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警车,苏默言注意围观群众脸上的表情各异,有人满脸好奇,有人踮脚抻着脖子向里面张望,还有人站在路边花台上拿着手机拍摄。
从人群中,苏默言看到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叫骂着:“他娘的!这小子谁啊?我这车才刚买不到一个月!”
“谁说不是!”另外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怒气附和着,“交通岗还开那么快,这人就是在找死!”
“引起这么大的交通事故,就算没死,也一定残疾了!”围观群众插嘴道。
“交通事故也归刑侦队管?”苏默言撇了撇嘴,对罗队抱怨着,挤进人群,往警戒线走过去。
“在电话里也没说具体,就说造成了严重的交通事故,车上的人死法及其惨烈,让咱们过来接手。”罗队掀开警戒线,钻了进去,苏默言跟随其后。
警戒线里,十几辆车被撞得人仰马翻,除警察外,救护人员已经将伤者从车里面抬出来,正往急救车上送,现场还真是一片混乱。
“什么情况?”苏默言直接问负责的交警道。
“经监控录像显示,”说着,交警掏出手机递给苏默言和罗队看视频。
监控里,一辆轿车速度极快,闯了红灯冲入交通岗,与侧面行驶过来的一辆商务车撞在了一起,随后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交通彻底瘫痪。
“等一下!”苏默言眉头一皱,“倒回去一点,我再看一遍。”
监控画面倒回去,苏默言看到引起交通事故的那辆车,里面的驾驶员竟然没有头!
苏默言的心提了起来,问道:“肇事车辆现在在什么地方?”
“跟我来!”另外一个警察挥手对苏默言说,“死者死在车里,死状十分惨烈,初步断定是被利刃隔断头颅而死……”
“利器隔断头颅?”苏默言眉头紧锁,他不理解这个被“利器割断”是什么概念。
从监控视频里的录像来看,车辆行驶时死者已经被人割断了头颅,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死者在开车前被人杀害,要么就是行驶的过程中遇害。
来到肇事车辆前,苏默言盯着车头已经撞得不成样子的轿车,前挡风碎裂,碎玻璃上血迹斑斑。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头被人割断,腔颈中还向外涌着血水,死者身子斜靠在座椅上,如果没有安全带固定,恐怕早已经不能保持坐立的姿势了。
带上手套,苏默言取出证物带,绕到车侧面,把车门拉开,第一眼就看到一颗人头躺在后车座和前排夹空的地上。
苏默言看到死者五官时,愣了一下,喊出了他的名字——“刘贵福!?”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无头尸体,不知所措。
今天上午才和刘贵福见过面,刚刚开会刚探讨过凶手,他们几乎已经确定,杀死王贵才的凶手就是刘贵福。可还不到半天的功夫,刘贵福的尸体就坐在他面前,这让苏默言有些难以接受。
“苏队?”邢鑫在他身后喊了一嗓子,“罗队让我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看看吧。”苏默言提了一口气,从车门让开。
跟在邢鑫身后的还有古月,他俩一起向车里探身子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刘贵福。
“这是?”邢鑫的话没说完,古月大呼一声:“怎么是刘贵福?”
“啊?”邢鑫十分震惊,瞪大了眼睛盯着苏默言,“苏队,真是刘贵福?化工厂厂长?咱们刚刚定性为凶手的人?”
苏默言点着头,心情十分沉重。
古月看到车内的惨状,胃里不断翻搅着,就算在警校里上过血腥的解剖尸体课,也从未见过这样惨烈的凶案现场,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奔着人群过去,就开始吐起来。她还真是庆幸中午没有吃饭,否则她真的快把胃吐出来了。
相比古月,邢鑫镇定不少,也是忍着胃里上涌的感觉,指着尸体问:“现在怎么办?”
“勘察现场。”苏默言淡定了不少,“咱俩分头行动。”
苏默言对车内开始进行检查,内部到处都是死者割断头造成的喷溅型血迹,以及前风挡玻璃撞碎造成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在后排座上发现了一对散落的耳钉,再就没有什么特别。
痕检科人员在提取车把手上指纹的时候,邢鑫注意到驾驶位头枕被割开一个口子,里面的压缩棉弹出来,有些粘在了死者的腔颈上。
“苏队,”邢鑫喊道,“你看!”
