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几十年前三十名国民党残余部队进入黑竹沟却没有一个人跑出来。别的不说,光是这样的对手,足以让几十人的部队覆灭了。
五六分钟后,我们在一株大树的树枝上,看到了孙恒残破不堪的尸体。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死不瞑目,左胸的位置更是有一个大洞,应该被那怪兽挖出了心脏。
孙恒的肩头也是血肉模糊,一条长长的勒痕完全嵌入肉中,也印证了我先前的猜想。最恐怖的是,当阿华将孙恒的尸体从树枝上抱下来后,我们发现孙恒的脑袋竟然空空如也——左边太阳穴的位置多了一个血洞,脑浆居然被吸食一空。
这样的死法惨不忍睹,比先前我们遇到的羚牛更甚,所有人都沉默了。李老的两个徒弟周楠和王若君,更是吐得稀里哗啦,最后吐到只剩清水,还在不停地干呕。
这样的情景,他们都是第一次看见,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难免如此。不过这个念头刚闪过我的脑袋,我就禁不住苦笑。貌似我比他们最多大上一两岁,而且一年前的我大概也差不多,只是这一年来我经历的恐怖事情太多,才对眼前血腥的画面显得淡定从容。
周围没有发现那怪物的踪迹。我们决定暂时将孙恒的尸体埋了,毕竟不能让他曝尸荒野。探险队中响起要先回去的声音,不过接着突然起来的迷雾,又让人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有人都更加小心翼翼,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开始疑神疑鬼,生怕是那力大无穷的怪物又杀上门来。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大家找了一个背靠山壁的地方安置营地,周围生起篝火。
黑竹沟腹地内常年浓雾弥漫,空气湿度很大,篝火很不容易生起,捡来的柴火也都是湿漉漉的。
幸好探险队来之前预见到这一点,带了不少密封好的固体酒精,浪费了不少才让篝火熊熊燃烧起来。
现在大家只能寄希望于那东西像其他猛兽一样怕火,要不然这晚上就有些难挨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被一个声音唤醒。当我迷迷糊糊地起身后,发现在帐篷门口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
“谁?”我问道,眼前的情景多少有几分恐怖。
“你不记得我了吗?”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声音依稀熟悉,却实在记不清是谁。
女人朝后面退去,我不由自主地想要追赶,身体像是没有重量一样。等我到了帐篷外面,借着已经变得微弱的火光,这才发现这女人的身体微微透明,并非实体。
我不禁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没有实体的女人,难道是……鬼怪?
在古代野史中,都曾记载山野之中偶有精怪出现,总不会这里十多人当中就我最倒霉,居然遇上了吧?
我很快反应过来,对方不是精怪,而是如同我之前遇到鬼影时的处境一样,很可能是属于黑竹沟所在的意识空间中的人。现在我看到的,仅仅是在我精神世界中的一个意识投影,因此才没有实体。
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突然感觉身体一沉,接着整个人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得飞速后退。我冷汗淋漓地从睡袋中坐起来,这才发现先前看到的,不过是一场梦。
细细地回味这个古怪的梦,我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女人的脸长什么样子,就连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
那个女人,到底会是谁?我有些心烦意乱起来,看了看不远处发出轻微鼾声的明智轩,悄悄起身,穿上外套来到帐篷外面。
“现在还不到你守夜的时间,怎么提前出来了?”不远处正在守夜的阿华见我从帐篷中钻出来,奇怪地问道。
“睡不着。对了,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经过?”我问道。
“没有,唯一看到的人,就是你。”
我苦笑了下。不管先前遇到的是梦,还是我在瞬间灵魂出窍和那个女人的意识产生刹那的共鸣,这样的状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并且也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见”。
这和我身上的金沙血脉有关。不过不久前在梓潼地下石窟为了救敖雨泽举行了那诡异的仪式后,我身上的血脉被稀释了大半,按理说不应该再继续这样的梦境才对。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上次和我们一起进入地下石窟的那个女孩子,后来怎么样了?”阿华突然问道。
我心中一突,马上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叶凌菲。如果他不提,我还真的差点将叶凌菲忘记了。接着我想起刚才的古怪梦境,那个整个人显得朦朦胧胧的女人,声音和叶凌菲是非常相似的。
那个女人,是叶凌菲!
