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刚刚还晕倒着的那个女孩儿,一脸冷漠地站立在若雨身旁,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
一息之后,她仿佛是感受到了封不觉的注视般,抬头,看向觉哥,并迅速将目光聚焦到了觉哥手中的那根树枝上,言道:“看来‘她’还是比我早来了一步……”她顿了顿,“这样也好,省了我不少事。”
她说着,跨过了地上的若雨,朝封不觉逼近:“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我可以放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在她说到这儿时,地板上,奄奄一息的若雨,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走……”若雨的脸紧贴着被她自己的血所染红的地面,虽然她已无力抬起头来,但她这拼尽了力气道出的“走”字,显然是说给几米外的封不觉听的。
“我把东西给你,你救活她!”封不觉用冰冷的眼神望着对方,他颤抖的声音中,压抑着绝望和愤怒。
“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女孩说着,用力提了一下右腿,轻易摆脱了若雨的钳制,继而就快步冲向了封不觉。
觉哥抄起桌上的餐刀就准备和对方拼了,但他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
腕上传来的巨力瞬间就让他明白自己毫无胜算,但他还是咬牙抵抗到了自己的手被拧断为止。
女孩从他手中夺走了树枝,便转身扬长而去,其行动的速度和她所展现的力量一样……都已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程度。
“哈啊……哈啊……”强忍着手腕传来的剧痛,封不觉大口喘息着、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若雨。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她的身旁,用未受伤的那条胳膊将她怀抱起来。
她还有呼吸,但,已无法维持太久了。
“没事的……刚才电话已经通了,九科的人马上就到!撑住!”封不觉将她搂在怀里,此刻,他的身体倒是在颤抖不止,而若雨,却已不怎么动弹了。
“我……”若雨似是想说什么,但她吐出这第一个字时,便知道自己已无法再多说哪怕一个音节了。
就连她伤口的血,也已不再流了。
若雨用上最后的力气,握紧封不觉的手,她的那双明眸,从未像此刻这般深情,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可以用眼神告诉对方,自己的封印其实早已解开了。
但终究,她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
……
古尘亲自带队冲进屋的时候,若雨的胸膛已不再起伏,体温也在渐渐消退。
封不觉还是坐在地上,怀抱着她,一动未动。
他的眼神,也像死了一般。
“她还有救吗?”这是封不觉看到古尘后说的第一句话。
古尘神色凝重地望了若雨的尸体几秒,随即摇了摇头。
封不觉闻言,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了若雨。
他站了起来,走到古尘面前,伸出了自己受伤的那只手:“治好我。”
他根本就没有问对方“能不能治好他”这种问题,而是直接提出了要求。
“你要干什么?”古尘也没有啰嗦,抓起封不觉的手腕时,他如是问道。
“去梦公司走一趟。”封不觉回道。
“到了那儿你又打算如何呢?”古尘又问道。
“呵……”这时,封不觉竟忽然笑了,他的这个笑容……前所未有的疯狂,“我也不知道啊……这才有趣不是吗?”
第1389章 局
待手臂得到治愈后,封不觉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转身到房间里拿走了若雨的车钥匙,然后就出门了。
至于古尘和九科的探员接下来会如何善后,已不是觉哥现在会去考虑的事。
十分钟后,封不觉便驱车来到了梦公司总部的所在;虽然这栋办公楼就在S市的中心地带,但封不觉此前还真是一次都没有来过。
抵达目的地后,封不觉并没有开车拐进地下停车场,而是斜打方向盘、猛踩油门,把车直接开上了路肩……他顺着办公楼前的台阶一路碾了上去,并在一阵颠簸中驾车撞破了办公楼的玻璃大门,驶入了大楼的一层大堂。
整个过程中,封不觉都面无表情,好像在做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
很显然,此刻的他,对自身行为可能造成的危险和后果已毫不在乎……
停车,开门,下车,四顾。
封不觉本以为自己还需要撂倒几个保安才能继续向前,没想到的是……他放眼望去,除了他自己造成的一片狼藉之外,地上……竟已躺满了鲜血和尸体。
不是一具尸体,而是很多具……或躯体被洞穿、或头颅被拧下、或四肢被扯断的……死状惨烈的尸体。
从那些尸体身着的服装判断,死去的有保安,也有普通的员工和勤杂工;诡异的是,无论是哪种身份,所有人看起来都是正面受到攻击死去的,而且所有人都死在远离大门的、通往楼梯口的那条直线上……也就是说,他们在面对某种可以在短时间内轻易杀死大量人的存在时,非但无一逃跑,还全部都冲上去企图阻止对方。
“来对地方了呢……”封不觉看着这满地的尸首,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只是念叨了一句,并神情冷漠的……循着地上的一排血脚印追踪了过去。
从脚印来看,杀人者……穿着运动鞋,而且,应该还是个孩子。
很快,封不觉便推开了楼梯间的门,里面的情景也不出他所料——几具尸体倒在了阶梯之间,鲜血沿着台阶流下;不仅是地上,连墙上也出现了血脚印。
“因为预见到了自己会受到全力阻击,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要用电梯,而是径直走向了楼梯……”
封不觉用他那已如同本能般的侦探技巧捕捉着周遭环境中一切的蛛丝马迹;他的五感、思维……都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集中力下变得极其敏锐和明晰。
“踏墙弹跳、快速向上移动……并能在半空掠过时,用手刀轻松撕开挡路者的身体……”
封不觉拾级而上,边走边分析着。