邢鑫指着驾驶位皮革座椅头枕侧面,那一条长长的口子,想要不引起注意都难。苏默言走过去伸手将割痕还原,这个凹痕很深也很新,可能是刚刚留下的,或许这个地方和死者的死亡有关系也说不定。
那道口子呈半弧状,前高后底,应该是被外力所致,座椅侧面的空间很小,想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可没有那么容易。
几乎是一瞬间,苏默言想到一种可能,他快速走到后车门,拉开后门蹲在门前找可能性。
古月看到苏默言站在那里找东西,她也感到十分好奇,凑过来蹲在他身边,问道:“你找什么呢?对了,刚才痕检科的同事过来说,指纹的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从驾驶位提取的指纹除了死者的,就是谢文东的。”
“谢文东?”苏默言猛然抬起头和古月的目光对视,眉头紧皱了一下,继而又说了一句,“这个车是谁的?”
“你反应还真快呢!”古月一咧嘴笑了出来,灿烂的样子驱赶了瓢泼大雨,“刚刚罗队已经调查出来车主的信息了,如你所说,这车就是谢文东的!”
第54章 死亡手法
古月的话,苏默言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被后车门的踏板上的一处痕迹吸引住了。
他宽厚的手掌摩擦这踏板上的凹痕,顺着凹痕往下看,目光迅速地落在了后车轮毂上缠绕着的一团鱼线上。
“小胡!”苏默言突然喊了古月一嗓子,猛然回头,险些没撞在古月的脸上,“快去,快让罗队把小区内外所有的监控都调出来!”
古月虽然不太理解苏默言的行为,却还是起身去找罗队了,毕竟她的思维方式跟不上苏默言,并不代表他的做法就是错的。
苏默言等罗队调监控的时间里,不断思索着这个地方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这是他办案这么多年来,头一次遇到这么奇葩的死亡方式,在行驶的车里杀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已经超出了苏默言的认知范畴。
苏默言还没有想出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死亡手法,罗队的电话打了进来。
“苏默言,你还要磨蹭多久?”罗队气急败坏地在电话另一边吼着,“这个案子在现场造成了特别不好的影响,已经有群众把现场的相片拍摄下来放在网上了,而且还有录像!你要是再磨蹭,恐怕都要上热搜了!限时给你十分钟,马上撤离!”
“好。”苏默言嘴上答应,可心里还有些不情愿,“刚才我让小胡……”
“什么小胡小胡的!她叫古月!”罗队再次强调,“调出来的监控视频已经发到你手机了,收了队你慢慢看!真不知道……”罗队的唠叨还没说完,苏默言听不进去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后,苏默言并没有直接打开微信去看监控视频,先给刘帅打了一通电话,让他控制一下相关网站的浏览量,并且赶快抓紧下架,不能让事件再扩散下去。
然后又给邢鑫打了一通电话,让他去找谢文东,怎么说这个车是他的,也就撇不清干系,请过来喝杯茶了解一下情况也是应该的。
事情都安排妥当后,苏默言看到大家基本上也都把现场处理完了,冲着古月喊了一嗓子:“古月,告诉大家收队!”
然后,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路边,看起了罗队发给他的视频。
视频清晰度还算不错,一看就是被技术队处理过的产物,一共三段。
第一段视频里播放的是刘贵福上车时候的情形,那时他人看着也很正常,上车后也没有任何异常,当他把车子开启后这段视频结束。第二段视频上来就是血腥的画面,苏默言可以清晰地看到刘贵福的头在一瞬间掉下去,鲜血喷涌而出,可车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向前行进。第三段视频就是案发现场的情形,现场十分混乱,十几辆车撞在一起,相当惨烈。
尽管三段视频时间都不长,却足以能够让人了解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视频足以让苏默言摸透了凶手的行凶手段——鱼线杀人。
而且,是在车上利用鱼线杀人!
死者根本就是自己踩下油门,把自己杀死!
设计精巧,死状惨烈!
