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腹大患(3)
我下到负一层,停车场里空气很闷,除了偶尔有车辆开进或开出,其他时间几乎看不到人。距离电梯口不远,有两间厕所,男左女右。
我犹豫一下,看看四下无人,一闪身,钻进了女厕所,却差点跟一个女人撞到一起。
对方是个穿蓝色工作服的中年妇女,正在打扫卫生。
她看见我,大吃一惊:“你想干什么?这儿可是女厕所。”
看来她是把我当作专门潜入女厕所窥视的变态狂了。我忙说大姐您别误会,我是来调查三楼命案的。
妇女顿时肃然起敬:“您是警察呀!”
我笑笑,问:“这儿的清洁工作,一直是您负责吗?”
她说:“是啊,全归我管。”
我问她在三楼命案发生的第二天早上,她清扫女厕所时,有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东西?比如说衣服、发套什么的。
妇女摇头说没有,低头想了一下,又说不过那天早上我来打扫时,发现女厕所有个蹲位似乎被烟熏黑了,我用清洁剂擦了好久,才勉强擦干净。
“真的?在哪里?”
我不由精神一振。
她忙把我带到最里面一间被矮墙隔开的格间,里面本该是白色的蹲便器和小半截贴有瓷砖的墙壁,果然泛出淡淡的黄色,一看就知道曾经被烟熏过。
我直起腰来,心中疑团豁然解开。
我走出停车场,掏出手机给刑侦大队的刘队打电话:“刘队,马小马被毒杀的案子,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刘队在电话里呵呵一笑:“我们刚刚也已经查清了凶手的身份。”
我一怔:“这么巧?”
刘队说:“你现在赶紧去市委组织部吧,咱们在那里汇合,然后一起把凶手找出来。”
一听他提到“市委组织部”这个地点,我就知道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打车来到组织部门口时,刘队正好带人赶到,我们一起走进组织部。
刘队让组织部长胡亚才把岩颜等几个与马小马案有关的人叫到了会议室。
大家坐定之后,刘队瞧瞧我说:“小岳,既然你也已经知道了真相,那就还是由你来解开这最后的谜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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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谢谢刘队给我一个当神探的机会。”
我站起身,环视众人一眼,开门见山地说,“在马小马这桩命案中,最离奇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那个杀人凶手瘦高男子,为什么会来无影,去无踪?难道他真的会无形隐身术?不,我当然知道一个人绝不可能在小区里凭空消失,我猜想他一定使用了什么障眼法,也许真凶就在咱们眼皮底下,咱们却看不见他。其中凶手最有可能使用的手法,就是化装。凶手以不会让人起疑的真实面目进入小区,然后躲在小区某个无人的角落,比方说厕所等地方,将自己化装成歪七的模样,投毒杀人之后,再躲起来卸掉身上的装扮,恢复本来面目。这样一来,小区门口的摄像头自然拍不到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瘦高男子’的任何影像。但是凶手所用的化装道具,包括衣服、假发、鞋子等,应该要用一个不小的包包才能装得下。后来我查看过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案发后直到第二天,并没有一个拎可疑包裹的人出去过。所以我猜测,凶手化装用的道具一定还留在小区里。我在小区的每个角落,包括男女公厕,都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可疑的物品。最后,在小区地下停车场一间极少有人去的女厕所里,我听打扫卫生的女工说,命案发生的第二天早上,她在那间厕所里发现了很明显的烟熏痕迹。我立即就想到,凶手在作案之后,躲在厕所里将所有使用过的化装道具都已付之一炬,所以再也找不到任何证物。”
胡部长忍不住好奇地问:“既然知道了凶手作案的手法,那么凶手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杀小马呢?”
“处心积虑投毒杀人,非有深仇大恨,不会如此狠下杀手。而马小马唯一与人结下生死大仇的,只有被他开车撞死的那名制衣厂女工朱春花。难道这案子,是车祸死者朱春花的亲人干的?我乘坐出租车,把马小马撞人那晚的行车路线重走了一遍,结果竟有意外发现。那天晚上,马小马开车送喝醉酒的岩颜回家。他将她扶上楼后,因为岩颜是单身女子,按照常理,为避瓜田李下之嫌疑,他应该在安顿好岩颜之后尽快离开。但是马小马却在岩颜房里逗留了至少四五十分钟,就算要照顾一下酩酊大醉的单身女同事,也不至于耽搁如此之久。所以我就大胆地推测,他一定在那个时间段里做了什么。”
胡部长问:“那你说他做了什么?”
我看了低头不语的岩颜一眼,叹了口气说:“马小马在那时,强奸了岩颜。”
此话一出,众人为之一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岩颜望过去。
我喝了口水,最后说:“所以我要说的是,杀死马小马的凶手,就是要为自己报失身受辱之仇的岩颜。”
这句话,就像一柄利剑,直插岩颜的心窝。
她忽然手捂胸口,痛苦地弯下腰去,双肩耸动,尖声哭叫道:“别说了,别说了……是我杀的,是我杀的……马小马他、他不是人,他是畜生……”
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岩颜被胡亚才强行拉去林泉山庄陪上级领导吃饭,结果被别有用心的领导灌醉,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她清醒过来,发现下身有血迹,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被送自己回家的人凌辱了。但昨晚她醉得厉害,根本不知道送自己回家的人是谁。
直到强撑着回单位上班,听说了马小马出车祸的事,她才知道昨晚令她蒙羞受辱的人,就是马小马。
她不敢报警,自己刚刚考上公务员就爆出这样的丑事,以后还怎么在单位立足?