我的脑子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接着感觉脑海中原本存在的重重迷雾,也变得稀薄了许多。那张原本模糊不清的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满脸泪痕的女孩子,被困在一个茧状物当中,口中低低地呢喃着:“千万,千万……不要忘记我……小康哥哥!”
我顿时感觉到冷汗淋漓,是叶凌菲,的确是她。她现在被困在什么地方了吗?为什么她最希望的,不是让我救她,而是不要忘记她?这中间有什么区别吗?
在梓潼的地下石窟,和叶凌菲失散后,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世界树的人吗?
还是说和秦峰有关?就算秦峰心中藏着无数秘密,可他不至于伤害叶凌菲吧?要知道叶凌菲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儿时的玩伴,更是如同妹妹一样需要保护的人,这是旺达释比几次救我之后,我所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看来黑竹沟当中,的确藏着和意识空间相关的秘密,而找到秦振豪的所在,才有可能解开这个秘密。到时候不管是秦振豪的谋划,还是神秘的世界树酝酿的阴谋,都可以知道其底牌。
最重要的是,不管叶凌菲是落在世界树手里还是重新被秦振豪控制,我都必须要救她。而救她的关键,是不能忘记她的存在。可先前的梦境,我连她的样子都快要记不起来了,那只说明了一件事——进入黑竹沟之后,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影响我的感知,甚至是记忆!
就在我提醒自己的时候,幽静的夜色中,突然传来一声惊怒的吼叫。这声吼叫声音极大,以至于所有人都被惊醒了。我们能够明显地听出,这声吼叫绝对不像是人类发出的,但是和人的吼叫,也有着某种近似的意味。
想起白天关于野人的传说,我几乎敢肯定,发出吼叫的应该就是向导阿木章依所说的诺神罗阿普,山神的爷爷,实力介于普通戈基人和戈基人王之间的“野人”。
听到这一声明显带着痛楚的愤怒吼叫,我们不禁有些茫然。以这家伙力大无穷且如同猿猴般敏捷的身手,我们这群人都要小心翼翼以免受到袭击。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它在瞬间受伤,还发出带着恐惧的痛楚吼叫?
很快,这个答案就揭晓了。不过对于我来说,这是最大的惊喜。
在摇曳的篝火照耀下,不远处的密林当中,走出来一个并不高大的人影。人影也就一米七出头,尽管背上背着累赘的背包,可并不影响对方婀娜的身形。
当我看清楚她的脸时,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但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对方手上那把两尺来长、凶悍无比且带着血迹的开山刀时,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人?”甘弘毅端着猎枪,声音有些颤抖地喊道。
“不要慌,是自己人。”我连忙喊道,生怕他一激动开枪。
我早已经认出来,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浑身上下凶悍和妩媚结合得天衣无缝的女人,赫然正是敖雨泽!
“你完全恢复了?”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
“应该说,比以前更强了。你要加油啊,菜鸟。”敖雨泽淡淡一笑,说道。
“刚才的动静是你搞出来的?”我敏锐地感觉到,先前那声大吼,很可能和敖雨泽有关。
“嗯,遇到一个大个头的戈基人,大概是想要偷袭你们。不过可惜,让它跑了。”敖雨泽很是遗憾地说。
我感觉额头顿时出现了几条黑线。在敖雨泽口中似乎弱爆了的家伙能随随便便就拗断羚牛的脖子,拖着一个人在树枝间毫不费力地跳来跳去。
这样强的实力,让我们十几人都要小心应对,可它遇到敖雨泽之后却只能委屈地带伤远遁。看来敖雨泽真的如她自己所说,不仅完全恢复,而且比以前更强了。
“说起来要谢谢你,没有你的血脉力量作为引子,我也不可能打破自身的极限。”敖雨泽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
“上面的人终于肯放你出来了?”我在心中问道。我和敖雨泽之间已经建立起某种程度的心灵联系,只是这联系时灵时不灵,而且对距离要求也比较严格。
“当然不肯,上面的人对于和世界树为敌还是心存疑虑。我是在谭欣然的帮助下逃出来的。”敖雨泽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我心中顿时一凉。完了,就算这次能够活着回去,也少不了一个背叛组织的罪名。似乎感觉到我心中所想,敖雨泽继续说:“放心,虽然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不听话的顽固分子,可是具有我们这样特殊血脉力量的人又有几个?组织暂时离不开我们。更何况,他们不是派了Five出来吗?至少说明了在对付秦振豪这件事上,组织的高层中多少还是有支持我们的人,要不然我逃出来也不会这么顺利,实际上就等于是默许了。”
