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死。
男人心中窃喜,甚至有些想大笑出声。
果然,没人可以杀死他,哪怕是邪神也不行。
他得意地自我满足道,在黑暗中踟蹰前进。
得了吧。他想,一切都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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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锌试图抹去最后仅剩的,唯一一位没有被坟场灼烧的林枫的尸体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
倒不是林枫的尸体发生了什么异变,而只是,他见到了他一直想见的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你好。”金锌略微勾起了嘴角,冲还略微有些喘气,但依旧从跑渐渐慢成了亦步亦趋的男人打招呼,“……钟冥。”
钟冥完全没有理他。
“哈……?”钟冥用他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声带,轻声发出了一声微小的质问。他完全无视了站在一旁试图和他搭话的金锌,而是考究性地望向了地上躺着的那具尸骸。
钟冥看起来就像根本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他走到了林枫平静的尸体旁边,缓缓地单膝跪了下来,死死盯着林枫的尸体,然后皱起了眉毛。
金锌对于钟冥的表现仿佛十分不满,他有些不苟同一样稍微歪了歪自己的脑袋,静观钟冥做出的每一个动作,就像是他也没有理解钟冥在做什么一样。
“……他死了。”金锌好心地为钟冥解释道,但是一脸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居然还要我为你解释的表情,“真可惜,你来晚了……该去除的已经被我排除了,而你,太令我失望了。”
钟冥伸出手来示意他噤声,甚至嫌他吵一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真奇怪。”金锌歪了歪脑袋,他终于把他对于钟冥的所有疑问亲口说了出来,“明明你也是‘同胞’,为什么你,却表现地像一个——真是恶心,人类一样?”
“……”钟冥眯起眼睛,仿佛是明白了自己不发言金锌就会这么说下去,而他觉得很烦,他用他充满杀气的红眼看着金锌,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用隐忍克制的嘶哑声音低声嗤笑,“你是什么东西……腆着脸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没时间屌你,一边儿玩蛋去。”
金锌挑了挑眉毛,不予置评。
钟冥说完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到林枫的尸体身上,他刚刚还非常凶狠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澄澈,就如同他依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样,他伸出他颤抖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林枫的脸颊,但他被冷得瑟缩一下,就在那一瞬间他澄澈的双眼被惊愕完全填满,他的眼眶瞬间被红色描上,但他痛苦地发现他的双眼干涩到什么都流不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钟冥用他干涩嘶哑,甚至可以说是难听的声音低声叩问自己一样,瑟缩着伸出了双手,试图把林枫扒拉进自己的怀里,但是他的手颤抖得太过厉害,导致他竟然无法控制他自己的肢体,碰到了三次都软弱地被林枫冰冷僵硬的尸体给挡了回去。
“有意思。”金锌第一次算得上是露出积极的表情,他笑了,“竟然让我好奇了……你是什么东西,学人类的感情学得这么像?”
钟冥依旧没有理他,不,准确地说,钟冥没有任何反应,他看起来和死了一样,他仅仅就是从蹲着的姿势一瞬间失去了支撑躯壳的力气,噗地一声悄然跪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钟冥想,这是什么。
他被灼烧的,被砍头的,后悔的,恐惧的,几近放弃的,一切的情感,与他现在的感觉比起来都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什么?他想,这种痛感,甚至在他的耳边引起了尖声的蜂鸣的,这个感觉是什么?
是啊,是啊。他明白,他不是人类,要不然掉个头早该死个彻底了,也不至于在被送到坟场之后被判断是活物一遍又一遍地灼烧,导致他甚至想要向前挪一点都是令人恐惧的奢望。所以,他不明白,他真的不理解,这个感觉,是什么?
