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卫宝贵的内脏和血液里都不含有毒品成份,但是表层皮肤却检测出了微量的新型毒品残留。具体位置在大腿处,那里我们发现有一个极其细小的针孔。”
“这么说,安眠药和毒品是一起注入的吗?”莫海右问。
“看起来不太像,因为安眠药是残留在卫宝贵血液中的,而毒品只有针孔周围才检测出一点点。鉴于这种奇怪的状况,我们没有把卫宝贵的尸体归入已检验尸体的行列,而是在标签上文字注明之后,依然放在了未检验尸体这边的冰柜里面。”
“好,我知道了,请你们把卫宝贵的尸体搬到停尸台那边去,我再仔细检查一下。”
“是。”
助手回答之后,立刻打开冰柜,把卫宝贵的尸体取出来,重新搬到了停尸台上,并把莫海右所用的工具车推到尸体边上。
莫海右一边拉紧手上的橡胶手套,一边走向停尸台,心中在考虑着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如果安眠药和毒品是同时注入的话,不可能安眠药进入了血液,而毒品没有。那么,如果安眠药的成分居多,而毒品只有一点点呢?那也不现实,针筒注入以后,这东西不管多少,都会渗透到血液中去。
只要有一点点成分,以现在的检验技术,都可以分析出来。
除非针筒中只有安眠药,而毒品是沾染在针筒外部的。凶手注射的时候,毒品只是涂抹到了卫宝贵的皮肤表面,并没有渗入毛细血管。
想到这里,莫海右问:“卫宝贵大腿周围的皮肤是不是只有表面沾染到毒品?”
“不是的,皮肤的下面的脂肪层和毛细血管里也有残留,只是量极其稀少,因为卫宝贵浑身几乎被砍满了刀口,所以我们无法提取到一片完整的皮肤,只能从针孔周围切下很多碎片来检验,结果只有最接近针孔处的皮肤和组织碎片才能检验出毒品,其他部分都没有。”
“知道了。”
莫海右低下头,翻开卫宝贵大腿上的皮肉仔细观察,常年注射毒品的皮肤会呈现灰黄色,并且伴有静脉炎,表皮坏死的症状。卫宝贵的皮肤这些现象都没有,就说明他是第一次注射。
用镊子仔细地挑出皮下组织里的毛细血管,莫海右在显微镜下观察,虽然死后血液凝固,但是这些碎裂的毛细血管看上去非常正常,并没有发生过病变。
首先凶手并没有打算马上杀掉为宝贵,所以尸体中有安眠药是正常的,因为他必须让活着的卫宝贵保持安静,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根据程楚的口供,以及罗意凡和恽夜遥两个人的推理,凶手在对卫宝贵进行残杀的时候,他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如果只是注射了安眠药的话,剧烈的疼痛依然能够将卫宝贵唤醒。
可是从身上伤口以及皮下组织的状况来看,这些刀口在形成的时候,卫宝贵并没有进行反抗。因为每一道伤口前面都非常整齐,虽然纵横交错,但是几乎都没有破坏到切口以外的部分。
这只能说明,整个残杀过程,卫宝贵一直处于昏迷之中,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这种现象只可能在深度昏迷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所以针筒中一定含有毒品成分。
一般情况下,安眠药等抑制精神类药物,可以用来治疗毒瘾,也就是说通过麻痹神经来淡化毒瘾发作产生的反应,让戒毒的人睡觉或者陷入暂时昏迷。
但是,如果致幻类毒品和安眠药混合注射的话,就会让人在产生幻觉的同时陷入完全麻痹状态中,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但必须要掌握一定的量。
药物的混合运用,不恰当的话很可能会致人死亡,凶手根本不希望卫宝贵立刻死去,而是想要慢慢折磨他致死,当然不会加入过多剂量的毒品。
“立刻把这些东西重新拿到检验科去化验,我需要更加详细的数据。”莫海右站直身体,对助手说。
此时,助手正在递给他之前的检验报告,上面只检测了毒品和安眠药两项成份,而这一次,莫海右要求化验出皮下组织内含有的所有成份。
根据目前的化验,渗入卫宝贵体内的毒品剂量非常少,那么就要检查卫宝贵原本身体里是否含有抗毒类药物。
如果抗毒类药物的比例远远大于进入体内的毒品比例,那么很可能他们直接中和或者抵消了毒品里面的主要成分,才让血液中完全检测不出来。
莫海右让助手把范芯儿的无头尸体也抬到验尸台上,范芯儿与她的丈夫不同,表面已经呈现明显的血管网状态,尸绿现象也比较严重,尸体表面呈浮肿状态。
