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雪隐约记得曾听常小春说起过自己的母亲,他说他母亲姓吴叫吴兰英。
她向村里人一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吴兰英的家。
那是一幢旧平房,房子后面是一片菜地,前面是一个鸡圈,一只老花狗正在枣树下打盹。大门敞开着,屋里看不见人影。她见天色尚早,就转身往山上走去。
她决定先到山上溜达一下,等天色将晚,才好找借口进屋借宿。
云峰山高约近千米,山上林木叠翠,风景优美。
她爬上山顶,看到一块巨石横空伸出,形状如同一个巨大的鹰嘴,岩石边刻着“鹰嘴崖”三个大字。鹰嘴崖下数百米处,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山涧,山涧与远处一条大河相连。山涧水雾升起,悬崖上雾霭笼罩,自有一番森峻气象。
她这个美术特长生一下就被这奇妙的美景给迷住了,忙从背包里拿出画夹支好,对着气势雄伟的绝壁深涧画起来。
也不知画了多久,一幅山间写生图终于完成,刚甩甩酸痛的胳膊舒口气,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说:“画得真好!”
她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乡间少年,年纪与她相仿,瘦高个子,黝黑的皮肤,正盯着她的画看着,脸上现出钦佩的表情。
范雪大方一笑,把画纸从画架上取下,递给他道:“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把画送给你好不好?”
少年脸色一红,接过画,转身跑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范雪开始往山下走。
来到吴兰英家门口,看见鸡已入圈,堂屋里有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憔悴的女人正坐在桌子前吃饭,想必她就是常小春的母亲了,只是不知道小春的弟弟去哪里了。
她走到门口说:“阿姨,我是从城里来写生的学生,本来有个摩的司机约好傍晚来接我的,可是他的车坏了,来不了,我一时回不了镇上,想在您家里借宿一晚,可以吗?您放心,我可以付房费的。”
吴兰英忙起身说:“这孩子,谁出门不遇上个为难的时候,不就是住一个晚上吗,还说什么钱不钱的?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乡下人家,今晚就住这儿吧。姑娘,你还没吃晚饭吧?快坐下来一起吃饭。”说完热情地给她拿碗盛饭。
范雪也不客气,说声谢谢,就坐在了饭桌前。
吃过晚饭,天就黑下来。
吴兰英叫她进房看电视。
范雪走进里屋,屋子虽然旧了,但收拾得十分干净。
刚一坐下,就看见电视机后面挂着一张照片,是一张合影,左边一人是吴兰英,右边是一位个子高高的少年,眉目清秀,眼神中透着一股调皮劲儿。
她不由大吃一惊,指着那少年脱口而出:“咦,这不是常小春吗?”
吴兰英也吃了一惊,问:“你认识小春呀?”
范雪说:“当然呀,他是我的同班同学。”
“真的呀?”吴兰英不由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原来是小春的同学啊,真是太巧了,我是小春他妈妈呢。”
范雪嘴甜,赶紧叫了一声“阿姨好”。
吴兰英应了一声,说:“不过这一回呀,你可看走眼了,这张照片是两年前照的,照片上站在我身边的可不是小春,而是他弟弟常小冬。”
范雪一怔:“是他的弟弟?”
吴兰英叹口气说:“闺女,你不知道,在小春七岁那年,我跟他爸离婚了,他跟着他爸,而我则带着他弟弟回了乡下老家。”
范雪看着照片说:“可是这照片上的人明明就是小春呀,如果是他弟弟,那这两兄弟也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吴兰英说:“当然像了,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小春只比小冬早出生五分钟。他们兄弟俩站在一起,除了我跟他爸,估计没别人能分辨出来。暑假的时候小春来看我,他们兄弟俩并排从村里走过,一村人都没分清楚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
范雪又仔细看了一下,照片上的少年除了比常小春皮肤黑一点外,真的是一点区别也没有。
范雪问:“那小春的弟弟呢?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在家?”
吴兰英苦笑一声说:“小冬念书成绩不好,读完高一,暑假里就去广东打工了,一直没有回来。”
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眼神,范雪忽然心生疑窦,追问道:“那您知道小冬在什么地方打工吗?”