我看了不远处的Five一眼。她的存在的确十分古怪,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她,到底有没有恢复之前的记忆。
可惜现在人多,也不是交流的时候。虽然大家对一个大美女能提着刀赶跑一个潜在的野人心存疑虑,可队伍中多一名强者,却是谁都愿意看到的事情。
下半夜几乎没有什么事发生。大概敖雨泽的到来,让那野人吃了大亏,也就无心继续骚扰这支探险队。
第二天天气再度放晴,能依稀看到太阳,能见度比昨天还要好,这让大家心头的阴霾淡了一些。
让周楠惊喜的是,浓雾完全散去后,她携带的单反相机居然能用了,而且电池也从原本的零格电,变成了一半。
我们纷纷拿出进石门关前关闭的手机,重新开机后发现电子设备果然恢复了正常,只是这个地方没有信号不能打电话而已。
这个时候队伍中携带的卫星电话就起了作用。当李老联系到黑竹沟外大本营中的人时,大家都是一片欢呼。只是想起死去的孙恒,又有点难过。
我们所在位置的坐标被记录下来,队伍中有人放出无人机开始四处侦查。只可惜这里山高林密,无人机的视野也有限,只能侦查出大概的地形。
“奇怪,这里的野人受伤,浓雾就散去,总不成那野人能够控制雾气吧?”周楠摆弄着单反相机,嘟囔道。
我听到这话,感觉原本的疑惑得到了一点解释。
如果说黑竹沟中的浓雾除了天然的地理原因外,还存在某种程度的人为,并且这里的“人”并非真正的现代人,而是“野人”,那么整个黑竹沟中出现的一切异常,和在雷鸣谷时各种古怪的生物被操控着攻击我们,就显得差不多了。
当时雷鸣谷的古怪意识空间,支撑其存在的,就是数以千计的被包裹在肉茧中的戈基人。这些戈基人的大脑,就如同无数台联网电脑,最终犹如大型游戏所需要的服务器一样支撑着和网络游戏差不多的虚拟世界,只是这虚拟世界能够完全模拟真实世界的一切。
从中就可以看出,只要是类人的智慧生物,其大脑是有潜力可以开发的。生物学界所说的人类大脑开发程度只有百分之几,是有一定依据的。
而黑竹沟现在有着比普通戈基人更强大的野人出现,也说明了这个地方存在的意识世界本身的支撑者,很可能就是这里的野人族群。
为什么JS组织所选择的支撑意识世界的基础,是戈基人而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人类,其实我和敖雨泽他们也私下讨论了多次。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现代人受到的教育、接触的信息都远比古人丰富,说白了所思所想都太多,哪怕是长寿村这样封闭的地方,里面的村民都有各自的算计和打算,思想不如古人那么单纯。
这样的人尽管大脑进化程度比戈基人要强上几倍,但正因为太“聪明”了,没有那么纯粹,反而不适合作为意识世界的观察者。
对于意识世界来说,需要的观察者更应该是像一台电脑那样精准,但是没有太多自我意识。
无数这样有着大脑潜力,却没有自我意识的观察者连在一起,才能保证意识世界的稳定运行。
而戈基人作为一种最接近人类的类人生命,进化程度介于类人猿和现代智人之间,又没有建立起真正的文明,是最好的观察者材料。哪怕他们的本体还保留着一定程度的兽性,可这点凶残程度对于整个意识世界中的智慧生命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影响微乎其微。
“我们原本一直以为,JS组织培育戈基人,是为了打造一支完全受控制的军队。后来才渐渐明白,JS组织的人哪里会那么笨,用只是比人类强壮几倍的野兽来当成军队。这样的军队个体战力再强,在面对人类成建制的军队和热武器时,要消灭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不是为了戈基人看似强悍的战斗力,而是为了构建一个新的意识世界。”敖雨泽说道。
“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JS组织以及秦振豪对意识世界这么热心。
“你应该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肉体,总归有衰老死亡的一天。地球上存在的寿命最长的生命,也不过能活几千上万年,还大多是植物这种低等生命。对于秦振豪这样追求永生的人来说,肉体会腐朽,可是精神却有可能不灭。精神依附于肉身,就需要超脱。但这世上从来没有死后的天堂或者地狱,于是建立一个能够容纳人死后的精神继续永恒存在的世界,从某种程度来说,也近似于永生了。”
我不屑地说道:“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不过这个人造的意识世界也有着相当大的缺陷。不仅对地域要求极高,需要天然存在的地磁异常带,而且同样需要智慧生命的大脑作为支撑,要不然也不会培育戈基人出来了。”
