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已经没了,去年这时候人就没了。”中年男人没再剥玉米,只是眺望着远处,愣愣出神着,说着,
廉歌听着中年男人的话,也没接话,只是端着水碗,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这天,他正在这院子里,陪着我剥着苞米,孩子他娘在屋里喊我,说孩子他老师打电话来了……”
中年男人也没回头,只是眺望着远处,说着不知道在心里憋了多久的话,仿佛陷入了回忆,
廉歌也坐在台阶上,喝着水碗里的水,看着远处,静静听着,
“……我就让他继续在院子里剥苞米,他应得好好的,就在坐在那小凳子上……山里冷,怕他着凉,还特意给他穿了件厚衣服……
我就进了屋,去接电话,
电话一拿起来,就听到他班主任气汹汹地跟我讲,说孩子他拿了别人的东西……我再仔细问,他老师就告诉我,他拿了他前面一桌同学的手表,还有另外一个同学也看到是他拿得。
现在人家长带着孩子,找到学校里来了,要让孩子他拿了别人的手表还给别人,不然就赔钱……那手表要两千多,这是地里好几个月的收成……”
“……我们家是穷,但再穷不能穷志气,再穷也不能去拿别人东西,做偷鸡摸狗的事情,背了良心。”
中年男人看着远处,说着。
“……我没有,我没拿!不是我拿的……”
听着他父亲的话,愣愣站在一旁的小男孩带着哭腔,委屈着,哭着喊了起来,
但这声音,只有廉歌能听到。
“……我挂了电话,心里很气,就走到了院子里,一把把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闭了闭眼睛,眼眶红了起来,
“……我问他,是不是拿了别人的东西,拿了别人的手表,他说没有……我跟他说,你同学都说看到你拿得,你老师都打电话到家里来了,咱们家就是再穷,也不能去偷别人的东西……
我让他把东西拿出来,问他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他还是说没有,没有拿……我看他到这种时候了,还不承认,很生气,就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说着,中年男人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廉歌坐在一旁,喝了口碗里的水,看了眼旁边重新委屈哭着小男孩脸上那个还未消散的巴掌印,
“……然后他哭了,挣开了我的手,哭着朝着我喊,说他没拿,不是他拿得……我打了他……他母亲在旁边哭着拉我……让我别打孩子了。”
“……我拿着竹条,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不承认的孩子,还有旁边拉着我的孩子他妈……我狠狠给了自己两下,我觉得自己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中年男人闭着眼睛,眼泪不断流着,
“……我把竹条扔了,就进了堂屋……然后,然后……孩子他就跑了,从家里跑了出去。”
“……孩子他妈跑进堂屋里,来拉我,让我去追孩子,我没动……孩子他妈就自己追了过去……过了会儿,我才追了过去。”
“等我快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山上的公路上,他一路哭着一路向前走着,我朝着他喊,让他回来……孩子娘也哭着,朝着他跑了过去,让他回来……
他转回头,哭着朝着我喊,说自己没拿别人的东西,说我们都不相信他,他再也不要回来……
说完,他就朝着前面跑了过去……就在那时候,那公路上过来一辆汽车……我就看着他,我就看着他被撞下了悬崖……找到他的时候,人就已经没了。”
说着话,中年男人闭着眼睛,仰着头,眼泪再次从眼眶中涌出,
“……等把他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从那司机赔得钱里,拿了钱,去找了丢了手表的人……他告诉我,后来他发现他孩子的手表没有丢,就在他自己的书包里……”
“我没用……我就是个废物!我没用……我不相信他,没相信他……”
中年男人说着话,粗糙地手紧攥着,一拳砸在了台阶上,手背被蹭破了皮。
……
听着中年男人的话,廉歌端着手里的水碗,再转过视线,看了眼身侧站着的小男孩,
小男孩委屈地哭着,用手擦着眼泪,激动着,嘴里依旧带着哭腔,重复着之前的话。
……
“……所以老哥你,为什么之前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反而相信外人呢?”
