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请教……”冷欲秋很少会主动请教别人的姓名,但这次显然是个例外。
“皇甫明康。”剑少一字不差地报出了自己的真名,他的本名在这个武侠世界中听起来倒是丝毫不违和。
“好。”冷欲秋没有报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去问对方究竟认不认识自己,他只是道了声“好”,随后便收剑入鞘,还顺手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银票,“我赔钱。”
说着,他就伸手将银票递了过来。
不过,剑少却没有去接。
“不必了。”狂踪剑影冷冷言道,“钱我们有。”
这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咱们讲的是道理,只要你有赔偿的意愿就行,至于这钱……给不给都无所谓。
“但我觉得还是赔给你比较好。”冷欲秋的手并未收回,“你就当帮我个忙。”
他的意思则是——对我来说,这钱给了,事情才算完,否则我会觉得亏欠了别人些什么。
“那好吧。”剑少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同时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当自己决定拔剑的时候,便已错失了和这个NPC合作的机会,现在他只能接下钱,结束这个事件,并接受对方将和自己继续保持“中立”关系的局面。
于是,江湖这二位玩家收下了钱,离开了二楼,并立即到掌柜那边换了间房。
在与客栈掌柜交涉的过程中,他们方才知道冷欲秋是何人,以及他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但这会儿他们再去感叹自己和NPC打交道的能力差,也是为时晚矣。
……
另一方面,王穷的宅邸中。
谷物的香气、棉絮的味道、稻草和柴禾的气味、以及一丝焦味,混杂在一起,飘散在屋内。
王穷惬意地坐在炕上,吃着糕点、喝着热茶。
第一眼瞧见他的人,多半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农家汉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会是个富可敌国的活财神。
“庄主。”门外,传来了程威的声音。
他站在门口,腰杆儿挺得笔直,即使周围根本没人在看,他在说“庄主”二字时,也保持着一脸的肃然和恭敬。
“进来吧。”王穷随口应了一声,说话时嘴里的东西都还没吃干净。
“是。”程威诺了一声,方才挑开门帘入了屋。
“稳婆那边怎么讲的?”王穷知道对方前来禀报何事,所以直接就问了。
“回庄主,是处子无误。”程威也是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
“嗯……”王穷点点头,沉默了几秒,又问道,“程威,你怎么看?”
程威愣了一下:“您是指……”他的确不知道这个问题具体是在问哪个方面。
“为了这个女人,我用了多少银子、时间和人脉……你都是知道的。”王穷接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我是为了什么吗?”
程威低头应道:“庄主,我们做下人的,不该问的,就不……”
“哎~”王穷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不是你问我,是我问你。”他微顿半秒,“怎么想的……你就直说。”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虽然程威一直在王穷身边鞍前马后,但关于这个女人的事,他确是知之甚少。
“依属下愚见……”斟酌片刻后,程威回道,“庄主可是打算迎娶这位姑娘?”
这个推测,乍听之下虽有些肤浅,但实际上是很靠谱的。
的确,王穷不缺女人,但“情人”和“夫人”是两码事。
王穷年过四十,从未正式娶妻,他也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费过那么大的功夫;再加上,他还特意安排好了稳婆来验明正身……
根据这种种迹象,程威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呵呵……”王穷笑了,“在理……”他顿了顿,“但不对。”
“那……”程威又提出了另一个假设,“是为了赠与他人?”
王穷笑着摇头:“你猜对了一半。”
“属下愚钝,还请庄主明示。”程威不猜了,一个精明的部下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停止发问,即使一开始就是主人让他问的。
“我要她帮我去杀人。”王穷接道。
程威目光微动,念道:“她的武功很高?”
“不高。”王穷道,“用江湖上的说法……三流而已。”
程威道:“可您花在她身上的银子,至少能请十个一流高手为您卖命了。”
王穷道:“呵……但我想让她杀的人,就算是请上二十个一流高手来,也同样是有去无回。”
程威沉默了。
按理说,他此刻应该问一句“谁?”
但他没问,他不敢问,也不想知道。
可王穷却想让他知道:“你怎么不问那是谁?”
程威道:“属下……不敢。”
王穷道:“呵……那表明你已经猜到一二了。”
程威也不能否认:“是的。”
王穷道:“但我想让你知道十成,而不是一二。”
程威道:“谢庄主信任。”他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王穷道:“我要杀的是当今天子。”
纵然已隐隐察觉到了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但在听到时,程威脑中还是嗡然作鸣,巨大的压力瞬时让他的胃中翻江倒海:“敢问庄主……为何?”
王穷道:“因为他要杀我。”
程威点点头,他没有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很清楚,王穷自会有办法去知道……
所以,王穷说皇帝要杀他,那皇帝就是要杀他。
“他为什么还没动手?”程威问道。
这确是个问题……皇帝要杀人,难不成还要等?