他的表情不再变化,他仅仅只是怔怔地看着林枫的尸体,他没有流泪,没有尖叫,甚至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紧抿双唇,睁着双眼。
他感受不到他的身体,只知道自己正在被他从未体验过的痛感折磨,这样下去,他要痛死了,这种东西绝对要把他消耗殆尽。
“真是太像了。”金锌仿佛被惊艳了一样发出一声褒义的赞叹,但是立刻又恢复了他面如死水的状态,他上前一步,看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的钟冥,客观地说,“可是麻烦您能让一下吗……?令人赞叹的物种。我要将这具尸体给清理掉了。”
钟冥刹那间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话,他就和在瞬间被拧了发条一样,即使带着浑身上下几乎将他摧折到麻木的痛感,他依旧滞然地瞬间站起身来。
金锌就在那时候,再见到了“它”。
钟冥的右眼正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转变成青色,而他左脸颊的下方的肉开始开裂,但是那并不是单纯的伤口或是裂缝,那里面有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金色的眼睛。
金锌曾在钟冥死后在他的头颅上看到过,那只金色的眼睛睁大在钟冥的额头,而那时本应该是已死的钟冥的三只不同颜色——金色、青色与红色的眼睛的视线都死死地锁在他的脸上,他本想上前看看,甚至提起来玩玩,但活生生被那只金色的眼睛里散发出的凶光给吓退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将钟冥归为了自己一派。
而现在,那只令他都心悸的金色眼睛,又开始威吓他了。
而他拿它毫无办法。
“动他,你死。”钟冥虚无缥缈地低声幽幽地说,他的另两只眼睛的视线都毫无焦距地四处漂移,就像没什么再能引起他的兴趣,但是那只金色的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金锌,甚至连金锌这个邪神都被盯地有些许发怵,“滚,你活。”
金锌心里清楚,钟冥杀不了他。虽然他知道钟冥被在坟场烧灼实属无可奈何,但他对钟冥本人毫无畏惧之心。
钟冥与他平起平坐,但是钟冥无法让他感到害怕。
可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也做完了,钟冥在刚刚散发出的杀气也没有让他失望,所以他姑且……就在此立场。
“记得处理掉。”金锌面色如常地与钟冥金色的眼睛对视,抽身离去。
钟冥待金锌走过自己,才像监督一样回头微微地寻找金锌的踪迹。
但是金锌已经消失了。
于是钟冥再次低下头去,他呆呆地看着林枫的尸体,双手垂在自己的身旁。
他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可能有三个小时,也可能只有几秒。但总之,就在这个时间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林枫坐了起来。
钟冥错愕地后退一步,表情依旧不带任何改变,他还没能酝酿出要说什么,刚坐起来看起来异常呆滞的林枫的全身上下突然又发生了异变。
林枫的头发迅速由发根开始飞速变白,他的眼睛由本来璀璨的金色变成了如钟冥一样滴血一样的鲜红,他的眼白也同时被黑色浸染,这一切几乎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那邪神终于走了……嘛,虽然郎营的身体没了。”“林枫”发出一声嗤笑,根本没注意到在自己身边的钟冥,他迅速在空中擦去自己的身形,“但是我们亲爱的林枫同学的身体也不错。”
他就这么刹那消失在了空中。
钟冥只来得及伸出手做出一个挽留的动作,但什么都没能抓到,他惊愕地看到自己什么都没能抓住的,空无一物的右手,终于像决堤一样,将自己空空荡荡的右手抵在自己的额头,失声痛哭起来。
卷一【七日谈】完。
卷二 狭缝间
Episode.I?歌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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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啊!”叶巧巧在冲进教室看到自己同桌的那一刹那失声叫了出来,而他的同桌仅仅是托着下巴一直看着窗外,直到叶巧巧像一颗炮弹一样直接冲到他的身边他也仅仅只是转过脑袋来瞥了一眼她,就将注意力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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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大哥。”叶巧巧哼哼唧唧地坐在了他旁边,伸手戳了戳他旁边这个瘦削的家伙的肩膀,“这是什么新型恶作剧吗——真是的,可恶啊你们骗到我了,都快出来吧——”
她同桌送给她了一个感情真挚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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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巧巧对于他同桌这个好像她就是个傻逼的动作感到十分不满,真是,明明被玩的是她这个人为啥他看起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个人到底懂不懂啊,她是真的被吓到飞起,她是确实以为自己要迟到了,她早饭都没吃头发都没梳一路飞奔过来还是屁个人影都没看到,要不是她现在气喘吁吁他绝对要让她死人脸的同桌见识一下什么叫他妈的咏叹调和海豚音,她就是性转的维塔斯,谁都别和她抢。