她是罗雀屋内的第一个死者,5月2号傍晚就已经死亡,等到警察突破罗雀屋带出尸体的时候,范芯儿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天,再加上气候潮湿,山上的气温一直维持在25℃左右,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导致了范芯儿腐烂速度比较快。
首先要检查的是,范芯儿尸体的身上有没有同卫宝贵一样的针孔。当时,范芯儿和卫宝贵是一起被困的,很有可能凶手一起给他们注射了安眠药。
而且,在卫宝贵脱离密道之前,范芯儿已经被搬运到了红色的房间里面,就算是被吓晕了,也有可能在搬运过程中醒来,所以凶手必定采取了一定的措施防止她苏醒。
范芯儿尸体腐烂程度比卫宝贵严重得多,莫海右与几个助手一起动手,他们仔仔细细检查了尸体表面的每一个部位,连一寸肌肤都不放过,最终在锁骨上方一点点找到了一个疑似针孔的伤口。
这里正好是连衣裙,领口露出的地方,针孔留在这个地方符合一般人动手的行为逻辑。
根据程楚的口供目前可以肯定,卫宝贵和范芯儿确实是同时被注射安眠药的,而且用的是同一支针管。针管使用过之后,就被程楚无意之中丢失了。
而罗意凡在密道中捡到的那些小块玻璃碎片,就是针筒上遗留下来的,可见当时,程楚在注射完毕,搬运范芯儿尸体的时候,针管不小心从身上滑落下来,摔碎在了密道里。
从罗意凡的描述来看,他闻到了碎片中有毒品的味道,说明毒品确实是和安眠药混合在一起的。
那么,如果范芯儿的血液内检测出毒品成份,就说明,卫宝贵一定是口服了某些抗毒类药物,才导致毒品在血液中被瓦解‘消失’。
一般口服类药物,主要用于体内的抵抗和治疗,从内向外很难渗透到皮肤表面,所以才会导致卫宝贵被注射的针孔附近依然残留有微量毒品成份。
不过这些,还是要等待检验报告出来,才能得到完全证明。
现在的问题是,根据对卫宝贵平时生活的调查,他并不经常生病,在药店和医院购买药物的记录也非常少,他的老婆同样如此。
所以,只可能是卫宝贵事后自行吞下了大量抗毒类药物,而许多这一类药品都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一种猜测是,卫宝贵可能受不了疼痛的折磨,自己服了药。
但是这种猜测有两个漏洞:第一,卫宝贵事先不可能猜到自己会结局如何,他怎么可能准备好类似药物呢?第二,抗毒类药物和麻醉类药物完全不同,就是他事先有所预感,准备的也应该是医院里能够购买到的普通麻醉类药,比如安定等等。
以上两点完全可以否定卫宝贵是自己在受伤后服药的这种可能性。第二种猜测是,有人在事后给卫宝贵服用了某些药物,以减轻他的痛苦。但是这个人手边只有抗毒类药物,所以他在控制好剂量不至于让卫宝贵死亡的情况下,偷偷给他服用了。
莫海右眯起眼睛思考着,这个人会是谁呢?谁又有机会和目的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洪晖健的帮凶肯定不可能,那么蒋兴龙吗?不,也不可能,蒋兴龙当时一直在担忧自己帮助藏匿贩毒分子的罪行会被警方发现,不可能会去救援卫宝贵。而且从蒋兴龙的行动范围来看,他根本没机会接触的失踪之后的卫宝贵。
所以……
莫海右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卫宝贵确实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但是这与犯罪可能没有关系,只是一个人的陷阱而已,而且,莫海右可以肯定,这个制作陷阱的人不希望警方知道他的这一段行动。
——
5月9日的深夜,在市立医院的某一个病房里,莫海右坐在了一个人面前,这个人刚刚从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中缓和过来,他看着莫海右,终于答应讲出自己在罗雀屋中最后的那一段行动。
他的这一段行动,可以说彻底摧毁了洪晖健5月3日到5月4日之间的杀人计划,让洪晖健陷入穷途末路。
第三百二十七章 医院里的对话
“你姐姐的病情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医生说姐姐本身体质差,再加上熬夜和担心,是低血糖导致的昏迷,只要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就行了。”
“祝你和你姐姐幸福,说句实话,活下来的人之所以可以顺利脱离罗雀屋,与你后来的反击有很大关系。也可以说你的反击帮了他们大忙,为什么不把这一段说出来。”
“呼~最后还是被你查到了,你要知道,我也是有私心的。本来我没有想要那样做,是他伤了我的姐姐……我其实是在报复,而且当时我是真的想杀了他。”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因为心里的罪恶感吗?”
