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告诉电话那头的那个语调怪异的男人,那个剧毒的果实,已经被某个贪吃的肥虫子囫囵个儿吃掉了,就剩下一层皮,还给我冲到卫生间的下水道里了。木有了,为毛还要弄这么一出?然而他果断地撂了电话,却让我有苦说不出来。
我能够不去管杂毛小道么?
不能够!不管是为了朵朵,还是为了这个相识不到几个月的损友,我都不能够置身事外,当做没事人一般逃避。我若是当了一回酱油党纯路过,那么我的良心,定然也原谅不了自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都是相互的,人以诚待我,我必掏心掏肺以待之。
好吧,我不洒脱,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这辈子,估计是改不了了。
其他的先不想,先赶到江城再说,我告诉了出租车司机,改道,前往江城吧。司机有些不乐意,说怎么一个电话就改道了啊?说了两句,我同意加钱,他才作罢。
江城是一个我比较熟悉的城市,因为我前后加起来,在这里待过不下于两年的时间,当然,和许多与我一样经历的人一样,我大部分都是混迹在郊区的工业园、城中村里面,对于这个都市的繁华一面,体会得并不多。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终归接底,还是有钱人的——这句话不好看,但是现实。
到了江城,我稍微远离市区的一个地段找了家酒店住下,然后又上网查到一家租车公司的电话,预定了一辆小车,比亚迪,价格还比较便宜。我想来想去,几乎没有线索,最终还是决定从东方星夜总会入手。
我基本没有太多相关的专业知识,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地下党和警匪片看多了,多少也能够搞一搞。于是换了一身普通装束,我买来黑框眼睛、假发和一些化妆品,把自己侍弄成一个标准的宅男形象。
去租车公司提了车,我一路行,来到了口岸处,把车停在夜总会斜对面的一个地方,然后静静的看着夜幕降下来的迷乱之夜。江城的气候属于亚热带,若不刮风,其实还是不太冷的。当然,即使冷,也抵不住迷离的夜里,寻找刺激的男人女人如苍蝇地聚过来,在这个销金窟里,挥霍青春、金钱和权力。
我告诫自己,越是困难,越是危险,越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静静想着其他的事情,让自己的心契合在一个宁静的境地里,不在烦乱。
夜黑了,人来人往的街道开始变得冷清,而夜总会,已然是灯光闪耀,金碧辉煌。晚上十一点半,我推门下车,然后走了进去。门口有一排礼仪小姐,宝蓝色旗袍开衩到了腿根处,热情洋溢地行礼。我跟迎上来的服务生说跟朋友约好了,自己去,然后径直来到了二楼。我不知道这里的保安主管刘明在不在上次闹鬼的办公室,但是没办法,只有赌了,避开几个送酒的服务生,然后走过去,推门而入。
刘明不在,但是有一个大胖子正在电脑前面,用一指禅,巨肥的手指在键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好像在忙着什么。如此魁梧肥硕的人,我见得不多,所以印象很深刻,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他叫做魏沫沫。
大胖子魏沫沫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见有人进来,手忙脚乱地鼠标键盘一阵操作,然后才抬起头来。看到我,他很惊讶,说你、你怎么进这里来了?我不动声色地把门关上,然后笑着说你还认识我啊?魏沫沫嘿嘿地笑,抓全是肥褶子的后脑皮,说咋能不记得呢,你可是捉鬼的钟馗、抓妖的燕赤霞,听我老大说敏香这死女子养鬼,差点害死我们呢,多亏了你,还有萧大师,才化解了这一遭劫难。
我搬了个板凳坐到他前面,看到他脸色不自然,问刚刚干嘛呢?
他嘿嘿的笑,一脸肉拓油,说没什么,没什么。见我似笑非笑,他才诚实地说在跟一个软妹子在网聊视频,那妹子叫泡泡,夸他长得结实魁梧,想跟他交往呢。我笑,跟他扯了两句,又问起他有多久没见到萧大师了?他这时反应过来,很警戒地看着我,嘴巴张开又闭上。我平静地看着他,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他挠挠头,说也不是不能说,萧大师这个人呢,为人很随和的,对待他们也爽利,不拿架子,夜总会的几个兄弟都很喜欢他。但是上个星期大老板身边来了一个泰国人,这老家伙阴测测的,看着发冷,结果第二天就没见萧大师来这里找乌什尼娜她们两姐妹了,有人问起,被刘老大被吊了一顿,下了封口令,也就不敢再提了。
泰国人?——我很敏感的从魏沫沫口中得到这么一个词眼。
泰国又名暹羅,很多人一想到这个国度,第一感觉莫过于“人妖”、“泰拳”、“旅游”、“佛教之国”等等字眼,但是我,却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久违了的词眼——“降头术”。这个东西,随着泰国恐怖片在中国的流行,已经逐渐进入了大部分人的视野里,甚至比蛊毒还要出名。在东南亚等地,几乎是闻降头色变。
究其原理,其实降头术跟蛊毒一样,都属于黑巫术的一部分,是运用特制的蠹虫或蛊药做引子、或者用灵界的力量(如鬼魂),通过对个体被施法者的八字姓名及相关物品而构建信息,害人性命。
降头术的原理在于药理的运用、精神的运用、和宏观联系的运用,跟蛊毒几乎一样。