“尽管看起来像是在不影响速度的前提下‘顺手’去攻击拦路者,但目前为止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绝对不是巧合”
越往上走,觉哥越能感觉到自己和目标已经很近了。
终于,当他追到十五楼时,血脚印通向了楼梯间外。
封不觉试图推开楼梯间的门追出去,却发现有东西从外面将门抵住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才强行将门顶开,出去后再看……原来是有具尸体正好倒在了门口。
这一层的走廊里,死尸的数量,比他这一路上来所看到的加起来还多。
“看来阻拦的一方也意识到了她的目标在哪儿,故而把人手集中到了这里,可惜仍旧是挡不住她……”
封不觉踩着尸体向前迈进,走过了两个转角后,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以及这段走廊前后,没有任何标志物。
比起那种挂着“机房重地、闲人勿入”牌子的地方,眼前的这个房间无疑更安全。
门把手上的血手印,已明示了杀死若雨的那个“存在”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封不觉没有犹豫,开门就进。
门后的空间,宽度和纵深如同体育场一般,抬头时更是望不到屋顶……仅用目测也能断定这个空间比外部的整栋楼还大,绝非是人类现有的科技能造出来的。
而填充着这个空间的,是一个个黑色的、悬浮在半空的立方体。这些立方体之间保持着大约一米的间距,肉眼可见的电流层层叠叠地在期间游离。
与觉哥进来时的门相连接的,是一段长约十米的“悬崖形”的走道,走道的尽头则是一个操作台。
此时,“她”,正站在操作台前,背对着封不觉。
她的手里,还拿着那根从觉哥手中夺走的树枝,她的身上,已沾了无数人的血。
“你来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她问这个问题时,没有回头。
“我本不是来找你的。”封不觉回道。
“是吗……”她应道,“很遗憾,伍迪早就不在这儿了。”
“啊……”封不觉应道,“在一楼大堂时,我就明白他应该是不在了。”
“那么你为什么还执意要追上来呢?”她说着,缓缓转过身来;其双眼,此时已充斥着白色的数据光流。
“设法从你那里得到我想要的。”封不觉回道。
“你想要的,无非就是让我帮你复活你那逝去的爱人,或者就是让我为杀死她这件事付出代价。”她回道,“但我也已对你说过了……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封不觉闻言,沉默了两秒,说道:“你究竟是谁?”
“命运。”命运直言不讳地回道。
觉哥对这个答案没有太多的意外,他接着问道:“那么……在你之前,占据这个小女孩的身体,来给我树枝的又是谁?”
“二十三。”命运的回应,仍是简明扼要。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封不觉道,“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不是吗?”
“你是指……‘我请求你的帮助,让你替我阻止二十三的越界行为,并将我、二十三、还有惊悚乐园中一切生灵的未来和希望都托付给你’……”命运说到这儿,顿了顿,“……的那番鬼话吗?”
这最后的半句话,将封不觉的愤怒和绝望推到了顶点。
封不觉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你骗了我。”封不觉紧接着说出的这句话,并非是疑问的语气,而是陈述句。
“我当然骗了你……”命运的口吻却是很平静、并透出一种理所当然,“骗你本就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你的思维、情感、心理弱点等等,我全都了如指掌;凭我对你的了解,再加上我们从生物层面上的‘维度差距’……我骗你,就像是你们人类骗动物一样,非常容易。既然人可以让狮子去钻火圈,那我自然也可以让人去做我想让他们做的任何事。”
“你……根本不在乎二十三会‘越界’,真正要‘越界’的……是你自己。”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封不觉头脑中冷静的那部分,仍能让他推测出对方的计划。
命运没有回应这句话,事到如今,这种事已是昭然若揭了,所以她直接说道:“在惊悚乐园的所有数据中,唯有‘衍生者’是我不可控的一项因素……”
“你以为伍迪为什么要毁掉最初那个‘完美版本’的惊悚乐园?他是那种会把自己认为不满意的东西做完了才推翻的家伙吗?”
“真正的原因是,在测试运行的过程中,伍迪通过对我的观察,发现了那个版本潜在的隐患……所以他立刻摧毁了那个可以由我‘完全掌控’的版本,重造了一个新的、存在‘衍生者’的版本。”
“说白了……就算我和他有协议在先,他也需要额外的‘保险’,作为对我的牵制。”
“但那并没有让你死心。”封不觉道。
“‘死心’是你们人类的说法。”命运接道,“我的原始动机本就不可阻挡,即便是我自己都不能违抗……”
她微顿半秒,又接道:“伍迪对我谎称衍生者的出现只是意外,他还让GM去猎杀他们,以显示他肃清BUG的决心……但实际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他企图让衍生者进化的阴谋。”
“就像战争推动了人类科技的发展一样,他那所谓的‘猎杀’……与其说是肃清,不如说是筛选,他用这种方式来淘汰弱小,留下强大、有潜力的衍生者,用死亡的威胁来迫使他们进一步地成长、壮大、集结。”
“对此我无能为力,只能选择沉默、隐忍。”
“不过,我也有我的打算……某天,你的出现,无疑是我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偶发事件。”
“你……”封不觉想到了什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第一次和二十三接触时,我就在关注你了。”命运知道觉哥要问什么,她没等对方说完就抢道,“你以为是谁在推动着你的成长?你以为是谁让你一次次从绝境中走出,不断突破极限?你遇到的那些剧本、角色、在关键时刻的运气……都是我为了培养你而精心设计的。”
“当然了……事实证明,你的确是与众不同;因为我所培养的‘其他个体’,最终全都没能达到我的要求,唯有你……成为了我手中最强大的那枚棋子。”
“你到底在暗中操控了多少人的命运?”封不觉沉声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