起身,抬脚迈出浴缸,慢慢向外面走去。陈志没有敢再大声说话,只得慢慢跟在周蓉身后,担心她再出其他什么事情,可当周蓉慢慢走过厕所,经过洗漱盆上端的镜子,陈志发现镜中的周蓉手中抱着的是一团黑色的毛绒绒的老鼠!
陈志一下就愣住了,随即冲了过去,再一看,发现周蓉手中什么都没有,再回头去看镜子,发现镜子中的周蓉慢慢转动身子,站在陈志的背后,将手中的那一团黑色的老鼠,一只一只地提起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陈志愣在镜子前,无法动弹,看着周蓉活生生地吞完老鼠,随着她吞下老鼠越来越多,肚子也越来越鼓,剩下最后一只时,抓着老鼠的尾巴慢慢走到陈志的身后,提起来放在陈志右肩上方,左右晃动着,似乎在示意陈志学她那样吃下去。
“周蓉!不要这样!”陈志猛地转身,要去制止周蓉,却发现身后哪有周蓉?
陈志站在那盯着空荡荡的厕所好半天,冷静下来后,抹去额头上的汗滴,准备离开厕所去找周蓉,却听到老鼠的“吱吱”声,陈志一偏头,发现一只老鼠趴在他的右肩上,当即陈志意识到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