吴兰英摇头说:“好像在广州和东莞一带,具体地址我也不知道。他前段时间打过两次电话回家,说是试了两份工作,都不太满意,准备先去参加培训,学门技术,再找工作。到底在哪里学技术,我也不知道呢。”
4
第二天早上,范雪醒来时,吴兰英已经做好早饭。
尽管昨天晚上没有问出什么,但范雪从吴兰英躲闪的眼神和苦涩的表情里,仍然瞧出了一些端倪。
她觉得常小春在乡下遭遇的变故,肯定跟他的双胞胎弟弟常小冬有关。
她也觉得吴兰英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没有说出来。
吃过早饭,吴兰英下地干活,范雪则在村里转了一圈,想找人打听一下常小冬的情况。
村里人一听“常小冬”这个名字,个个摇头摆手,露出嫌恶之情。再问,乡人却不愿多言。
范雪很是郁闷,闷闷不乐地走上山,又来到山顶鹰嘴崖,崖下涧水轰鸣,雾气升腾,早晨的太阳在云雾上方只显出一个昏黄的光圈。
她觉得这景色比昨天看到的还要美,便又情不自禁地支起画夹,正要将这山间奇景画下来,忽然听到背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走过来的正是昨天那个看她画画的乡间少年。
范雪从他盯着画夹时露出的渴望眼神中看出了什么,问他:“你也喜欢画画?”
少年点点头说:“是的,我是学校的美术特长生,但家里穷,没钱买画架画纸,平时都是在废旧作业本上画画。”
范雪笑了,把画架画纸和画笔收起来,递给他道:“那我送你一套画具吧。”
少年喜出望外,咧嘴笑了。
当少年拿着画具,正要高兴离去时,范雪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他问:“你认识常小冬吗?”
少年一怔,回过头说:“认识呀,我们一起在镇上念高中,是同班同学,我们还是好朋友哩。”
范雪“噢”了一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常小冬的同学。
她问:“你知道常小冬去了哪里吗?”
少年说:“听说他去广东打工了。这人真不够意思,出远门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还是问他妈妈才知道的。”
范雪问:“他到广东之后,跟你联系过吗?”
少年摇头说没有。
范雪指指旁边一块大青石,两人坐下后,她接着问:“可以跟我说一下常小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第7章 少女侦探(2)
少年想了一下说:“他不爱学习,成绩不好,每次考试都是全班倒数几名。但是他很讲义气,我们这些朋友要是谁被人欺侮,他肯定会帮你出头,为你报仇。他喜欢吹牛,经常说他是有钱人的儿子,他要去城里过有钱人的生活。嗯,还有,他对他妈妈一点也不孝顺,常常骂他妈妈,有时还会动手打她……”
“他会动手打自己的妈妈?”范雪不由吃了一惊。
“是的,他怨他妈妈不该把他带到乡下穷地方来。他说如果不是跟着她,他现在在城里,早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了。”
范雪又问:“暑假的时候,常小冬的孪生哥哥到村里来看他,你知道吗?”
少年说:“我知道。我还听见他们在这鹰嘴崖吵架来着。”
“吵架?”
“是的。那天早上,山上的雾气比今天还大,我正在山坡上打猪草,忽然听到鹰嘴崖上传来常小冬和他哥哥的吵架声。当时山崖雾气太浓,我看不到他们的人影,只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声音,具体吵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听见常小冬大吼了一声:‘凭什么留在城里当富家大少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这时两人似乎动起手来,他哥哥急促地问:‘你、你想干什么?’小冬说:‘我恨不得把你从山崖上推下去。’后来又听到一些响动,好像是两人在打架的声音。”
范雪皱皱眉头,问:“然后呢?”
少年说:“然后我就看见一个人从鹰嘴崖上飞快地跑下山去,当时雾太大,我没看清是他们兄弟俩中的哪一个。”
范雪问:“你确定你当时只看见一个人跑下山吗?”