“是的,也许对一个三番四次让自己绝望的人,而且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事后还会有罪恶感真的很可笑,不过我承认这确实是我真实的感觉。”
“你不是对他有罪恶感,而是对自己当时那种想法的罪恶感,所以说,独自进入午夜酒吧去救可可母女是一种赎罪吧。”
“你认为是,那就算是吧。”
“抱歉。”
“为什么这样说?”
“我想,我应该收回之前对你的一部分指责,卫宝贵的尸体确实告诉了我不少东西,你帮他减轻了痛苦,而他的回报方式就是帮你救下爱人,我想当时他以为你和陆绘美是相爱的。”
“可是他一开始说……”
“不要再对我说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了,一开始卫宝贵的话只是为了让洪晖健更加确认你就是他一定要除掉的那个目标,而且这样也方便事后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优秀的法医先生。”
“虽然我不太愿意这样说,但是某种程度上你也同样瞒不过恽夜遥,只不过我无时无刻不在拆穿你,而他更愿意帮你隐瞒。”
“是啊,这小子一进入罗雀屋就看穿了一切,他甚至能够根据直觉和现场状况,做出与我相差无几的推理。而且,在罗雀屋的最后那天晚上,他就看穿了我话语中的谎言。”
“所以我想这件事后,你们真的可以考虑一起工作,试试看,说不定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高人气哟。”
“这个不像是你说的话,法医先生。”
“也许吧,不过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我发现你每次谈的恽夜遥,就会变得不那么冷漠了,你们两个长得那么像,我想或许他说的小左真的是……”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我来不是来听你推理我的事情的。”
“可是你就不想好好调查一下?”
“不可能有这种事,好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赶紧开始你的叙述吧。”
“……好吧。”
——
罗芸的病床前,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正在谈论其中一个人在罗雀屋事件中还未明了的行动。而罗芸此刻也清醒地靠坐在床上倾听。
他们一个是罗意凡,另一个就是刚刚结束当天的尸检工作,跑到医院里来询问最后真相的莫海右。
本来枚小小为他们向医院要来了单独交谈的办公室,不过,最后为了罗芸可以安心,还是决定留在病房里交谈。
陆绘美在那晚之后,意识已经恢复,只是精神状况还非常差,被作为须罗凡尘最大股东的陆爸爸接回去调养了。
临走的时候,陆爸爸并没有过多地指责罗意凡,只是让罗意凡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到他别墅里来谈一谈。
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对于女儿遭受到如此对待和变故,肯定是非常痛心和生气的。虽然表面上没有失态,但是罗意凡知道一定会有一场暴风骤雨在等待着自己。
这一次,就算要失去多年来拼搏的一切,罗意凡也不会再退缩了,而且,他相信陆绘美的父亲可以理解他和姐姐的爱。
最令罗意凡感动的是,自己的父母不仅主动提出恢复和罗芸的收养关系,而且在陆爸爸离开的那天,为了他的事低声道歉。虽然陆爸爸表示用不着这样。
可罗意凡看着父母佝偻的身躯,还是感到非常痛心,他从没有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曾经的错误和盲目。
这个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蒋兴龙带着无比憔悴的面容走了进来。
他同莫海右打过招呼之后,就默默坐在了罗意凡的身边,听两个人讲话。
蒋兴龙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他和梁泳心参与了罗意凡的反击计划,没有他们,罗意凡不可能成功。
“Gamble,泳心的抢救手术进行得还顺利吧?”罗意凡问。
“医生说有希望活下来,我想把泳心交给我的爸妈照顾,但是现在他们还在犹豫中,我爸妈都是十分传统的人,一时之间我还没有办法让他们完全接受。”
“蒋先生,元木槿女士情况怎么样了?”莫海右插嘴说。
“还好,一直在为泳心的事情操心。她表示如果我的父母不愿意接纳泳心的话,她会与泳心正式办理收养手续,带泳心回家。但是……”
“但是什么?”罗意凡问。
“……她坚决不会让泳心再踏入我们家,元木槿女士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愤怒,我知道她是真心爱着泳心的。”
几分钟的沉默,莫海右和罗意凡都可以深刻感受到蒋兴龙所面对的痛苦,但是,这件事必须要他的父母自己突破心结才可以,谁也不可能帮到他。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病床上的罗芸插嘴了:“意凡,能不能让爸妈一起收养泳心,他是我的亲弟弟,我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
“姐姐,这件事我也想过,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泳心要进蒋家的门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