但她又实在忍不下这蒙羞受辱之恨,于是决定找马小马这个衣冠禽兽报仇。
她一面假装跟马小马谈恋爱接近他寻找机会,一面给刚从劳教所出来的朱春花的流氓男友歪七打电话,说朱春花被马小马撞死时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怂恿他找马小马报杀妻亡子之仇。
头脑简单的歪七果然中计,连续两次暗算马小马,可惜都未成功。
后来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歪七突然偃旗息鼓,不再找马小马的麻烦。
已被仇恨蒙蔽心智的她决定自己动手报仇。
她知道马小马有边看球赛边喝啤酒的习惯,马小马观看亚洲杯足球赛的那天晚上,她趁马小马全神贯注看球赛的机会,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包毒鼠强掺进他打开的一罐啤酒里,然后立即起身离开。
十分钟后,她在地下停车场的女厕所里换好衣服,戴好假发,化装成歪七的模样——她本就身材高挑,要化装成身形瘦高的歪七,自然不难——她故意从楼梯口走上去,为的就是要让那些学习钢琴的孩子们看到“歪七”进入马小马家的身影。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嫁祸给歪七。
她化装成歪七进入马小马屋里之后,发现啤酒罐倒在桌上,啤酒洒了一地,而马小马早已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她知道已经大功告成,立即下楼,换回自己的装扮,并将化装道具付之一炬……
听完岩颜的哭诉,我不禁有几分得意。
她的作案经过,竟与我的推理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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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听岩颜自述完作案经过后,刘队的两条眉毛却拧在了一起,盯着她问:“你给马小马投下的毒药,真的是毒鼠强?真的是掺进了啤酒里,没有洒到别的什么地方?”
岩颜脸上泪痕未干,轻轻点了一下头说:“是的,我用的确实是毒鼠强,因为这是所有剧毒药品中最容易买到的,夜市地摊上到处都有得卖。我确实把那一小包毒鼠强全都倒进了那一罐啤酒里,一点也没洒到别的地方。”
刘队的皱头皱得更紧:“这就怪了。据法医尸检后得出的结论,马小马确系毒鼠强中毒死亡,这一点没错。可是在他毒发身亡之时,胃里只有一些花生,并没有啤酒。”
岩颜一怔:“什么?难道他没有喝啤酒?”
刘队点点头说:“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判断,确是如此,桌上打开的那一罐啤酒,他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就已经因剧毒发作痛苦挣扎而打翻在桌上。”
“等一下。”我打断他的话问,“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马小马还没来得及喝毒啤酒,就已经中毒身亡,这是怎么回事?”
刘队瞧我一眼,说:“年轻人,你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因为不但啤酒里有毒,而且连花生米上也有毒,而且也是毒鼠强的毒。”
我更加疑惑了:“可是岩颜刚才已经说了,她只在啤酒里下了毒,并未在其他地方下毒,花生米里怎么会也有毒鼠强的毒呢?”
“这就是这个案子最吊诡的地方了,岩颜只在啤酒里下了毒,那一袋花生米怎么会也有毒呢?”刘队扫了大伙一眼,说,“警方经过调查得知,马小马有边看球赛边吃花生米下啤酒助兴的习惯,每逢晚上有球赛,他都要在上班时间提前买好花生米和啤酒。他买啤酒和花生米的地方,通常都在单位对面不远的那家超市。为什么选在那家超市买东西呢?因为便路。他开车接送领导的过程中,瞅个空子,就可以跑进去买到花生米和啤酒,放到车子后面一排座位下边,等下班后,他就可以拎着东西骑上自己的摩托车赶回家看球赛。马小马是个超级足球迷,他的这个习惯,单位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中毒死亡那天所吃的花生米和啤酒,也就是这样买的。”
我说:“这也没什么问题呀,他上班瞅空买好花生米和啤酒放在车上,下班后拎回家边看球赛边吃,这很正常啊。可那袋花生米,怎么就变成毒花生米了呢?”
刘队背负双手踱着步子说:“据我们调查,置马小马于死地的那袋花生米,是他死亡的当天下午,开车去接在市委开会的胡部长时,顺道在那家超市买的。当然,他不可能从超市买回一袋毒花生米,一定是后来有人用一袋毒花生米,把他买的花生米掉包了。我们再来看一看他那天下午的行动过程,他先将花生米和啤酒用超市赠送的塑料袋装着,放在小车后排座位下面,然后再去市委接参加完会议的胡部长。回单位后,就到了下班时间,他拎起自己买的食品,锁上车门,就直接回家了。所以我要说的是,如果真的有人用事先准备好的毒花生米,替换掉了他买的花生米,那么我认为,有机会作案的人,只有一个。”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胡亚才望过去。
马小马买好食品后,只有他坐过那辆车,他当然也是唯一一个有机会掉包花生米的人。
胡亚才的额头上不禁渗出汗珠,恼火地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杀死小马的。”
刘队忽然转过身来,目光像利剑一样直盯在他脸上:“不,你就是杀死马小马的真凶。”
胡亚才浑身一震,目光游移不定,脸上却故作镇定,说:“你、你开什么玩笑,我跟小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下毒害他?”
