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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某家环境清雅的中餐厅内,沈葵和陆峥嵘相对而坐,满满一桌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沈葵却无心动筷。
菜刚上齐,沈葵就忍不住将话题引了回来:“我还是没有明白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陆峥嵘将一盘清蒸鲈鱼推到她的面前,笑着说:“你还真是性急,尝尝吧,味道不错,我出国前每次来这家餐厅必点这道菜。”
“我只是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说出这样一句话。”沈葵替自己的反常找了个借口:“毕竟你们研究物理的不应该都很严谨吗,为什么你的观点好像都很唯心。”
陆峥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那你呢?你是唯心派,还是唯物派?”
沈葵委婉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身边偶尔会出现一些现有的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陆峥嵘漫不经心地说,这句问话从他口中说出,仿佛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沈葵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强迫自己尽量放松下来,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她停顿了一下,组织好语言,慢慢地说:“我认为,生活中难免会出现一些现阶段我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或许这并不是因为事情本身不能被理解,而是由于我的认知还不足以去理解它。”
“你很理智。”陆峥嵘赞许地说:“你从小就理智得不像同龄人。”
他没有再吊着沈葵的胃口,缓缓地解释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这就要回到我们刚才在车上讨论的那个问题——假设在不同的时间线里,存在着不同的你。举个例子,宇宙中同时存在着两种形态的你,沈葵A和沈葵B,她们分别在不同的时间线里生老病死,那么从宏观的角度来说,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又或者说,我们要怎么从多条时间线上去定位到你真实的状态?这就好比薛定谔的猫,究竟是生还是死,我们应该如何去定义它?”
沈葵花了一点时间去消化这番话,陆峥嵘并没有催促她,过了一会儿,沈葵放下筷子,慢慢地说:“是观测。”
“没错。”陆峥嵘笑道:“你真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
“假设有两个或者多个沈葵存在于宇宙中,只有被观测到的那一个,才会成为最终的形态。”沈葵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说我的世界可能是假的。因为我不一定会成为被观测到的那一个,我所身处的这条时间线,只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众多时间线里其中的一条分支而已。”
“或许还有沈葵C,沈葵D,沈葵E……我们都处在同一个宇宙下,进行着各自的演变。”沈葵感觉自己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但这个崭新的、从未踏足过的思想世界令她感到恐惧:“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陆峥嵘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隐含鼓励。
沈葵沉默片刻,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道:“既然宇宙中的每一个‘我’,都是被观测的对象,那么观测我们的……是什么?”
陆峥嵘没有开口,他只是慢慢地抬起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沉稳笃定地看着沈葵。但那一瞬间他所传递出的消息,却令沈葵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即使心中早有猜测,但这样的一个结果猝不及防地从陆峥嵘的口中被点破,依然令她如坠冰窟。
现实中的困难她尚且可以努力克服,去挣扎、抗衡,但……如果是“那种力量”,她真的能战胜吗?
“我们明明在聊物理,怎么好像把你吓了一跳,你联想到什么了?”陆峥嵘若无其事地说:“刚才只是随口和你开个玩笑,你可千万别多心。”
“咱们先吃饭吧,光顾着聊天,菜都快凉了。”他指了指沈葵面前的几道菜:“这些味道都很不错,你一定要尝尝。”
沈葵食不知味地夹了两筷子,陆峥嵘的话让她一时难以消化,全新的角度令她对之前的许多事情有了不同的看法,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的脑海中渐渐形成。
她味同嚼蜡地吃着,脑海中不停地盘算,陆峥嵘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识趣地没有出声。
过了许久,沈葵将筷子一放,她叹了口气,像是作出了某种决定,沉声说:“有个事情,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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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沈葵简单冲了个澡,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她疲倦地坐在床上,一边擦着湿润的头发,一边回忆着和陆峥嵘相处的细节。
虽然脑海中对于这个人的存在依然没有任何记忆,但越是同他相处,沈葵越是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这种莫名的熟稔让沈葵感到极不自在,她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的东西是现阶段的自己还无法获知的,这缺少的一块拼图令她浑身难受,但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陆峥嵘提出的观念经过两人反复的沟通已经逐渐被沈葵吸收,她重新审视了自己近期的遭遇,虽然她目前依然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也不妨碍她尝试用另一个角度去理解所发生的一切。
陆峥嵘关于“沈葵A、沈葵B”的概念莫名地和季寻当初一句无心的玩笑重叠,这让沈葵不禁去想,如果按照这个理论去推断,照片上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会是平行时空中没有被定位的另一个“量子”吗?
在这渺茫的宇宙中,究竟还有多少个和她一样的人,在不同的时间线里,过着相同又却不相似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拿出录像机,调出了前几天的监控。
田可出事前,沈葵曾在录像里看到过一段短暂的扭曲画面,当时她还来不及深入研究,紧接着就被田可的异常行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这一现象并没有被她忘记,虽然田可临终前再三强调沈葵不要去探究凌晨三点的真相,但沈葵向来是个固执的人,她对于事物有自己的判断,她尊重田可,但绝不会单方面因为对方的要求而终止自己的行动,不过她也的确出于对田可的告诫的考量,并没有将事情放大,只是在临睡前多准备了几台设备,想要观察这期间的变化。
因为设备有限,算上田可的手机,沈葵手中能用作摄像的一共也就三台,昨晚她将它们分别放在了房间的三个角落,这三台设备忠实地记录了昨晚在沈葵入睡后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手中的录像机,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下午。
这一次……她又会看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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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葵将时间快进到凌晨两点五十分,画面中的自己已经陷入了沉睡。
沈葵的睡眠向来很好,她入睡快,睡相佳,睡着的时候连呼吸都极轻微。田可有段时间和她住在一起,常开玩笑说半梦半醒起夜的时候,还以为身边躺了一具尸体。可想而知她睡着时有多安静。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连受惊吓的缘故,录像中的沈葵显然睡得并不那么安详。
她看着画面中的自己不停地左右侧翻,放在枕边的手时不时地轻轻抽搐,那种抽搐的动作十分古怪,不像是身体的自然颤动,反而……像是有人在上方牵着一根细细的线,时不时地拉她一下。
这个联想让她顿时毛骨悚然,她凝神细看,画面中的自己再一次翻身,而就在她的身躯转到一半的时候,像是遭遇了一种莫名的阻力,竟然在途中停滞了一瞬!
