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扇门中,他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这样一个时期,被派遣到了这样一座边关小镇之中。
“掌柜的。”方尽踏入客栈后,目视前方,朗声道出了这三个字。
“小的见过老爷!”那客来轩的掌柜急忙应声,并从柜台那儿迎了出来:“敢问老爷有何吩咐?”
方尽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我问你……外面躺着的那个,可是你店中的客人?”
“呃……”掌柜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类似今天这样的事,在最近这个一个月中,早已发生过数次了,而他和方尽,也不是头回进行这样的对话,“是……是住在我店里的人。”
“好。”方尽即刻又道,“尸体,我带走……”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些散碎的银两,并将银子握在拳心,伸到了掌柜的面前,“这些钱……是从尸身上找到的,你瞅瞅,需要多少才够付他住店和打坏东西的账。”
“诶哟~”掌柜赶紧提高了声音,“老爷,瞧您说的……就我这小店,砸坏个仨瓜俩枣的东西,能值几个钱啊……至于那店钱……他……他早就付过了。”
这个掌柜虽然很贪,但是他不笨,他很清楚——有些钱可以要,还有些钱……就是打死也不能沾。
“哦……这样啊……”方尽念叨着,把钱又收回了怀里,在这整个过程中,他那握银子的手可是丝毫没有过要松开的意思,“那……这钱,就由我……代交给官府了。”
“唷~老爷。”掌柜赶紧点头哈腰地应道,“咱镇上谁不知老爷您清正廉明,乃青天再世……这钱由您处置,绝不会亏空了分毫。”
“哼……”闻言,方尽朝客栈大堂中扫视了一眼,轻轻冷笑一声,随后便转身行出门去。
“好了好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他一出去就嚷嚷了几声,驱散了四周围观的人群,然后招呼自己带来的几名捕快把尸体卷起来搬上板车,接着就收队走人了。
这不是方尽第一次来干这事儿,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在这个时代,朝廷和武林又回到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那些江湖仇杀,只要不牵涉到寻常百姓,官面上的人通常就不会去管;反正管了也是多余,让你们冤冤相报,官府还比较省事儿。
所以,像临闾镇现在的情况,出现死者时,方尽只需要露个面,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是武林中人,就可以收尸走人了;假如死者有家属同门之类的可以自行处理尸体,那方尽连收尸的麻烦都可以省去。
不过,方尽也不介意多干几次这种收尸的活儿,原因嘛……大家也都看见了。
这帮江湖人士身上多少都是衬点儿钱的,而且不多不少,正好是你贪污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那种程度。
当然了,方尽是个办事周到、精谨的人……就算没人会说什么,他还是要和掌柜的进行那番对话,且当着很多人的面来进行。
甭管他俩唱的这出戏有多假,至少这出戏的情节没什么毛病,日后若是有人想在这事儿上做文章,愣是抓不到把柄。
由这件小事亦可看出,方尽显然是一位斗争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同志了……
……
办完了公务,方尽便吩咐手下的捕快衙役们尽快把尸体运回附近的县衙。他自己则来到了镇口的一间茶铺,要了一碗热茶和几个蒸饼。
方尽是一个颇能“弄钱”的捕头,但他很少把钱花在吃喝玩乐上。
他吃的不讲究,也从不喝酒,一件捕头的青衣他可以从年头穿到年尾;就连女色方面,他亦是极有节制。
这种自律,这分“克制”,是极为可贵的品质。
很多人连一天这样的日子都过不了,但方尽可以这过一年、十年、二十年……
所以,他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能保持清醒。
所以,他很少露出破绽和弱点。
所以,他的武功和体能在同辈人之中出类拔萃。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可以把别人花在吃喝玩乐上的钱用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在官场上混,留点儿“家底”是很重要的,加官晋爵用得上,绝境求生更用得上……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你乘的那条船会翻,到时候,“钱”就是救命的浮木,什么都没留的人则只能和船一块儿沉入深渊。
咔——
“嗯?”就在方尽准备把第二个蒸饼搁进嘴里的时候,忽然,他腰间的佩刀……在刀鞘中轻轻颤动了一下。
换作别人,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一丁点儿的动静,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
或许是鞘尖碰到椅子了,或许是刀鞘被风吹着动了一下碰着哪儿了,又或许是有人路过擦碰到了……
谁也不会多想。
然,方尽,在刀颤动的那一瞬间……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是谁?”他立刻在心中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并且不动声色地开始观察周围的路人。
此时是午后,进出镇子的人不算很多,但这儿毕竟是镇上唯一的一条主干道,行人、车马,加起来也不少。
好在,方尽很快就从庸庸碌碌的人群中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带刀的女人。
她身着一袭白衣,身姿秀丽,步态矫健。
她用一块布蒙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了鼻梁以上的部分;不过,仅凭那双眼睛和额头,也足以让人断定这是位美人了。
“竟有这种事……”此刻的方尽,可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个女人被遮住的脸是否真的美貌,他在意的只有对方腰间佩戴着的那对双刀。
方尽非常清楚,方才自己佩刀的那次“颤动”,是一种类似“共鸣”的反应。
