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出来。」
庞贝罗命令道。
「什么?」
「手。」
「为什么?」
庞贝罗没有回答,直接抓住我的手伸到狗的波以耳的嘴边。波以耳反射性地龇牙咧嘴,抽动黑色的鼻头。
「啊!」我发出短促的尖叫,闭上眼睛,却没有迎来预期中的痛楚,反倒是手背觉得硬硬、凉凉、湿湿的。我睁开眼睛,看见波以耳正在嗅我的手。
「已经可以了。」
庞贝罗在波以耳出声后,放开我的手。
「这是做什么?」
「把Diva拿回来。现在疤皮行踪不明,我想你也不会主动还了。」
「你敢和庞贝罗对着干确实很了不起,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波以耳站起来,拍了拍杜宾犬的头,和庞贝罗一起往前走。狗的波以耳伸出有如蚊蜻蛉般的细长腿脚追上去,菊千代则摆动着和鸟腿似的粗短腿跟在后面。
我步履不稳地追上他们。
越过庞贝罗和波以耳的杜宾犬径直朝仓库的方向飞奔,脚步没有一丝疑惑。
「那瓶Diva只有一瓶,所以没办法让波以耳闻味道。」
「不,强烈的酒精味反而会让它们的鼻子失灵。如果有味道强烈的东西,就会在里面留下微妙的气味。总之先让它找找看所有花盆碰过的地方。」
庞贝罗倏地转而面向我。
「加奈子,我也可以不用花这些工夫,如果你想说,我洗耳恭听。」
我立刻垂下眼,掩饰其中的犹豫。
「照这样下去,事情会变得比你所想的还要麻烦。」
我张开手掌,看着掌心的纹路。
「你写在那里吗?」
波以耳嗤笑道。
狗的波以耳一边从鼻子发出喷气声,一边在仓库四处像煸蝠一样来回嗅闻。
菊千代在装啤酒的箱子、装豆子的袋子,还有装了酱油和醋等调味料的木箱旁边慢条斯理地走过,我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个方向。
一旁有根比地面高一点却被草率切断的铁管,似乎因为久未使用而出现了锈迹。波以耳在通过它前方时和菊千代撞了一下,接着走向放置沙拉油罐子和广口瓶的架子下面。
「不想那么麻烦的话,用自白剂如何?」
波以耳的语气突然变得诡异起来。等我的视线投向他,他随即咧开一个笑容。
「你不是已经有类似的玩具了?」
庞贝罗一副受不了的口气。
「笨蛋,不是玩具。真正的我可是这个。」
波以耳的嘴里装了与犬类的尖锐獠牙相似的假牙。
「我喜欢用这个咬女人。不然这样好了,你把花盆给我咬着玩,直到她愿意说出那瓶酒在哪里。」
波以耳将上下排牙齿卡嚓卡嚓地咬着,露出满面喜色。
「搞不好等一下就要拜托你了。加奈子,Diva在哪里?」
这时,我察觉到庞贝罗正仔细打量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眼睛」。他在等我下意识地看向Diva所在的地方。
狗的波以耳似乎极为困惑地哼了哼气,回到主人身边。菊千代则在装豆子的袋子旁侧身躺下,肚子贴在地上。
我一直没将视线往上抬。
「你看,她感觉到我在捕捉她的视线了。这种女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波以耳将自己的重量压在庞贝罗肩上,朝我面前逼近。
「交给我,两个小时就能问出来了。不过,你还是一样对女人宽容。」
庞贝罗越过波以耳的肩膀看着我,我也看向他。他脸上出现了困扰的表情。
「该怎么办呢……」
「搞不好还用不到三十分钟喔!我现在真想狠狠地咬这女人,把她撕成碎片。」
波以耳的嘴唇慢慢地咧开,露出在狭长下颚正中央如雪白冰柱般的利牙。他的唇色是鲜红色的。
狗的波以耳两次、三次地鼓起脸颊发出低狺。
下意识垂下的指尖碰到了放在围裙口袋里的点菜本的边角。
「我开动了。」
波以耳出其不意地搭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到他面前。
我立刻拿出口袋里的东西朝他面前一推。一股冲力从手边掠过,波以耳近在咫尺的脸孔扭曲变形。
波以耳咬住了侧着过去的点菜本,牙齿轻易地陷入了一叠纸中动弹不得。他发出狗一般的咆哮,摇晃着头。
「不在这里!」
我放刚点菜本,远离波以耳大叫。
「庞贝罗!东西不在这里!」
抱着胳膊的庞贝罗不疾不徐地移动。
「你是被逼急,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看到波以耳将点菜本摔到架子上,瞬间汗毛直竖。他因为怒气而整个人变得乖张暴戾。
「真的……」
我来不及说完接下来的话,胸口正中央便像是被钉入木桩似地传来剧痛,整个人往后飞,后脑勺撞上架子的横隔板,并因为反胃与晕眩而差点昏过去。
波以耳正收回踢出去的腿。
「敢耍我!」
狗的波以耳正往我的右肩逼近,我知道它的目标是我的颈动脉。我闭上眼,做好了脖子被咬得皮开肉绽的觉悟。
然而,我预想中的事却没有发生。
一睁开眼,就见到两个男人俯视的眼神。
血味在口中扩散开来,酸苦的液体不断涌上喉头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咽下,腰部和背脊则随着每次心跳传来阵阵痛楚。
「真的……不在这里……」
我努力不让自己哽咽,但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却无可避免地带着颤抖。
「你在说谎,加奈子。你连一步都没踏出过这里,所以东西不可能不在。」
庞贝罗的声音毫无感情,一定是进入了「杀手模式」。
「我是说真的,信不信随你……」
两个男人看着彼此。
「这家伙确实没有找到。」
波以耳摸摸波以耳。
庞贝罗抱着胳膊像熊一样来回踱步,盯着我的视线好像非要将我估出一个价值。
我站了起来。右肺里的剧痛让我在转身时刚好推到了一边架上装谷物的箱子。
菊千代仍旧懒懒地趴着伸展四肢,伸出爪子作势要抓那根铁管。
「该死……」
庞贝罗突然停下并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充满狂怒。
我全身汗毛直立,浑身颤抖。
「我知道了,是小鬼!你这女人,你把东西交给他了?可恶!竟然做这种事!」
「这女人太麻烦了,让我杀了她吧!」
「不,等一下。她不会笨到直接将那瓶酒给小鬼,她应该用了某种方式,用某样东西作为掩饰才对。」
「这和问出瓶子在哪里是一样的事,交给我,一小时帮你搞定。」
「加奈子,你自己决定吧!看是要自己坦白,还是要我把你交给波以耳?」
「干嘛还给她选?」
「如果交给波以耳,到最后会连你妈和你自己都不认得你的脸,这是你要的?」
波以耳边听着边拿脏污的抹布擦自己的牙齿。
到极限了,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我没办法忍受自己被人一口一口地咬着玩,咬到整张脸面目全非。结局是什么已经没有差别了——我抬起头,准备说出那瓶酒在哪里。
这时候,通知有来客的电铃响了起来。
波以耳疑惑地歪过头。
庞贝罗则走出了仓库。
即使是这个时候,菊千代仍是一副无聊透顶的表情,简直和理发厅里看着了无新意的午间剧的老头子一样。
「是考菲。」
「什么!」
波以耳一脸紧张。
「他怎么会来?」
「不知道,总之先让他进来。」
庞贝罗只说了这些便快步往回走,波以耳和狗的波以耳也紧验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