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左言被问得也是一愣,他停顿了两秒,想等等看维多克的指示,但维多克啥也没表示,所以,左言只能自行回道,“对,说完了。”
“OK,那现在换我说说呗。”封不觉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语气悠然地接道。
“你还要说什么?”约翰看着觉哥,“事到如今……难道你觉得自己还有办法帮山姆脱罪吗?”
“脱罪?”觉哥一挑眉毛,语气轻松地回道,“有必要吗?”他朝山姆瞥了一眼,“山姆本来就没有罪啊。”
“哈?”这下,道斯特也傻眼了,他看着觉哥吐槽道,“喂喂……刚才左大侦探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见么?事情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你居然还说山姆是无辜的?”
“呵呵……”封不觉轻笑一声,“他说的是很清楚,各方面逻辑也都很清晰,但是……证据呢?”他顿了顿,又看向了约翰,“就像约翰可以在这整段推理之外自信满满地否认自己‘曾经在遗产案中谋财害命’一样,只要没有证据,山姆也可以否认这段推理中的某些内容不是吗?”
“可是……”道斯特想了几秒,“那段录音……”
“对了!”封不觉高声打断道,“我正要说那段录音呢……”他笑里藏刀地望着左言,说道,“左言同学,请你把那段录音完整地放出来吧。”
“该死……”这一刻,维多克在心里骂了句街,“果然被这小子看穿了……”
觉哥话音落后,左言犹豫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再度拿出米勒的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手机中再次传出了米勒的声音——“我是派特·米勒,现在是十月十二日下午六点,再过一个小时,我会去和山姆·赫伯特见面……”
这次,左言没有按停止键,但录音……也没有继续下去。
数秒后,约翰、山姆、道斯特三人,陆续地意识到了什么,他们脸上的神情也是各有变化。
“瞧……正如我所说……”封不觉耸了耸肩,接道,“很多时候……一件乍看之下无需质疑的事,其本质却和表象截然不同。”
“你……”一秒后,左言替维多克问道,“……为什么会知道,这段录音只有这么长?”
“很简单。”封不觉不紧不慢地回道,“在你的推理过程中,总共有三次用到了手机。第一次是用米勒的手机展示米勒的照片,第二次也是用米勒的手机来播放那段录音,而第三次嘛……是用自己的手机,给我们看米勒在社交网站上的发言记录。”
“这其中,第一和第三次,你都将手机屏幕转向了我们进行展示,唯有那第二次……你没有这样做。”
“乍一看,这也很正常……因为第一和第三次你要展示的是画面,而第二次你要展示的仅仅是声音而已;但是……你在按录音停止键的时候,确是有些着急了,几乎在最后那个词的尾音落下前,你就摁了下去。这点……让我起了疑心。”
第029章 强行脱罪(上)
“我记住了这个细节,并继续听你的陈述……”
“你对案情的分析以及几位涉案人心理的解读的确都合情合理、十分出色……然而,在某些部分,你却还是用了‘据我估计’、‘推测’这样的字眼,这就不禁让我怀疑,那段录音里能提供的信息究竟有多少?”
“为什么你在掌握了那样的铁证之后,却还要通过那么多的逻辑而不是直截了当的信息去支持你的阐述?”
“直到你对约翰说出那句——‘可用的证据基本都已湮没,无论我们在这儿说什么都只能是推论而已,这也是你能保持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的原因。’”
“你的这句话,虽不是针对山姆的,但却给了我灵感;我顿时就明白了……那段录音,其实是一个诡计。”
“实际上,那录音从头到尾……本就只有一句话而已。”
“米勒只是在见山姆之前,即下午六点时,录下了这么句话,以防止他在见山姆的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
“按照他的想法……一旦他在和山姆交涉中出现问题,他便可以虚张声势地威胁对方说……‘我在来之前已经录好了音……若你不按照约定的做,或打算干脆干掉我灭口,录音就会被公开’之类的。”
“但在见完山姆‘之后’呢?米勒可并没有如你所说……‘补充完了那段录音’。”
“诚然,米勒是个谨慎的人,但他的心机,还远未到达你说的那一步……什么‘被捕后的应对措施’、‘被警察以外的人抓住的情况’……他要是能把问题考虑到那种地步,他就不会是一个‘作案记录成堆、差点流落街头’的犯罪者了,而是已经靠犯罪重新发家致富的成功人士。”
“只要脱离你的思路,自己好好想想就会明白……米勒的程度,是不会留下你所说的那种‘把他和约翰之间的交易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的录音的。”
“你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去诈山姆一下;在听过了你所谓的‘录音开头’之后,假如山姆真的有罪,面对如此‘铁证’他自然会感到绝望。运气好的话,他很可能会在压力之下直接认罪了。”
说到这儿,封不觉又微笑着看向了山姆:“好在……清者自清,山姆本就无罪,故而也不会上钩。”
“这家伙明明已经上钩了!是你强行把他从钩子上拽下来的好吧!”