少年点点头说:“是的,当时确实只看见一个人跑下去。我觉得有点奇怪,本来想跟着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但这时我爸喊我回家帮他砌猪圈,我只好提着猪草下山了。第二天我干完活再去小冬家里找他,他妈妈却说他已经辍学去广东打工了。”
范雪站在鹰嘴崖上,闭上眼睛,想象着那天早上常家兄弟吵架的情景,但是最后只有一个人跑下山,那另一个人呢?跑下山的,是老大还是老二呢?
她望着数百米绝壁下的山涧,山间雾气弥漫,只听见山下涧水轰鸣汹涌,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心里暗想,如果有人掉下去,估计连尸骨都难找到吧?
那天在鹰嘴崖的浓雾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为什么经过这件事之后,常小春回到城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呢?
“换了一个人?”她心头一凛,又在心里问了一句,“难道真的换了一个人?”
5
“什么,换了一个人?”
当范雪回到家,把心里的怀疑告诉老爸时,她老爸也大吃一惊,反问她,“你是在怀疑弟弟常小冬深感命运不公,所以在悬崖上将哥哥常小春推落深涧杀死,然后自己冒充哥哥回到城里,过上了他渴望的富家大少爷生活?”
范雪的爸爸名字范泽天,她之所以把自己的怀疑告诉爸爸,是因为她老爸是一名资深刑警,她这位业余少女侦探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范雪接过老爸的话头说:“是的,常小春为什么从乡下回到城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也许这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我去看过那个山涧,处在数百米深的悬崖绝壁下,水流湍急,深不见底,如果有人掉下去,绝对尸骨难寻。弟弟常小冬在鹰嘴崖上将哥哥推下深涧后慌慌张张跑回家,将真相告诉母亲,一向对他心怀愧疚的妈妈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对外宣称儿子去广东打工了,其实常小冬是以哥哥常小春的身份回到了城里,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富家少爷生活。常家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一个女佣,平时跟常小春并不亲近,加上常小冬几乎与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想要瞒过女佣,并不困难。”
范泽天说:“就算他可以瞒得了别人,可是瞒得了他父亲常光裕么?等他老爸回到家,还不是照样得露馅?”
范雪说:“也许常小冬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瞒住他老爸。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他老爸知道真相之后要报警,杀人偿命,他将同时失去两个儿子。为了保住常家的香火,我想他一定会默默地接受这个现实。”
范泽天在屋里踱着步子,以一个老刑警的思维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细想一遍,觉得女儿的怀疑虽多为臆测,但并非没有道理。
他皱皱眉头说:“要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并不难,我们只要通过局里向广东警方发出一份协查通报,看看常小冬是不是真的在广东境内出现过,就可以知道你的推理正确不正确了。”
几天后,范泽天告诉女儿,发给广东警方的协查通报有了回音。
据广东警方调查,常小冬确实在今年暑假期间到广东找工作。
他于8月2日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应聘到广州一家制鞋厂做流水线工人,但因为嫌累,三天后即辞工出厂。半个月后,他又在东莞一家酒店做服务员,也因为吃不了苦而离开。临走前他曾对工友说想去深圳捞世界,不混出点名堂绝不回家。
虽然从这之后再无他的消息,但这却足以能够证明他们兄弟俩并没有自相残杀,也足以能够证明范雪的所有推理都是空穴来风。
范雪听罢点点头。
按理说她应该松口气才对,可是仔细一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老爸问她哪里不对劲,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爸拍拍她的头说好了闺女,如果有什么线索我们警方会跟进的,你这位少女侦探还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吧。
半个月后,忽然从班主任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常小春已经写了退学申请,准备退学。
范雪不由大吃一惊,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常小春的成绩一向在班上名列前茅,他俩曾约定要一起考进清华大学,一起到北京去读书。他怎么会突然要退学呢?久久困扰着她的疑问又涌上心头,难道我的猜想没有错,难道常小春真的已经不是原来的常小春了?难道他真的是个冒牌货?
她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真相调查清楚。
她用手机给常小春发了一条短信,约他放学后到学校后面的树林见面,但常小春并没有回复她。
她给常小春写纸条,他表情冷淡,顺手将纸条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