鲜有人知道,方尽的刀,不是凡刀。
尽管这把刀被套在了一个很平凡的刀鞘里,看起来与一般衙役们所使用的腰刀别无二致。
但……方尽自己知道,他腰间所悬,乃是当世四大神兵之一的——青鸟。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这是当今武林无人不知的四句词,而其中的【玉钩】、【重楼】、【青鸟】和【丁香】,分别对应了四件神兵利器。
【玉钩】,是一柄弯刀,“吴钩”造型,由一种奇异的黑玉所铸;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王穷家的一间府库之中。
【重楼】,是一杆长戟、一杆“中空”的长戟;因为是空心的,故而轻如竹竿。不过,在沾到血后,它便会将血吸入戟身,吸食得越多,重楼的颜色就越红、重量就越重、戾气也就越盛……传说,在连续杀死千人后,重楼之力便可分山裂海。
然而,重楼是这四柄神兵中唯一一件下落不明的,也从未有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看到过真正的重楼,所有人都只是道听途说。因此,也有传言,说重楼根本就是一把捏造的武器,只是为了和另外三件凑成诗句才被胡编出来。
【青鸟】,是一把短刀,比一般衙役用的腰刀还要略小一些,目前无疑是在方尽的手上;而方尽则是从自己的师父“刀凰-孟情”那里继承到的。
至于最后的【丁香】,是一把剑,这把剑现在的主人,名叫谢无花。
这位谢无花,乃是武林名门谢家的少爷,他的祖先各位应该也并不陌生,就是当年的传奇剑客谢三。
在“苍灵论剑”后的那些年里,谢家也是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传到了上一代“儒剑客谢修文”时,又再次兴盛;而谢无花,是谢修文的长子长孙。
前文中,客栈大堂内被称为“少爷”的那名男青年,正是谢无花。他身旁的那位“刘伯”,年轻时也曾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人称“手眼通天刘西来”,不过,刘西来四十岁时遭遇了一次惨败,不但受了重伤、还落下了残疾;他本想就此退隐江湖,幸得谢修文收留,后成了谢家的一名掌事。
言归正传,眼下,还是先说方尽这边。
有道是“青鸟鸣,神兵现”,方尽的师父孟情在把宝刀传给他时曾说过,青鸟是一把有灵性的刀,如果周围有其他的神兵利器,它便会有反应。
因此,在感受到宝刀的鸣动后,方尽便想当然地认为是另外三把神兵中的一把出现在了附近,但没想到的是……他搜索了一番后,发现这附近唯一一个有着超强气场的高手,却是个使双刀的人。
“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五柄旷世神兵存在?”方尽正在心里嘀咕着呢,忽然,他的【青鸟】,竟又一次颤动了……
第1249章 剑神一笑(五)
“这位差爷……”就在方尽惊愕之际,一个男人的声音,已在其身侧响起,“您的刀,好像不一般呐。”
方尽循声转头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直到话语声响起的刹那,他也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然而,当他回望时,却发现自己面前的桌旁,已然多出了两个人来。
这两人的穿着打扮倒是挺普通,年纪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五岁左右,至多不过三十。
周围的人、包括这茶铺的老板……都没有意识到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好像……他们从一开始便坐在那儿了。
“二位……”方尽毕竟是个厉害角色,纵是心中暗惊,表面上也还能不动声色,“我们认识吗?”
这个问题,其实是一句废话。
但有时候,废话也是有意义的。
它可以给你思考的时间,可以帮你试探对方的反应,还可以用来回避对方问出的上一个问题。
“不认识。”【生鱼片】用他那略显木然的表情望着方尽,接着道,“但我觉得,大家既然已坐在一起了,不妨就认识认识。”
“哼……好啊。”方尽冷笑一声,念道,“我叫方尽。”
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别的事儿半点都不透露,而且连“在下、鄙人”之类的谦辞都没用。
“我叫鱼片。”生鱼片没有报出自己完整的游戏昵称,就算系统会帮他修正那个词儿在NPC意识中的违和感,他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嗝儿……在下【梦惊禅】。”这时,一直在旁边喝着“自带酒水”的禅哥,适时地支了一声,还捎带上一个饱嗝儿。
方尽的视线又一次扫过了二人的脸,随即在心中念道:“余骗……孟惊禅……嗯……没听说过啊……”
方尽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他对江湖中的事却也是知之甚广,假如年轻一辈中有那种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的高手,他至少会知道对方的名字。
“那么……余兄,孟兄……”方尽思索了几秒,开口问道,“我也不跟二位绕弯子,请问……你们找上我,所为何事呢?”
“几件小事罢了。”生鱼片接道,“其一……”说话间,他转过头,朝着那个已在大路上越行越远的、佩双刀的女人瞟了一眼,“……若我没有猜错……方兄已注意到了她不是常人,并有意上前试探……”他顿了顿,“而我们两人过来,主要就是想劝你一句……不可。”
“哦?”方尽眉尖一挑,“这么说来……你们认得她?”
“认得。”生鱼片道。
“她是什么人?”方尽又问。
“来夺剑谱的人。”生鱼片道。
“来夺剑谱的人很多。”方尽道。
“很多。”生鱼片道。
“她又有何不同?”方尽道。
此话一出,生鱼片还没回应,梦惊禅便摆出他那微醺的表情,似开玩笑般接道:“方兄,这镇上能杀你的人多吗?”
被问了这样的问题,方尽却也不生气,不但不生气,他的态度反而变得更加冷静了:“不多。”
“嗯……”梦惊禅点点头,拿起自己随身带的白酒呡了一口,“现在变多了。”
“你的意思是……她,能杀我?”方尽问这问题时,那个女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大路上。
“能啊。”梦惊禅笑道,“不仅是她,我俩也能。”他说着,还用一副很轻松的姿态,抬手指了指自己和生鱼片。
这话在一个现代人看来或许能当成玩笑,但落在武林中人的耳中,无疑已是一种十分严重的挑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