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贺阳信次已然踏地跃起,从半空欺近了程勇,一剑斩出!
不得不说……刚才畀老湿的那一枪,的确是意义非凡。虽然他是无心的……但他还真就把封不觉“已无力抵抗”的事实给试出来了。
这些……贺阳信次全都看在眼里,所以这会儿他很放心地自己冲上去补刀,欲将觉哥和程勇一并斩杀。
“神传极剑流……”就在贺阳信次即将出招之际。
忽闻一声厉喝……
“覆水东流!”凤美玉的身影乍现,施出一种杂驳、但又不失强横的内力,以一道浑厚掌风,从远处向贺阳信次发难。
贺阳信次虽是厉害,但面对这无形的远程攻击,也只有闪避或硬挡两种选择。
对他来说,两种选择也都可以、且都很轻松。只是……无论选择哪一种,他的追击都会有所迟滞。
凤美玉也不傻,此前贺阳信次从高空坠落时通过“虚踏”改变下落轨迹的情景,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特意选了一个让对手很尴尬的角度和时机出招,封锁了对方继续追击的可能。
“切……”最终,贺阳信次还是有些郁闷地落回了地上,他毕竟是个理智的人,不会为了去追砍别人,搞得自己负伤。
当然了,他也绝不会轻饶了屡次和自己作对的凤美玉。
“可恶……你这头肥猪……刚才我就想砍了你……”这时,贺阳信次又想起了凤美玉先前的言论,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给你机会……你居然还不逃跑,竟敢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碍手碍脚……”
言至此处,他已一个箭步冲到了凤美玉跟前,钝剑蓄势而发。
贺阳信次在地面上的移动速度和他在空中飞跃的速度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他这一冲一斩,凤美玉连看都看不清,更别说是躲开了。
眼瞅着这剑就要砍下,没想到……
“什么!”那一秒,贺阳信次的神情陡然一变。
他的脸上,竟是出现了近乎于惊恐的骇然之色。
惊慌中,他猛然收招,连退数步,一直退到了街边的一堵墙边,还用一种非常戒备的神色慌乱地朝四处张望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对贺阳信次这突然的举动感到疑惑不解。
不过,封不觉没有疑惑,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呵呵……”被程勇扛在肩上的觉哥笑出声来,并冲着贺阳信次高声道,“整个世界都被‘死亡’笼罩的景象,应该怪吓人的吧。”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一刻,贺阳信次眼中的世界,已全然蒙上了一层异样的色彩,那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死亡”的色彩。
贺阳信次自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死之领域”了,只不过,以前他看到的“死亡”,只会出现在其视线中的“某些区域”而已;比如说……敌人的刀锋上、埋有陷阱的地面上、设有埋伏的房间里等等。而且,这些“死之领域”也不是一直都能看到的,在附近没有死亡威胁的时候,他便看不到这些异物。
然而,此时此刻,贺阳信次简直像得了白内障一样,他看到的整个世界都在“死之领域”中,根本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哒哒……哒哒……
不多时,一阵缓慢的马蹄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人们循声望去,看到了一匹白马,白马的旁边,还有一个女人。
这是个让人一眼难忘的女人。
她身着一袭红衣,红衣外又是红色的长袍。
她有着少女般的面容和身姿,但是她的头发……却已白了。
那雪白的长发如绢似水,披散在她的身后,垂到腰际。
她自然是个很美的女人。
很多年前,她的美貌便足以令人窒息,让人销魂荡魄、魂牵梦萦。
如今,她的容貌虽无甚多变化,但……那份气质,却已和当年截然不同。
当年的她,宛若幽谷中绝艳的红玫;而现在,她更似绝壁上孤绽的雪莲。
“阎王……”看到林颜的瞬间,絮怀殇呆住了,她喃喃地从口中念出了这两个字来。
倦梦还和畀老湿也认识这位,因为“地狱前线VS红樱”的那场比赛是公开播放的,他们也看过录像。所以,他们都知道……来的这位是那个“葬心谷剧本”的BOSS;其实力嘛……他们也知道个大概。
“没想到,竟能在此遇见两位故人。”林颜牵着白马,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周遭的那些尸体、残骸、被破坏的地面,丝毫没有让其感到惊讶,“没记错的话……这位是絮姑娘。”她行到絮怀殇跟前,跟后者打了声招呼。
絮怀殇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虽说在那个比赛剧本里,絮怀殇是一开始就投入林颜阵营的,但两人的交流却是不多,也没什么旧好叙。
“那边的那位侠士。”林颜跟絮怀殇简单地打过招呼后,便继续牵着马朝前走,向扛着封不觉的程勇走去,“可否将封寮主放下,容我和他说两句话。”
林颜显得很平静、很从容,对于时隔那么多年又遇到这两名玩家的事,她好像也并不觉得惊奇。
“慢着!”就在林颜经过贺阳信次面前时,后者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我可从未听说中原武林有‘阎王’这号人物。”
他方才听到絮怀殇口中念出“阎王”二字,便认为这是林颜在江湖中的绰号,故而有此一问。
当然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推理没错。
“你又是何人?”林颜停下脚步,但没有转头去看贺阳信次,她只是目视前方,冷冷道,“我又不认识你,干嘛与我说话?”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有趣,就仿佛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在被惹怒时回应了一句微嗔的质问。
她的话里,没有成年人的虚伪、没有江湖中人的做作、也没有高手的架子,有的只是最基本的情绪和意思的表达。
“我是何人?哼……”贺阳信次依然在恐惧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总之,他已经本能地将这份恐惧转化成了愤怒,进而产生了恫吓对方的意图,“吾乃神传极剑流宗主!战遍东瀛未尝一败……人称‘剑神’的贺阳信次!”
