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低头
“别吓唬我啊。”阮山海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前不久是大地震,现在又是“诈尸”,阮山海觉得自己至少要少活两年。
不过阮山海没有听清楚他之前说了什么,好像不是这个国家的语言,也不是汉语。
“你刚才说了什么?”
被埋着的人睁开双眼挣扎着又吐出半句话:“救救我……”他的声音低如蚊蚋,阮山海侧耳才听清。这次他用了中文。
这个东南亚小国和其他周边国家一样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在这个国度中文也算是半官方语言,在蜘蛛山监狱大部分人都懂中文。
阮山海卷起袖子,拍打着对方的脸:“喂,坚持住,你有伤到哪里吗?”
无论对方是谁,救人一命也算是功德。
阮山海是一位诈骗犯,入狱已有三年,两年前才搬入蜘蛛山监狱,平时虽偶有偷奸耍滑,但总体表现仍称得上是良好。若他能趁此次机会救下一两人,也便于日后提出减刑,早一点出去。
况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暂时也出不去,耽误一些时间也无太大关系。
那人见阮山海有意救他,强撑住一口气,回答说:“腿、腿被压住了,不太紧,腰上还有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阮山海听他说是轻伤,便松了一口气。若对方重伤,阮山海不敢贸然施救,他心知稍有不慎,救人便会变成害人。但那人只是轻伤,他只需把对方拉出来即可。
“那我拉你出来吧。”压在他腿上的东西太重,搬开来不太可行,试着拉出来反而实际一些。
“好的,你拉得轻一点。”
阮山海清理掉他周围的碎石:“你调整下自己的位置,我试着把你拖出来。”阮山海双手从他腋下伸出,抓紧了他,一用力。
“痛痛痛,这样不行。”他疼得满头大汗,让阮山海停下来。
看来他还是被压住了。
“不是说压得不紧吗?”
“不清楚。”他忍着不适,说,“你试试能不能把压着我的地方弄松动一些。”
“我试试,你自己也活动下身体,看看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出来。”阮山海道。
两人忙活了很久,这个方法说起来虽然简单,但操作起来还是费了一番工夫。所幸最后的结果不错,阮山海忙得口干舌燥,最后终于把那个幸存者拖了出来。
“还行吗?”阮山海问。
他动了下身子,大致行动没什么妨碍,只是在做某些动作时,需咬牙忍着痛楚。
“没什么大碍。”
“对了,你叫什么?”阮山海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有点眼生,应该是他不认识的犯人。
阮山海又打量了五郎一眼:“不过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杀人的角色,你该不会是犯了强奸罪吧?”他一脸坏笑。
在监狱里囚犯也是有等级的,最简单的划分法就是按罪行来分。一般来说,犯的罪越大,囚犯的等级就越高,在囚犯中间分量也越重。尽管都入狱了,但小偷小摸的见到杀人的还是会害怕,犯经济罪的更是不敢惹其他类型的囚犯。不过也有意外,有些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变态杀人魔入狱非但不会受到囚犯的尊敬,反而会因为他们践踏人类尊严的兽行而被其他囚犯虐待。除开那些变态,强奸罪毫无疑问是最低级的一个罪名,犯了此罪入狱的就是最低等的囚犯,在监狱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不,不是。”五郎连忙说道,“我看到的画面是一群男女在灯红酒绿中……”
“在灯红酒绿中干什么?”
“拿着注射器醉生梦死。”
“原来你是贩毒的啊。”阮山海拍了拍五郎的肩膀,“还不错嘛,给大佬端半年的尿壶,等新人来了之后,你也就能解放了。你说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又是什么,你说出来看看,我帮你想想。”
“是段旋律和歌词。”五郎回答道。
“唱来听听。”
“红色的正义之血燃烧着,银色的机器手臂挥舞着,这就是,这就是,这就是拥有金色之心的男人。大海啊,山河啊,我的故乡啊,用五条手臂守护着。”
“哈哈哈哈……”阮山海笑了起来。
五郎一个大男人,浑身血污,被困监狱,此时却在放声高唱类似于儿歌这样的东西,有种微妙的反差感。
“怎么了,你为什么发笑?”
“这不就是《假面骑士Super1》吗,你唱的歌是《Super1》的主题曲啊。”
《假面骑士Super1》是特摄剧《假面骑士》系列作品之一。阮山海在孩提时期也是《假面骑士》这一系列的粉丝,虽然时隔十五年,但他还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假面骑士Super1》的播出时间为1980年10月17日——1981年9月26日)
日本在战后经过了高速的发展,某种程度上,成了亚洲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在此期间,对外输送了大量文化,特摄剧就是其中之一。同为特摄作品的《奥特曼》和《超级战队》也有各国版本,其中多部《超级战队》还被改编、剪辑成了美版,而奥特曼这个超级英雄形象更是风靡全球。因此,特摄作品成了阮山海这一代人,乃至下一代人共同的回忆。
阮山海说道:“而且你漏掉了最重要的部分——开头和结尾。这首歌的开头应该是这样的——假面骑士Super1,从蓝色的宇宙降临,拯救绿色的地球之人。”
“这些和我的记忆有关吗?”五郎琢磨着歌词问道。
阮山海挠了挠头:“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们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面狼藉一片,药品散落一地,阮山海找出了红药水和绷带,毛手毛脚地替五郎包扎。
“轻一点。”五郎疼得直龇牙。
“有人替你包扎就不错了。”忽然,阮山海借着应急灯的光,发现医务室门外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血脸——一张可怕的血脸。它也注意到了阮山海,旋即又消失在黑暗中。
阮山海被这么一吓,手上重了几分。五郎吃痛喊了出来:“怎么了?”