转过视线,喝了口水,廉歌看着远处,语气平静地问道。
闻言,中年男人沉默了下来,看着远处,
许久,又是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家里穷,别人看不起我们,掉了什么东西就觉得是我们偷得,我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眼泪流着,男人紧攥着拳头,说着,
“……我没用,都怪我,都怪我……我连自己孩子都不相信,连自己孩子都不相信……他都跟我说了,说他没拿,我还是打了他……”
……
转过目光,廉歌看了眼身侧的中年男人,重新站起了身,
端着水碗,廉歌挪动着步子,从中年男人和小男孩之间重新走开,
“敕令……”
驱使着法力,廉歌手一挥,
“……我没拿!我没拿别人的东西,没拿别人的手表……凭什么打我,凭什么冤枉我……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们都不相信我!”
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廉歌一人能听到,
中年男人听到记忆深处的声音,猛然转回了头,看向身侧,
那熟悉的身影瞬间映入眼帘,中年男人眼眶中瞬间涌出泪水。
“……我错了,爸爸错了,爸爸错了……”
第239章 错了
“……爸爸不该怀疑你,不该打你。”
房檐下,台阶边,
中年男人站起了身,眼眶红着,伸出手想要搂住小男孩,但手抬起一半,又重新放了下来,只是自责着,痛苦地对着男孩说着,
“……小木,爸爸对不起你,爸爸错了……错了。”
中年男人愧疚着,自责着,眼泪从红着的眼眶中不断涌出。
“……凭什么冤枉我,凭什么打我……”
小男孩愈加委屈,哭着,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对着他父亲喊着,
“……是爸爸错了,爸爸没相信你,反而相信了别人……”
“……凭什么冤枉我,凭什么……”
虽然小男孩愈加委屈,但却仍然反复重复着之前的话,
即便是沉浸在悲痛中,中年男人也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转过头,看向了院子里廉歌。
……
“你儿子已经死了。”
看了眼中年男人,廉歌端着水碗里的水喝了口,语气平静地说道,
“……现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他残缺的魂魄,只能反复重复着死前的过程,一遍遍经历死前的痛苦,周而复始。”
听着廉歌的话,中年男人转过头,看向他自己的儿子,眼眶愈加红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错了,爸爸错了……”中年男人看着他儿子,嘴巴张了张,想要说出什么,但终究只能自责着,一遍遍道着歉,
……
“小哥……先生,先生您能不能……先生您大慈大悲,能不能救救我儿子,让他不用再这么痛苦,先生,求求你,求求你……”
中年男人转过了身,弯着腰,看着廉歌,哀求道,说话间,便要朝着廉歌跪下,
端着水碗,看了眼中年男人,廉歌也没阻止,只是转过视线,看向了院落另一旁,
“……先生,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中年男人哀求着,跪在了一旁,朝着廉歌磕了一个响头,
“……求求你,先生,求求你……”
说着话,男人便要再次向廉歌磕头。
看了眼这中年男人,廉歌手一挥,其响头没能再磕下去。
“起来吧。”
“先生……”中年男人闻声,看着廉歌,眼神哀求着,犹豫着,从地上重新站起了身。
“……你儿子缺失的那一魂一魄也在院子里,回头看看吧。”
收回视线,廉歌将目光投向了院落里的另一侧,
中年男人听到廉歌的话,也骤然转过了身,循着廉歌的视线,朝着那处望去。
只见,在铺着玉米棒的院落边,摆着个小凳子,
在那小凳子上,便坐着小男孩的另一道身影,
其眼神迷茫着,神情浑噩着,愣愣看着眼前的玉米,不时还缓缓伸出手,似乎想拿起一个,但其手,却只能穿过玉米。
“……小木……”看着小凳子上的那道身影,中年男人神情有些痛苦,眼眶红着,唤了声,
那小凳子上坐着的身影,听到中年男人的呼唤,顿了顿动作,有些迷茫着,转过了头,朝着中年男人看了眼,但紧接着,又重新低下了头,如之前一样,愣愣看着眼前院子里的玉米,
“……那天,那天也是这样,他就坐在院子里,陪着我剥着苞米……我……”中年男人说着,再也说不下去,只是转过头,看向廉歌,
“先生……”
中年男人看着廉歌,哀求着,喊了声。
看了眼中年男人,廉歌收回目光,看向院子里两侧,一个迷茫着的小男孩身影,一个激动着,委屈着,哭着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