这一瞬,左言和维多克双双在内心深处吼了这么一句。
但……他们耍诈也是事实,表面上确也不好发作。
“呵……呵呵……”大难不死,且还有些后怕的山姆,这会儿在情绪上有点“诈尸”的味道,他无法抑制地笑出了声,并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对啊!封先生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是无辜的嘛!哈哈哈哈……”
他这“爽朗”的笑声,落在约翰的耳中,显得无比刺耳:“你少放屁!”约翰当即喝道,“那你怎么解释……你昨天下午突然来找我,还问了我卧室里的电话号码?还有之后你给我打的那两通电话……我还在第二次通话时正巧就遭到了别人的袭击?”
“巧合。”山姆还没应声,封不觉就抢着说出了一个近乎恬不知耻的、匪夷所思的答案。
“What?”约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嗓门儿吊得飞起,高呼了一声“啥”。
“山姆过来看你,有什么不妥么?”封不觉道,“遗产案过去都已经七八年了,他来找你和解也挺正常的吧?”他顿了顿,“事实上……你昨天白天会让他进来、和他喝茶聊天、还留了电话给他……便已经说明了,至少在昨天……你也觉得这事儿就是这样吧。”
“你想说……正巧在他来找我和解的这一天,我遭到了米勒的袭击,而且袭击又正巧发生在他在同一天内连续第二次打电话给我的时间点上?”约翰压着火气,把这话问了出来。
“不不不……巧合只有一个。”封不觉道,“那就是……米勒来袭击的日子,正好也是山姆来找你和解的日子。”他摊开双手,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觉得这也很正常嘛……因为通往这座岛的船并不是每天都有的,他们坐同一艘船来岛上,于是事情就出在同一天……有什么奇怪吗?”他微顿半秒,再道,“至于电话的事情嘛……也并不算什么巧合;我们不妨这样想……米勒本来埋伏在你的卧室里,准备找机会下手。突然,电话响了,他就灵机一动,躲到了距离电话不远的窗帘后,想趁着你接听电话、注意力分散时下手。”
“好……好。”约翰点点头,“那我倒要问问了……为什么……过去的七年,在山姆不知道我的身世时,他没来找我和解,然而,当他从米勒那里得知了我和他并无血缘关系的事之后,反而来找我和解了?”
“谁说他从米勒那里得知你的身世了?”封不觉用一个问题,回答了另一个问题。
“这……”约翰本能地将视线投向了左言。
“是我说的。”左言还是显得比较冷静的,“当然了……你可以说,我讲的那些都是推理,不过……山姆也确认了不是吗?”
“没有啊。”封不觉说着,看了山姆一眼,“你有确认过什么事吗?”
“呃……”山姆已经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了。
封不觉也不需要这种水平的队友来作答,还没等山姆那声“呃”的音发完,觉哥就自己抢道:“如果你是指他那句——‘约翰的身世真相是米勒的底牌。万一我在继承遗产的过程中受阻,他便可以用那个来翻盘;另外,当他第一次来找我时,就已料定……只要把那底牌给我看,我就会帮助他。’的话……”他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山姆在第二十六章结尾的原话,再道,“……那我得提醒你一下,那句话只是山姆顺着你的思路念叨出来的‘推理情节’罢了,这样的句子今天我和约翰也有说过……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认同了你说的事情。”
“你别忘了,在他念完这句话之后,你就顺势问了他一声‘是不是承认自己买凶杀人了’,而面对那直接的问题,他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
“这‘附和’和‘回答’的区别……你还是要搞搞清楚哦。”
第030章 强行脱罪(下)
“那照你的意思……”约翰又道,“山姆其实并没有从米勒那里得知我的身世秘密,所以他在昨天来到了岛上,准备跟我和好?”
“是的。”封不觉不假思索地回道。
“荒谬!”约翰道,“那米勒的那句录音怎么解释?还有山姆给米勒钱又怎么解释?”
“很简单啊。”封不觉道,“米勒在勒索山姆。”
“哈?”约翰彻底惊了,惊到他都不知接下来该怎么提问了。
“若真如你所说……”还是左言脑子清楚,立刻接道,“那我倒是好奇了……米勒凭什么去勒索山姆?山姆有任何的把柄在他手上吗?”
“有啊。”封不觉一副早就想好了答案的样子。
这回,连一旁山姆都惊了,这位仁兄自己都在心里问自己——“有吗?”
“让我再来重新还原一遍一年前发生的事,顺带纠正一下你推理中的错误。”封不觉自信满满地接道,“大约一年前,米勒并不是‘设法找到了山姆’,而是在街上和他偶遇了。”
“米勒认出了山姆后,他那老练的犯罪思维便立即让他联想到了……眼前这个人身上有利可图。”
“于是,他跟踪了山姆,知晓了对方的住处和工作地点,然后,他就出现在山姆面前,威胁说……‘我要把你的真正身份告诉你的同事和朋友们’。”
“等等……”左言已从这几句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插嘴问道,“你说‘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意思?”