案发现场已经清理完毕,围观群众也都散去,伤者被带到医院治疗,撞到报废的车被拖车拉走,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十字街头,现在又变回了冷清的状态,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
苏默言从地上站起来,并没有和大部队一起回刑侦队,在小区内走了一圈。
临街的小区比较热闹,可依旧呈现出它破败的一面,小区内并没有什么异常。苏默言转了一圈后,去了一趟监控中心,让保安调取了昨天晚上到今天案发前的监控,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出现。
出了监控室,苏默言的脑子突然出现了卡顿状态,站在雨中的他感受着雨水拍打着的感觉,盯着刘贵福开的那辆车停靠的车位发呆了很久。
王贵才的案子明明已经落实了刘贵福就是凶手的定案了,谁曾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认定的“凶手”却以这种离奇的死法死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苏默言可以肯定,刘贵福的死,绝对不是偶然,从他在轮毂上发现的鱼线就可以证实这一点,而两起案子都与鱼线有关,或许杀死王贵才的凶手并不是刘贵福,另有其人!只是,他一直忽略了线索,并没有找到根源。
只是苏默言还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在刘贵福家发现了同样的鱼线,以及王贵才的血,不过可以肯定一点的是,车主谢文东一定不是杀害刘贵福的凶手,毕竟凶手故布疑阵这么严谨,谢文东怎么看也不像有这种智商的人。更何况,他就算是再傻,想要杀人也没有必要在自己的车里动手脚,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凶手利用了小区监控的死角,以及对监控做了手脚这一点来看,恐怕就不是一般人。
苏默言目光凝聚,脑子打结的他想不通一个问题,于是把电话打给了刘帅。
接到苏默言的电话,刘帅紧张得要命,接起电话就说道:“苏队,我已经开始着手在让视频下架的事情,你不要……”
“别废话。”苏默言打断了刘帅的话,“杀害刘贵福的视频你也看了,如果凶手想要在车里动手脚,一定是提前布置好的,你给我点建议,凶手如何才能逃过监控的视频头?”
“啊?”刘帅被苏默言的话吓愣了。
“快说!这不是你的专业么?”
“这个嘛,很容易的!”刘帅脑子飞速旋转,“不过是逃过监控嘛,如果是我,那就在布置完现场之后,对监控室里的电脑植入木马,然后远程就可以操控更改监控视频,对于专业的黑客来说,特别容易。”
“对你来说很容易?”苏默言脑子突然反着推断,“既然植入木马容易,那你能不能调查到被植入木马的来源?”
“这个……”刘帅顿了一下,“也不是不行,但估计要花上一些时间,毕竟……”
“好,抓紧!”苏默言才不要听刘帅的“毕竟”,他想要的只有结果。
技术支持有了,苏默言还差一个理论支持,挂断电话后,又拨通了江南的手机。
“江哥,我想问一下你那边的情况。”
“对尸体进行了初步鉴定,死亡不到一个小时,从死状来看,应该是被利器将头颅斩断身亡。”江南手中的解剖刀还没有放下,就接起了苏默言的电话,“死者腔颈切口判断,这是一击毙命。颈动脉、喉管淋巴等组织整体切断,很难推测凶手是用凶器,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完成的整个过程,操作性难度系数太大。”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鱼线?”
第55章 并案处理
“啊?”江南眉头微皱,有些错愕,“根本不可能!鱼线是有韧性,可想要把人头切断,那需要非常大的力度,车内空间狭小,肯定无法实现!”
“不不,你似乎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苏默言的脑海里呈现出一番画面来,“水切割你懂吗?水在250—600Mpa之间高压下,可以完成对金属的切割,更何况是一个人头。”
“你的意思是……”江南跟上了苏默言的想法,却没有猜透他的意思。
“汽车左后方的轮毂上,我发现被缠绕在上面断裂的鱼线,车座头枕两侧都被割开了,我推断凶手很可能事先将鱼线绑在轮毂上,在死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踩油门导致鱼线迅速收缩,当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根本就是鱼线把他杀死的!”
苏默言的推断让江南眉头一皱,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用这么奇葩的手段杀人。
“你推断的并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暂时我还不能给你一个定论,等尸检报告出来吧!或许,等下才能有你想要的答案。”江南说话还是很严谨的,在没有检验报告出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
和江南挂断电话后,苏默言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早已经被雨水淋湿,连声打着喷嚏,忙朝自己车子的方向走过去。
拉开车门,苏默言就看到古月坐在车里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盯着他看。
苏默言刚要开口说话,古月就埋怨着:“你干嘛去了?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难道没发现其他人都走了啊?让我在这里等你好半天!”
苏默言剜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还真是麻烦。
“闭嘴!”苏默言没好气地吼着,“阿嚏阿嚏……”说着,又连声打了几个喷嚏。
听到苏默言打喷嚏的声音,古月抿嘴悄悄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古月心中清楚,苏默言都是为了案子,她却什么都帮不上,直到苏默言上车,她的脑海里还一直都盘旋着刘贵福死亡时候的样子,尤其是死者的头,直勾勾盯着她眼睛看得样子,怎么都让她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