刘队说:“最近我们因为另一桩案子调看距离岩颜住的香花街不远的一个交通摄像头的摄录资料时,意外地发现那天晚上开车送喝醉酒的岩颜回家的司机,并不是马小马,而是你,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那天深夜在青云路撞死人的人是你,马小马只不过是你找来的替罪羊。”
听到这里,我忽然明白过来,难怪阿惠说马小马的那场车祸出得蹊跷,原来那天晚上马小马确实一个人在家里看球赛。也许就在他刚看完球赛不久,就接到胡亚才打来的电话,说自己撞死了人,叫他去顶罪。
胡亚才辩解道:“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也应该感谢马小马才对。现场车祸已经过去那么久,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摆平,难道我会选在这个时候杀人灭口不成?”
刘队摇头说:“不,你杀他,并非杀人灭口,而是另有原因。”
原来警方经过暗中调查,发现马小马“撞人”后不久,胡亚才就通过暗箱操作,违规将他转为了单位正式职工。
而且最近这位胡部长的银行账户先后分三次,将总共六十万元人民币打到了马小马的账户上。
胡亚才一向爱财如命,怎么会轻易将如此巨款打到一个司机的账户上呢?
所以警方怀疑胡亚才撞死人的把柄落到马小马手里后,遭到了马小马的勒索。
胡亚才怕他没完没了的纠缠自己,最后不得不向他痛下杀手。
胡亚才听完刘队的分析,脸色煞白,一屁股瘫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
他终于痛苦地低下头来,咬牙切齿地道:“不错,马小马是我杀的。有句古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他得寸进尺没完没了的纠缠,几乎把我逼上绝路,我若不杀他,今后便再也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据胡亚才交待,他刚拿到驾照不久,那天与岩颜去郊外林泉山庄吃饭,他早早的就把司机马小马打发回去,说晚上自己开车就可以了。
谁知他那天喝醉了,送岩颜回去之后,大约夜里11点半的时候,在青云路拐角处撞死了一个女人。他惊出一身冷汗。
现在全国上下对醉驾都抓得极严,一旦事发,他丢官不说,而且还要坐牢。
他不想因为一次醉酒驾驶而身败名裂,于是立即打电话叫马小马过来替他顶罪,并且保证对死者的所有赔偿,都会由单位支出,绝不让马小马出一分钱,而且只要将此事顶过去,就可以立即解决他的编制问题。
马小马做梦都想成为组织部的一名正式职工,没有多犹豫,都答应了他。
好在青云路比较偏僻,深夜里少有人车经过,十来分钟后,马小马就骑着自己的摩托车赶到了事发现场。
胡亚才交待他几句,就骑上他的摩托车离开了车祸现场。
马小马待他远处之后,才掏出手机报警,说自己撞死了一个人。
胡亚才脱罪之后,果然没有食言,不但以单位的名义替马小马作出赔偿,还动用非常手段,将马小马由一个临工转为了正式工。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他正为自己的高明手段洋洋自得之时,马小马却忽然跑到他的办公室,说自己在新城区看中了一套房子,但首付太贵,自己还差二十来万,想请胡部长帮帮忙。
胡亚才一听这话,即知他是在讹诈自己,但因把柄捏在他手里,只好点头答应立即转二十万元到他账户上。
谁知没过几天,马小马又找他说房子装修和添置家具,还差二十万。
胡亚才只好又往他账上打了二十万。
这一回,胡亚才严厉警告了马小马,叫他不要逼人太甚,凡事应适可而止,否则他绝不会有好果子给他吃。
哪知未过多久,马小马又跑来向他诉苦,说撞死的那个制衣厂女工有个流氓男友要杀他为女友报仇,为了不让事情搞大牵出胡部长,他已答应再赔偿那个流氓二十万元。
胡亚才自然知道他又在讹诈自己,更知道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被这个贪婪的家伙逼上绝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他知道马小马有晚上边看球赛边吃花生米喝啤酒的习惯,也知道他是在哪家超市买哪种花生米,于是他就事先买好一袋花生米,拌上从夜市地摊上买来的毒鼠强,制成一袋毒花生,再将袋口按原样封好,放在自己的手提包中。
那天他看见马小马放在车座下的花生米,知道机会来了,就趁马小马全神贯注开车之机,悄悄将花生米掉了包……
“原来是你这个畜生……”
岩颜听到这里,方知那天晚上开车送自己回家,强暴自己的人,并不是马小马,而是这位人面兽心的胡部长。
她气得面颊通红,浑身发抖,忽然冲上前去,猛然踹出一脚,尖尖的高跟鞋狠狠地踢在胡亚才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