闻言,林颜轻声念叨了一句:“剑神?”说着,她转过头,将贺阳信次打量一番,然后,一脸呆萌地问出了一个很残忍的问题,“就凭你?”
第1272章 剑神一笑(完)
林颜的话,像一把钢刀,深深地剐在了贺阳信次的自尊心上。
假如说这话的人是一个自大又无知的江湖二流人物,贺阳信次倒不会去在意。
可是……这话从林颜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很刺耳了。
因为,每一个听到她这样说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认可——她所言非虚。
“哼……”两秒后,贺阳信次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接道,“我不知道什么阎王不阎王的,总之,你若也是中原武林的一份子,那就最好听着……自今日起……”
贺阳信次本来想把他准备一统中原武林的那套话跟林颜也说上一遍,没想到……
“小姑娘,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林颜根本连理都没理他,在道完那声“就凭你”之后,林颜就撒开白马的缰绳,朝前走了几步,来到凤美玉跟前,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凤美玉被问话时,也是愣了一下,毕竟眼前的林颜看起来比她要年轻得多,一开口便用长辈的口吻称她一声“小姑娘”,让她有点意外,“……自己从秘笈上学的。”
“原来如此……”林颜微微点头,“我要没猜错……你应该是在毫无武功底子的情况下,凭自己的揣测,同时去练了好几门中下乘的内家心法……结果就把经脉气血都练得乱七八糟,搞坏了身子。”
“你……”听到这儿,凤美玉神色陡变,因为对方所说完全正确,“……前辈!”下一秒,凤美玉便改变了对林颜的称呼,“莫非前辈有治好我的法子?”
“有啊。”
林颜说出这两个字时,凤美玉的脸上露出了难掩的惊喜之色。她刚想再开口求对方帮忙,不料,林颜的右手已然化掌一攫,摁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曾经还是“阎王”时,林颜的武功便已至天人之境,如今她再度出手,用的已是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手段。
眼下,她那一掌来得很慢、很轻,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但偏偏是这样的一掌,却让周遭的所有人产生了“换成我也绝对躲不开这招”的想法。
“呃——啊——”
数秒后,凤美玉猛然露出痛苦之色,并惨叫出声。
在林颜的掌力下,凤美玉毫无抵抗之力地跪倒在地,紧接着,其全身的毛孔都开始渗出油腻的血污……
那些污物多得让人觉得难以置信,活像是一团团被挤出身体的泥浆,黏糊糊地从凤美玉的衣物中涌了出来。封不觉此前用阳电子炮轰出的凹痕,此时恰好成了容纳这污物的“沟渠”。
又过了片刻,林颜大气儿都不喘地停止了施为,收掌而立:“这就是你要的‘法子’了……”对她来说,这种举手之劳,没必要解释太多,直接做就是,“你的经络和气血我都已理清,从今以后只要你别再按照那种自行领悟的奇怪方法运功,就不会有事。”
她说这话时,全身血污的凤美玉正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此刻,凤美玉的样子已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她从那病态般肥胖的白梅教主,变回了当年那风姿绰约、容貌美艳的凤儿。
“前辈!”恢复了原本样貌的凤儿激动地望着林颜,“前辈的大恩大德……凤儿没齿难忘!”她对自己的称呼也变了,“只要前辈一句话,就算是当牛做马……”
“我有马。”林颜还是用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打断了凤儿,“你那身子骨,也当不了牛马,还是好好做人吧。”
凤儿不知还能说些什么,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眶中淌落。她用手抓着自己身上那已经脏粘不堪、且明显过于宽大的衣物,缓缓站了起来。虽然那衣服裹在身上的感觉颇为难受,但这会儿她要是不这么抓着,那衣裳基本就会和床单似的整件滑落下来了。
“喂!女人,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待凤儿站起时,贺阳信次又一次开口,冲着林颜道,“你给我听着……自今日起……”
“封寮主,多年未见,你倒是变得不多。”结果,林颜又一次无视了贺阳,接着往前走去,并冲着前方的觉哥道,“不过……你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
此时,在觉哥的要求下,程勇已经把他给放下了;原本躲在暗处的王穷、程威和贺阳景子,也已来到了觉哥的附近。
“呵呵……还好吧。”封不觉笑道,“既然你已来了,我也就没有什么麻烦了。”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林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
“你说呢?”封不觉笑意犹在,反问了一句。
短暂的沉默后,林颜也笑了。
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嫣然如梦,仿佛连世上最冷酷的心都能为之融化。
林颜,已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她也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是在何年何月。
这些年来,她虽然舍去了“阎王”的身份,但终究是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没有了目标和负担的她,是自由的,却也是孤独的。
这世上已无人还认识她,而她也不想去结识那些还在红尘中打滚的痴愚之人。
和人比起来,她更喜欢跟这个世界、跟这片天地打交道……
所以,她每年都会去很多地方,看不同的风景。
她会在冬日去雪山寻梅,在初春到关外踏青,在盛夏去海外周游,在残秋到葬心谷赏樱……
同样是以武入道,林颜如今的修为早已超越了当年的曹钦;除了一头白发外,连岁月都无法在她的身上再留下什么痕迹。
这个时候的林颜,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是“仙”。
尘世间的烦恼,对她来说已毫无意义,一百岁以后……她也不再去计算自己的年龄了。
对这样一个人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物是能让她能有所触动的呢?
无疑……也只有“故人”了。
莫说封不觉是对林颜有“再造之恩”的恩人,就算他是个仇人,林颜也会救他的……
当时间抹去了你记忆中所有的人,并不断改变着世间所有的物,你才会发现回忆究竟是多么珍贵的一份财富。
这种微妙的感情,也只有那些活得非常久的人才能体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