“其实最重要的是,意识世界不可能完全通过人为的方式被制造出来,他们只能是利用已经存在的意识世界。可偏偏已经存在的各个意识世界,又都有古蜀时期的神灵在守护。”敖雨泽冷笑道。
“那么秦振豪千方百计也要得到神躯,其实真正的目的,并非是想要自己成神或利用神灵的血脉,反而是想要……引诱神从意识世界中出来,然后彻底占据这个意识世界?”我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秦振豪一系列古怪动作的原因。
“有这个可能,不过首先他应该要保证所占据的意识世界的支撑基础,不会那么容易被摧毁。其次还要防备那些有着几千年智慧经验的神灵留下后手。不过我依然觉得,秦振豪的所作所为并非单纯地为了长生这么简单。从我和他短短的接触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而这目的本身,似乎和长生无关,长生仅仅是手段而已。”敖雨泽说。
我点点头。的确,以秦振豪的所作所为,如果只是追求长生这样的目标,其实也说不过去。我们曾经怀疑秦振豪是想要自己成为神灵,就如同几千年前的最后一任蜀王,十二世开明帝杜卢一样。可现在看来,秦振豪貌似对自己成神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反而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这件阴谋,甚至有可能已经威胁到世界树这个海外组织。一直以来,世界树虽然和国内的三大与古蜀文明相关的组织明争暗斗,但大体上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这次,世界树不惜暴露自己的存在,也要大规模地进入国内。世界树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和真相派对上,甚至连铁幕也为之沉默,不敢在明面上和世界树对抗,只能默许我和敖雨泽的行动。
似乎也正是这个原因,肖蝶在临行前选择了出国。作为这次事件的主谋的JS组织,更是销声匿迹,将势力大大收缩。
这种看似退让的沉默,实际上蕴含着更大的危机。我想以世界树在技术上的领先,大概是比铁幕和真相派更加明白秦振豪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危险,以及所包含的巨大机遇,因此才不惜提前暴露自身。
因此队伍中的詹姆斯和施密特,很可能并非世界树的外围组织成员这么简单。他们两人的身份,怕是比我们预想中还要高,否则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进入探险队,直接和我们接触了。
胡思乱想下,队伍却按照既定的路线,继续朝前深入。这天没有浓雾,一切都比较顺利,直到下午两点过的时候,前方探路的人,居然带着两个村民模样的人返回来。
这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一丝荒谬和古怪。
这里离石门关入口已经有差不多两天的距离,完全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连飞禽走兽都很少看见。
异常的磁场,别说是人,连鸟儿都难以找到方向。
最近的山村,离这里也要步行两天才行,怎么可能有村民出现?
两个村民都是彝人。还好队伍中的向导阿木章依同样是彝族的,能够毫无困难地交流,要不然当地的方言彝语对于我们来说听起来还真有些困难。
阿木章依今天的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对野人的恐惧因为敖雨泽的到来被冲淡了不少。之前的民间传说,身高力大的野人几乎是当地无敌的象征,被认为是比山神还厉害的怪物,可敖雨泽居然能伤到对方,这让阿木章依对敖雨泽几乎敬若天人。
村民看到我们的队伍后,十分好奇,可我看他们的打扮,却更加感觉古怪。除了头上包着的黑巾外,这两人并没有穿彝族的民族服装,反而是穿着看上去像是六七十年代的绿色军装。
这种军装当然不是军人才能穿戴。在那个特殊年代,许多人都以穿着类似的绿军装为荣。
两个村民看上去很虚弱,一来就问我们要吃的喝的,看样子是饿了许久。
我们稍微松了一口气,很可能两个人是迷路的村民。等两个人吃饱喝足了,阿木章依和他们简单交谈后,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神色。
等我们询问时,阿木章依才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是七十年代初迷路的。”
看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连身子都朝后退了两步,我们也感觉到了一股凉气从后脊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