“等等,什么情况?”叶巧巧看她同桌给了她一个白眼之后整个班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迷茫了,照理说如果想要耍她玩玩的话,她同桌好像是确实不会参加进去就是了,但是一般她丧气地认输之后他们班的人都会一起笑得东倒西歪地鱼贯而入然后揉一把她的头毛的,可到现在还没有这个趋势,而他们现在都要上课了,在不进来就要迟了,“啥玩意儿,这还是个长期的整蛊活动吗?太过分啦——”
“闭嘴。”她同桌好像终于忍受不聊天她的聒噪了,回头一副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的表情瞥了她一眼,然后不耐烦地说,叶巧巧被他这个面瘫冷淡没存在感还有毒的同桌几乎气到暴毙,但是不打扰别人是基本礼仪,于是她鼓起了嘴哼了一声闷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虽然她的同桌平常确实是个嘴毒又ky还没什么存在感的混蛋,但是他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不好。叶巧巧想,偷偷往前靠了点观察她同桌的表情,但是很明显这个行为并没有得到什么成果。她的同桌还是那一副死人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眼睛没有聚焦地飘忽不定,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看。”就在她暗中观察的时候,她同桌好像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不是很好,所以稍微缓和了一些表情,回过头来和她说话,害她吓了一跳,立刻把眼神扒拉扒拉收了回来,也不知道她的同桌是注意到了还是没有注意到,总之他并不关心,而是伸出手来轻轻指了一下他们的前方,“看黑板。”
“啊……?”叶巧巧乖乖听话,把自己的脑袋转了过去。
接着她就让她的同桌见识了什么叫他妈的咏叹调和海豚音。
“你们女生都这样吗……”被她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彻底叫懵的她同桌回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她,然后默默站了起来,换到了他们教室靠窗的那个位置,举起右手挡在自己面前,做出一个我过来就是怕你请你不要过来的手势,然后他淡然地又指向黑板,“别关注我,看黑板。”
“这不是看不看黑板的问题吧!!”叶巧巧撕扯着自己的脸,活生生一副名画呐喊,“话说你为啥能这么淡定啊大哥?!那只是一块普通黑板吧?!我没看错吧??不是什么显示屏吧?!”
“你可以凑近去看。”同桌面无表情地淡然说道,将自己托着脸的左手给放了下来,换成右手托着自己的脸,然后伸出左手食指指着黑板,“是黑板,纯的。”
“为啥你能这么淡定啊大哥!”叶巧巧都要给吓哭了,看到对方那张人动我不动行动看象限的死脸突然连害怕的精力都没有了,只想抓着他的肩膀前后摇晃以用实际行动向对方传达自己有多害怕,不过她觉得就算自己传达了还是会被对方甩一个白眼,况且她同桌也和她心灵感应说了不要让她过去,即使她委屈巴巴还是会待在原地不主动自取其辱的,“哇哇哇哇你看我俩名字都在上面唉!!!”
“那才不是我名字。”她同桌看她没有过来的意思,干脆无视了叶巧巧的前半句话,直接又把脑袋给转回去看向窗外了,他好像对于今天还算阴的天气并不感冒,耷拉着眼皮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被黑板上突然反常识的字体给惊吓到一星半点。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啦!!”叶巧巧看起来恨不得把黑板上他的名字撕下来挂他眼睛前面给他看,“这不是你名字吗,唐——棣——喏,一笔一划地写在那里呐。”
“你不害怕了?”她同桌看她又嘚瑟起来了,翻了她一眼,轻飘飘地扔给她一句,又给她瞬间打回原形。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叶巧巧心态崩了,想要跋山涉水操起英汉大字典砸人,但是走出没两步又想起来刚刚她同桌那副你不要过来我怕了你了的表情她又泄了气,冲她的同桌愤怒地做了个鬼脸,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真是的,好不容易不怕了给你这么一讲我又怕了啦!!”她在尾音处突然提高了音调,震得她同桌没忍住回头看她,结果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就看见叶巧巧鼓着嘴赌气,眼泪还啪嗒啪嗒往桌子上掉,“可恶啊你这个死人脸!!不怕了不起吗!”说罢她咣当一声站了起来,撸起袖子往脸上糊把鼻涕眼泪给擦了个干净,还顺手做出了一个男儿当自强一样的动作,“哼!我也可以不怕!”
“……你。”她同桌可能也是第一次惹女孩子哭,看起来尴尬地无所适从,男人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叶巧巧一个人在那里傻逼呵呵地自我对话,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平常能说会道的嘴此时也沉默了好久才勉强接上一句,“闭嘴,你先数数黑板上有没有少人吧。”
“黑板上?”叶巧巧一秒恢复,眼泪收得比他妈玲珑宝塔收哪吒还快,她鼻涕还挂着就有转过去看黑板,“什么,会少人吗……?我来数数,祁杉鹰、高远杉……啊……还真的少一个?!卧槽大哥你神了?!”