“呵……”封不觉笑着回道,“这事儿……在座的各位都不知情,不过……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和山姆聊了挺多,所以我知道……”他顿了顿,“现在的山姆,生活在纽约;在美国,他用的姓名并不是‘山姆·赫伯特’,而是‘山姆·帕克’。”
“什么?”一旁的道斯特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封不觉道,“诸位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假设你是一个在三十岁以前天天混迹社交圈的花花公子富二代,而你的老爹又恰好是个把脸和名字都印在罐头上、在全欧洲都有一定知名度的富翁;某天,你突然在一场官司中失去了所有的财产、并背上了骗子的骂名,这时……你该怎么办?你怎样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重新开始生活?”
“远赴大洋彼岸、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左言沉吟着,把那答案给念了出来。
啪——
觉哥打了个响指:“正确。”
同时,他还用赞许的目光看向了左言,但后者可丝毫没有因此而高兴。
数秒后,封不觉接着道:“毫无疑问……米勒勒索山姆的理由,就是这个……”
“经过这七年时间,山姆好不容易在美国站住脚跟,有了份收入颇丰的、稳定的、且让他觉得确实可以施展才华、实现人生价值的工作;他还有了足可谈婚论嫁的女友,和一些真正的、并非是酒肉朋友的友人。”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米勒冒出来告诉他身边所有人,这人是个骗子,他连身份都是假的,那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和后果,我想各位也是可以想象的。”
“综上所述……米勒勒索山姆的资本,还是很充分的。”
他说到这儿时,山姆的脸上都是一种“WTF?”的表情,心里则在念叨着:“要不是我自己知道自己是在买凶杀人,我他喵的都快信了。”
“接下来的一年里……”另一边,封不觉的叙述还在继续,“山姆陆陆续续地给了米勒不少钱,就像你说的……”他看着左言道,“米勒为了不留下证据,所以一直通过在公共留言板留下暗语的方式约山姆出来当面交钱,而且选的地方都是公共场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当然是因为他是在实施勒索,他既不想留下通话记录之类的证据,又要防着山姆在无人处对他不利;在米勒收钱时,则都像昨天一样,让山姆直接给现金,这样就不会留下银行转账的记录。”
“慢着!”这时,约翰又高声打断道,“你刚才还说……米勒和山姆同一天来岛上是‘巧合’,但现在又……”
“刚才是刚才嘛。”封不觉都不让对方把质疑的话说完,“我刚才只是为了对应你那句‘放屁’,给了你一个在逻辑上姑且能站得住脚的推论而已,那番解释是为了向你展示一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用‘巧合’也能很容易地将你的质疑驳回。而现在嘛……我才是在说真正的案情……”
“你是不是想说……”下一秒,左言虚着眼,接过了觉哥话头,“米勒和山姆同一天来岛的原因,就是因为米勒约了山姆到岛上来交钱?”
“笨蛋!你已经被带到他的逻辑里去啦!”维多克在暗处提醒着左言,但已经晚了,左言话都说出去了。
“嗯,不愧是名侦探,反应很快嘛。”封不觉接道,“然后……来到了故乡的山姆,心中忽然产生了几分惆怅和感慨,回忆起当年的恩恩怨怨……他觉得还是骨肉亲情最重要,反正他现在的生活过得也不错,于是……他就突然决定,去拜访约翰,与其和好。”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约翰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此刻的约翰,包括在座的另外两人,就像是一个个被摁在地上施暴的女子,只不过这种暴力来自于思维层面……
“照你这么说……根本没人花钱让米勒动手是吧?那他干嘛要来杀我?”约翰喝道。
“为了让山姆继承你的遗产啊。”封不觉道。
“哈?”约翰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做出这种反应了,他都快哭了。
“这不明摆着么……”封不觉道,“米勒他同时勒索着你们两个人,你虽然很有钱,但每个月只给他三瓜俩枣的金额,而山姆这个挣工资的人,每次却能给他挺大的一笔数目;两相比较之下,米勒当然会觉得勒索山姆比较划算,但他也明白……山姆没那么多钱可供他压榨,那么……站在米勒的角度上,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调整一下这种局面呢?”
第031章 颠倒黑白(上)
“我不知道!”约翰开始拒绝思考。
“米勒想杀了约翰,然后用自己手头掌握着的……关于约翰身世的秘密做底牌,让山姆继承全部的财产,随后继续勒索山姆……”道斯特倒是跟上了觉哥的思路。
“很出色!警长先生。”封不觉又笑着夸奖了道斯特,并举起酒杯朝对方示意了一下,“那么我们现在再来分析一下米勒的那段录音究竟是何意义呢?”他微顿半秒,接道,“从最基本的逻辑出发,一个人在‘见某人之前’录下一句这样的录音,有七八成的几率就是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会在接下里的行程中受到威胁。”
“假设米勒是去接受买凶杀人的报酬,那他自然不用担心雇主在他动手之前就对他做什么;但是……若他是去拿勒索来的钱,他当然要防备对方一怒之下把他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