沈葵呼吸急促起来,她将画面拉大,将这一段画面重复播放了一遍,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所盖的被子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面压痕,看起来就像是在本该空无一物的前方出现了一面透明的墙壁,将她翻身的动作短暂地拦住了一瞬。
但这仅仅只是一刹之间,下一秒画面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她顺利地翻过了身去。
这是什么……
如果说先前和陆峥嵘的对话还只是让她脑中的某些认知有了个初步的雏形,那么这一幕则完全颠覆了沈葵以往的认知!
她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时间很快跳转到凌晨两点五十九分,就在跨入三点整的那一刻,画面中的影像如同沈葵预料中的那样突兀地扭曲了一瞬!
那一瞬间的画面仿佛被某种不稳定的信号干预了一般,在短暂的扭曲后又迅速恢复正常,竟与刚才的异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沈葵没有立刻下结论,她迅速切换设备,分别查看了自己和田可的手机中记录的画面。
果然……
三个设备中的画面虽然角度不同,但拍摄到的内容无一例外,不论是发生在她身上不自然的现象,还是凌晨三点这一刻的扭曲,竟全都一模一样。
这个结果令沈葵一时难以承受,她放下手机,转身去浴室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令她脑中一清。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瘦削的脸上写满了对未知的恐惧,那双修长、清冽的丹凤眼中,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迷茫。
“我到底……是谁?”沈葵不自觉地喃喃。
她想到那顿饭结束前她最后向陆峥嵘请教的那个问题。
在再三考虑之下,她决定用衔尾蛇的图案试探陆峥嵘的态度。
这个人在她的眼中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和谜团,她需要一个突破口,以此来窥见对方的秘密。
她把衔尾蛇的图案展示给陆峥嵘看,对方神色淡淡,并没有任何异常,在看到标志的时候,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说:“这是西方一个小众教派的标识,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我在很多地方都见过它。”沈葵隐晦地说。
“这个教派主张‘时间虚无论’,他们认为人类属于更高的维度,在那个维度当中,没有时间的制约,生命是一条不停流淌的长河,你可以选择在任一阶段涉足,又在任一阶段抽身而去。”陆峥嵘平淡地说:“这一点其实和我们刚才探讨的内容有些类似,只不过一个是不同时间线中的你,一个是不同空间下的你。”
陆峥嵘看着她,抛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是你,会选择成为哪一个自己呢?”
第26章
“不需要成为谁, 我就是我自己。”
沈葵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句地把当时回答陆峥嵘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句话似乎带给了她源源不断的力量,她看着镜中的人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清澈的眸中重新焕发出光彩。
是的,无论在这浩瀚的宇宙中有多少与她相叠的存在,独属于她的人生也是无法复制和替代的。
曾经在她生命的长河中闪耀过的灵魂,不会因为时间或空间的变更而泯灭。
沈葵给自己打了一大管鸡血,精神百倍地继续查阅录像。
她把三台设备里拍摄到的内容全部导入电脑,将存在异常的片段单独剪辑出来, 对不同角度拍摄下的画面进行对比。
在反复的观察、比对之后,沈葵意识到这些录像中所记录的异常现象都不约而同地遵守着一个惊人的规律:
她发现,当时间越是接近凌晨三点这个特殊节点, 围绕在她身边发生的异常现象就越频繁。起初可能还只是一些不起眼的细节, 但随着时间的逼近, 渐渐地画面开始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干扰, 直到时间跳转到凌晨三点的那一刹, 三个设备中的画面同时扭曲,仿佛有一双大手在瞬间捏碎了这一片空间。
然后, 在下一秒, 一切又归于正常。
画面中的沈葵平静地安睡着,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种巨大的反差令沈葵毛骨悚然, 一种直觉告诉她, 这恐怕就是田可极力想要避免她去发现的真相!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瞒着她?
就算她知道了这样的异常, 以她现在的能力似乎也没有办法阻止这种异变的发生,田可又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避免她探究这背后的真相?
这个异常的时间点背后, 究竟还隐藏着什么?
沈葵仔细回想着关于凌晨三点的一切, 从半个月前的异常响动, 到吕婷之死,再到出租车事故……再到田可的干预、田可之死。
等等!
沈葵感觉自己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门边,又迅速折返回来,她意识到自己似乎隐隐摸到了关窍,但却始终找不到那个一击即中的要点,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戳破的感觉令她如同隔靴搔痒,浑身难受。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到茶几上方那张纯黑色的名片上。
那是陆峥嵘的名片。
晚餐结束后,他主动加了沈葵的微信,并对下次的碰面表示出毫不掩饰的期待。
陆峥嵘……
沈葵的思绪短暂地分神了一瞬,很快,她就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收回来,然而就在这时,晚餐时的场景却突兀地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昏黄的光线下,陆峥嵘英挺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情,他缓缓地抬起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沈葵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渐渐在沈葵的脑中显出雏形:
她想起自己在出租车事故昏迷醒来后的那一晚,田可在床边劝慰她的话……
为什么她连续半个月在凌晨三点被惊醒却从未遭遇意外?
为什么从她开始着手调查就接连两晚发生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