“……”然而她的同桌却没有丝毫因为自己说中了这件事而高兴的样子,不如说,正好相反。她的同桌沉下了脸色,他看起来沉寂而冰冷,最后他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低着头问叶巧巧,“……林枫是吗?”
“啊!这你都知道?!”叶巧巧一脸震惊,像看神仙一样看着他的同桌,然后有点担忧地抓了抓自己已经和飞起一样乱得可以的长发,“哎呀,林枫怎么了啊……虽然接触不多,但是感觉他人还挺好的呢……不待会儿,这说明了什么吗?!”
“是啊。”她的同桌对叶巧巧最后那句问句置若罔闻,而是又再次抬起了头,虚无缥缈地看了一眼窗外,然后他复又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林·枫人是挺好的。”
“唉,你们有说过话吗?”叶巧巧站在原地仔细回想了一下,然而什么都没回想起来,但是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刚刚这个人无视了她的问题,又咋咋呼呼地喊了出来,“等等啊——为什么我感觉你知道什么啊?!林枫的名字不在到底说明什么啊?”
“代表我要去打人了。”她的同桌冷着脸对她说了一句,一把把椅子拉开,开始往后门走,走了没两步突然回过头来,面瘫着一张脸指着叶巧巧,再指指地面,“你,给我待在这里,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哈————?”叶巧巧对于这个转折表示自己理解不能,完全没有听从她同桌的命令,而是跟着甩着手跑了出来,“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啦——还有不要丢我一个人在没有人的地方嘛——大家到底去哪了啊——”
叶巧巧这个人神经极端大条,人傻不拉几还咋咋呼呼,跟着自己同桌几乎跑了半个学校,她的同桌看起来是想把她甩掉但是失败了,又冲她翻了个白眼,再一次下了一次让她回教室待着不要再跟着他的命令,结果他还是败在了叶巧巧粗如电线杆一样的神经之下,丧气地又走了一段路,以为自己进男生寝室这件事能暂且停止叶巧巧的脚步,结果事实令他震惊,叶巧巧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跟着自己同桌进了男生寝室,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他们大门。
“你他妈别跟着我了,你是蛞蝓还是口香糖或者是双面胶啊?”她的同桌终于受不了了,回过头来揉着太阳穴和她说话,“可能你没有注意到,这是男生宿舍,所以,如果你底下没有带把,那么麻烦你走出去——直直回到教室里——说不定马上就要上课了。”
“那更不行了!!”叶巧巧一副你傻吗的表情义愤填膺,“凭什么就你能翘课?!我也想翘课!”
“你……唉……算了。”她同桌干脆放弃了挣扎缴械投降,专心致志往楼上爬,无视了叶巧巧在那里喃喃自语,“……我总觉得……会在这里。”
说罢他在他“原来”的寝室的面前停了下来。
然后他一脚踹开了门。把叶巧巧吓了一大跳。
理所当然,里面空无一物,但是他还是没停下来。
“我靠,哥,你在干嘛?!”叶巧巧表情扭曲地看着她的同桌将自己的五指死死抠在空气里,然后嘶拉一声撕开了他们的寝室的……空气。
叶巧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那里面竟然有另一个空间。
“……原来如此,竟然是你啊,唐棣同学。”里面……叶巧巧所认识的“林枫”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头来,转向他们这个方向,露出了一个带着冷汗的笑容,“或者说……我应该这么称呼你呢,钟冥同学?你的假名是怎么回事,害得我这两年一直……都没时间和你叙旧呢。”
“你在说什么呢。”——钟冥也发出一声冷笑,“这不是你喜欢看的电影里你最喜欢的角色吗,枫狗儿子,你看你,我们久别重逢,你怎么和你爸爸说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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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一个解释。”叶巧巧冷静地表示,“这是啥情况?这寝室里为什么会有这这这这么大——个房间??”她瞬间从冷静中破功,伸出四肢比划着,然后又指着林枫发问,“还有,你和我说那个白头发红眼睛黑眼白的人是林枫?!为啥你俩还一副很熟的样子??你们真的说过话吗??莫非私下里你们还有不为人知的py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