阮山海压低声音:“有东西在外面。”
“什么东西?应该是伤者吧。”五郎也压低了声音,“也许他在害怕我们。”
这个时候不忙着出去,赶来医护室的八成就是伤者,但对方为何鬼鬼祟祟地不进来?阮山海提高了音量,对外面喊道:“是谁?我们没有恶意,如果你受伤了就进来包扎下伤口吧。”
外面没有反应。
“没人吗?”阮山海往医务室外走去,“出来吧,我都看到你了。”他只想诈下对方,但没想到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冲向了他。
阮山海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身上一痛,就倒在了地上,被对方制服了。
对方紧紧抓住阮山海的左肩和右手臂,扳直了阮山海的肘关节。肘关节是人体比较脆弱的部位,它由肱骨下端与尺骨、桡骨的上端构成。肘关节的关节囊前后薄弱、松弛,完全伸直时最怕从后施加压力。他只要轻轻一压,阮山海便痛得生不如死。
五郎见状从椅子上弹起来,对着神秘人,警惕着。
他们已经表达了自己没有恶意,但对方还是对他们动手了,这说明对方对他们怀有恶意。
“痛痛痛,快松手,要断了。”阮山海惨叫着,哀求道,“我投降,我投降!”
而此时,五郎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当血脸押着阮山海走近时,五郎被吓了一跳,对方穿着的不是囚服,而是狱警的制服。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五郎,还不把手举起来,我快不行了。”
五郎犹豫着举起双手。
“他是狱警。”五郎点出血脸的身份。
阮山海被控制着不方便回头。
“哦?是狱警?那正好。”阮山海求饶道,“快放了我,我们都是模范囚犯,服从管理。”
来的狱警不是别人,正是韩森浩。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韩森浩才吃过犯人的亏,不敢轻信犯人,但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且他也认出自己手上这人是阮山海。阮山海的刑期不是很长,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平时确实算是模范囚犯。
再三权衡之下,韩森浩松开了手。
阮山海和五郎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边,他们两人看着狱警一言不发地擦去脸上的血污,上药,缠上绷带,狱警脸上仿佛戴上了一个面具。
阮山海认出这是负责一楼的韩森浩狱警,心想,他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而且还都伤在脸部……
不久前韩森浩从昏迷中醒来,头痛得就像要裂开一样。他抓着铁栏杆,用尽全力才能站起来,短暂的休息后,他总算恢复了神志,发现自己的警棍和钥匙都被拿走了。
韩森浩朝空无一人的牢房吐了一口浓痰。
二十三岁的他正处于血气方刚的时期,这么简单就被囚犯骗了,这让他感到了屈辱。顾不得头晕,韩森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通知其他狱警,有囚犯暴动了。
但他在路上听到了阮山海和五郎的对话,于是先尾随他们到了医务室。韩森浩初步判断他们两人和加藤浩不是一伙的。
看着韩森浩处理完伤口,阮山海小心翼翼地发问:“韩狱警,我们该怎么办?”
“你在问我?”韩森浩问。
“不然我问谁,我们还能听谁的?”阮山海道。
韩森浩点了点头,对阮山海和五郎的态度很满意:“先和其他人会合吧。”
五郎插嘴道:“我们不先出去吗?余震随时都可能来。”
地震发生之后,要尽快离开危险建筑,这是常识。
韩森浩苦笑一声:“出去?你觉得我要是能出去,还会遇到你们吗?”他望向医务室外,目光仿佛穿过了层层墙壁,“你们还没意识到吗?我们被困了,至少这一层的出口都堵死了。”
“这该如何是好?”阮山海惊慌失措。
五郎的关注点和阮山海不一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囚犯没有手表,只能靠感觉来判断时间,但人在异常的环境中,感觉往往会出错。
韩森浩低头看了看手表,加藤浩和皮耶尔一伙人没拿走韩森浩的表。
“已经是清晨七点十二分了。”
原来已经是白天了啊。
但在废墟之中,阳光透不进来。当然外面的雨还未停止,说不定外界也没有一丝光亮。
“你们能听到什么声音吗?”韩森浩问道。
侧耳倾听,淅淅沥沥的不正是雨声吗?
“雨声。”
“不对,除了雨声之外还有东西。”韩森浩说道。
是一串规律的敲击声——“咚咚咚”——顺着墙壁传过来。抗震救灾的手册上写过,被困者可以有节奏地敲击墙壁告诉其他人自己还活着,正在某处。同样被困的人也能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其他人。这种方法,有效、快捷。
“你们贴近墙壁仔细听。”韩森浩道,“听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三人靠着墙,仔细听墙体中回荡着的“咚咚咚”的声音。
古代骁勇的武士都会贴地而眠,这样他们就能清晰地听到敌军前来的马蹄声。
“听到了吗?”
“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