王穷冷哼一声:“哼……他已经动手了。”他右手握拳,有些愤然地言道,“而且……比我快了一步。”
程威闻言,神色一变:“您是说……他的刺客已经出动了?”
王穷道:“何止是出动了,都已经来到我面前了。”
“庄主!”程威听到这儿,脸都白了,他噗一下就给跪到了地上,“莫非是怀疑属下我……”
“哎~不是说你……”王穷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别过头道,“别一惊一乍的,起来说话。”
程威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重新站了起来,稍稍冷静一些后,他略一思忖,接道:“那您是指……那个‘张三’?”
“他和刺客确是一伙的,不过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王穷说着,又往嘴里塞了块糕点。
程威这就有些不懂了:“庄主……那刺客究竟是谁?”
王穷耸肩:“就是那个女人咯。”
在他说出这句之前,程威不懂,而他说完之后,程威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不明白是吧?”王穷道,“我跟你说说,你就明白了。”
程威抱拳拱手:“庄主请讲。”
王穷用茶水送下口中剩余的糕点,清了清嗓子、理了理思绪,言道:“首先,我问问你……可知道‘镜花水月’?”
“属下不知。”程威摇头回道。
虽然他也曾是江湖中人,但跟了王穷那么多年,程威和江湖的关系早已很淡了,那些比较隐秘的消息,除非王穷有指示,否则他也不会刻意去打探和了解。
“那是四个杀手。”略微停顿后,王穷便接道,“四个鲜有人知、却从不失手的杀手。”
这话,是一种很高的评价。
就一个杀手而言,“鲜有人知”,要比“从不失手”更加可怕。
“传说,这四人各有一项本领,天下无双。”王穷道,“而那四项本领分别就是……‘镜’的易容术,‘花’的美貌,‘水’的内功,和‘月’的轻功。”
“易容术?”程威的反应挺快,“难道那‘张三’就是……”
“对,他就是‘镜’。”王穷接道,“他送来的那个女人,则是‘花’。”
他撇了撇嘴,好像是在回味自己刚才吃的点心,短暂的沉默后,复又开口:“而‘花’,也是那四人之中唯一一个有机会杀死皇帝的人。”
听到这儿,程威渐渐跟上了王穷的思路:“这就是庄主不惜重金将其抓来的原因?”
“对。”王穷点头道,“想杀皇帝,就得找到‘花’……‘镜花水月’这四人都很不好找,但半个月前,我却因一件异事,意外地掌握到了‘花’的行踪。”他抬眼看向了程威,“那件事……你应该也知道的。”
“半个月前……”程威喃喃念道,“您可是指……羽王‘猎狐遇仙’一事?”
他说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因为这不算是“江湖事”,也算不上什么“朝野事”,非要划分一下,大概算是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
大体情节也不复杂,就是一位颇有势力的王爷,在一次外出打猎时,在某个湖边“偶然”地遇到了一位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仙子”,随后他就把那位美女“请”回了府上,并以礼相待,奉为上宾,希望有朝一日能打动美人芳心。
当然了,这个故事中的逻辑问题是很多的,最主要的有两个:其一,就算羽王色迷心窍,他身边的人也应该明白……这个女人出现得很蹊跷,而且来路不明,怎会让他带回王府?其二,就算大家都接受了那种设定,他一个王爷要霸占一个民女会有多难?怎么地都不能进入这种备胎追女神一般的节奏吧?
总之,不合理的部分相当突出,这也使得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大打折扣;只是……那个年代,通讯基本靠吼,口口相传、以讹传讹,最后传得面目全非的故事比比皆是,比这还离谱的也有,所以这个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故事,也没有太多人去质疑。
直到……这个故事传入了王穷的耳中。
王穷的情报网,遍布江湖、朝野、民间……
因此,他能知晓许多别人一辈子都不知道的事,也能做出很多别人绝对想不到的推测。
虽然王穷也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但他至少有五成把握——正在羽王府上做客的那位“仙子”,就是镜花水月中的“花”,而羽王则是她的目标。
推理到了这一步,王穷便立即动用自己的关系,准备执行一个“从羽王府里劫一个女人出来”的任务。
王穷明白,羽王一死,那个女人便会不知所踪;像她那样的杀手,一定会在任务完成后的第一时间消失。所以他要快,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个女人找来,否则他很可能会错失掉这难得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于是,他找上了“榆岭四绝”;那四人或许不是最佳的人选,但确是在那个时间点上最合适的选择了。
然而,从那四人出发算起,近十天过去了,最终将“花”带到王穷面前的人,却不是榆岭四绝,而是“镜”。
“属下……还是不明白。”程威思索了片刻,又道,“依庄主所言,镜和花都是来杀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