但是,东南亚热带雨林密布,气候湿热,容易滋生蠹虫蛇蚁,而且人民的受教育程度不高,普遍愚昧,所以这东西十分盛行。邪术这东西,讲传承,但是也讲实践,实践出真知,也出大师,所以一般来讲,东南亚这个地方出来的高手,比和谐的天朝要多许多倍。
来这么一个人,应该就是对付杂毛小道的。
也是来对付我的。
一想到这里,我就更加担心了。若杂毛小道是直接被枪指着束手就擒的,那也就罢了,顶多就在小黑屋里面呆几天,受点折磨而已。倘若真有这么一个泰国人出手,而那家伙又偏偏是我所猜测的降头师身份的话,杂毛小道少不得遭受一些人体实验之类的严刑拷打——一想到以前看过一个泰国电影《恶魔的艺术》里面的刑罚,我心中就不寒而栗。
从根本上来讲,练习降头术,基本上要灭绝人性。这跟日本731部队的细菌实验,几乎是一个道理。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边推开,走进一个人来。
是安保主管刘明。
他见到我一愣,并没有久别重逢的高兴,而是一脸戒备。他走上来,肌肉紧绷,假模假式地与我打招呼,侧头过去的时候,我能够看见他的眼睑在动。显然,大胖子保安不清楚,但是我口中一直亲热称呼的刘哥,确实知道一些底细的。他紧张,是因为在捉摸怎么把我捉住,好向他的主子领赏。
我终于确认了,擒萧克明者,段叔也。
说了一两句话,刘明突然爆起,使出军队惯用的一招制敌术,朝我扑来。我早有准备,一个纵身闪开,先是把门关上,隔绝了外边嘈杂的音乐DJ声,然后一个鞭腿,把突击上来的刘明给压制回去。
“啪”地一声响,刘明揉揉手,有些意外地看着我,显然想不到我会有如此身手。
要知道,他可是骄傲的前PLA特种兵出身,受过了虽然不合理、但是最严酷的军事训练,虽然灯红酒绿消磨了他的锐利、增长了小腹的肚腩,但是出现如此结果,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道,和敏捷度。他眼睛凝聚起来,像破碎的玻璃渣子,说:“想不到陆左大师还有这种身手。”
我沉默了十秒钟,而后口中默念了几句蛊咒。
我笑着跟他说道:“知道上次萧克明在这里欠钱了,为什么会叫我过来展示一下本事不?知道我这是什么本事么?”他摇头,疑惑不解。我笑了笑,说我武力值并不高,但是旁门左道,确实懂一点儿的,沫沫,捂住你老大的嘴,我怕他一会儿痛起来,会把舌头咬断……
说完,我扬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
最开始我中金蚕蛊时所遭受到的疼痛,就是那种被我形容为断了十根肋骨的疼痛,潮水一般地席卷了我面前这个曾经在军队大火炉中锻造过的男子。
第四章 观澜山庄,肥虫再次出击
一波疼痛消退之后,刘明仿佛被抽去了骨头的带鱼,软趴趴地躺在地上,身体不时地抽搐一番,抖动不已。
大胖子魏沫沫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裸露出来的肥肉上一层油汗。他身子庞大,却拥有着一颗敏感而胆小的少女一般的心,被我凶狠地瞪着,不敢与我打斗,也不敢跑出门去叫人,反而是乖乖地照我吩咐,蹲下来捂住他老大的嘴,不让这杀猪一般的嚎叫传出去。
事情简直顺利得让我不敢相信,当刘明缓过劲来的时候,居然二话不说,纳头就拜,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酒是蚀心药,色是刮骨刀,几年灯红酒绿、迎来送往的安逸舒适生活,已经把当初的那铁打汉子,铮铮铁骨,消磨得变成了如此模样,真的让人不甚嘘唏。不过忠诚这回事,如果只是用金钱来衡量的话,想来也总是高不过性命的。刘明一五一十,给我讲起了这边的变故来。
萧克明留在江城,其实事情并不多,说是顾问,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了这夜总会行走女子的温柔怀抱中,反而并没有真正融入到段叔的决策层中去。这夜总会虽然在段叔名下,但却并不是段叔的主要业务,仅仅只是用来收拢人脉和收买人心,几乎等同于“红楼”,别说是他这个新来的家伙,便是刘明这种多年的忠心小马崽,平日里,见段叔的机会其实也并不多。
段叔是个神秘的人,行走于这个城市的阴影里。因为神秘,所以才显得恐怖。
具体情况刘明并不知晓,他也就见过那个巴颂大师两次,而且都是杨经理接待的。那是个黑瘦的中年男子,五十岁的年纪,像个黄皮猴子,头发稀疏,耳朵上戴着至少十个以上的耳环,脖子纹有花纹,不敢细看,但是好像是人脸,两侧的眼睛尤其得传神,看一眼都心惊胆颤,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萧大师跟巴颂大师天生不合,第一次就闹翻了,第二次就没见到萧大师了,而是由老板的安保主任奥涅金负责陪同,天大的面子呢。
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人,杨经理通知刘明,说萧克明和我这两人,偷了一件对大老板十分重要的东西,说要对萧克明执行家法,而且,这边也要多加留意,如果看到我的踪影,立刻禀报那个俄国佬。
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有人提起奥涅金这人名字,问这个人是谁?
刘明说这个家伙是段叔找来的私人安全顾问,据说曾经供职于前苏联的克格勃(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苏联的情报机构),后来苏联解体,辗转于中欧各地,不知怎么地,就投入了段叔麾下,是大老板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