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万念俱灰之时,四周突然再次传出巨大的轮盘转动声,我心中大喜,先前的绝望顿时一扫而光,赶紧站起身,打开手电向上照着,满怀憧憬地望去,心想肯定是小唐他们再次启动机关了。
出乎预料的是,一直等到声音停止,我也没看见头顶的洞口打开,又拿出对讲机大声呼喊,直叫到口干舌燥,仍没有半点反应。我心头阵阵发冷发紧,估计是没指望了,就关闭了手电,看着满目浓黑,思绪无比混乱,也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之前的一系列折腾太过耗费体力,身子还在隐隐作痛,我颓然坐了下来,慢慢躺倒,双手抱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由于过度疲乏,不知不觉中,我慢慢进入假寐状态,只觉得耳边充满了各种呼啸之声,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水浪滔天,不断被抛起下落……
我猛地睁开眼,周围仍是漆黑无比,却明显感觉到,塔层真的在旋转,而且速度非常均衡。与此同时,一阵阵细微执拗的摩擦噪音从四面八方持续发出,类似千百只老鼠在同时磨牙。
我一下精神起来,立即翻过身,紧紧地伏在地面,打开手电,调成最大亮度,向四下照射观察着。光柱逐一掠过塔壁,六只奇怪的生物静静地望着我,身上的翎毛鳞片随着转势上下起伏摇摆,有种马上就要冲出墙壁的错觉。
我看得心里直发毛,索性闭上眼,趴在地上默默等待,祈祷着最好别出意外,要不然我孤身一人,还真有点儿难对付。大约十几秒后,转动渐渐停歇,然后就传来几下巨大的咔咔声,好像凭空打起的炸雷,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捂着耳朵,睁眼一看,发现离我最近的那具太极图已然敞开了。我愣了愣,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没有小唐的拆解,太极图为何会自动打开?即便如此,我还是马上爬起来,探头向里面望去。
洞口下面黑乎乎的,手电光射进去就跟被吃了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有多深。我很想钻进去,但没有登山索,不敢贸然尝试,只能瞪眼干着急。
我寻思换个地方看看,就来到旁边那个洞口前,刚要用手电去晃照,我猛地发现,下面划过一道道杂乱的雪白光束,大概有几十米远,而且还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清说什么。
有人?!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头皮立刻就麻了,鸡皮疙瘩快速爬满全身,感觉汗毛都快吓掉了,小唐他们都在我头顶塔层,这下面的人会是谁?
我双腿发软,险些一屁股坐下,强撑着一步一步往后退着,思维混乱到不行,用力吞了口唾沫,忽然回忆起徐万里曾跟我说过,舅舅在苏联时,每晚都重复着同样的梦话,“他们……他们……”语声凄厉,充满惶恐不安。
想到这里,我慢慢开始哆嗦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几乎无法控制,甚至清楚地听到体内关节彼此摩擦发出的响动,难道“他们”就在我的身下……
尽管我吓得够戗,但毕竟大风大浪经多了,脑子还保持着一定的清醒,就立刻熄掉强光手电,趴下身子,以防被“他们”发现。
缓了片刻,我手扒洞沿,慢慢探出半个脑袋,小心地向下望去。洞口底部的圆形区域内,手电光束杂乱地晃来晃去,忽明忽暗,似乎下面的“他们”在搜寻着什么。
瞧着瞧着,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手电光束太熟悉了,明显是警用强光手电发出的。
难道在我们之前已有他人光顾了,而且刚好就处在我的下方?
正琢磨着,一道光束突然竖直向上射来,不停地乱晃,晃得我眼前白花花一片。我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赶紧闭眼缩回头,平躺在地上,使劲屏住呼吸。
眼睛依旧刺痛难受,我使劲揉眼皮,试图让眼睛得到缓解。下面的说话声略微清晰起来,虽然具体内容还是听不真切,但明显一个语调略高,一个略低,彼此交错夹杂,好像有两个人在快速交谈。
几百米深的地下,千年古塔之中,莫名出现人类的对话,就算我想象力再丰富,也无法去接受这个事实,随之而来的恐惧,更是让人难以忍受。我觉得身子几乎被钉在地上,无法挪动分毫,心脏却在体内疯狂地震颤,怦怦怦,声音之大如同擂鼓。
尽管怕到无以复加,但出于强烈的好奇心,我还是忍不住侧耳细听。
那两个声音仍在一句句交谈,而且越来越大,听着听着,不知为何,我竟觉得那语气声调极为熟悉,稍作分析,脑中立刻产生一种奇怪的判断,他们是老穆和小唐。
处在如此紧张的情绪下,任何貌似熟悉的东西,都会让人产生无来由的信任,相当于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当时我一想到会是他们,就自然而然将这个念头做定,顿时欢喜欲狂,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下意识地张嘴刚要呼叫,又强行克制住。
不对,不对,他们两个人肯定是在头顶,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下面。
此刻我已彻底被搞蒙了,无法确切地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所能回忆起的只是,我孤身陷落在这个塔层,在墙壁上发现了三种奇怪的生物,然后在等待老穆和小唐搭救中睡着了。也许当时我睡得很沉,老穆和小唐下来后未曾将我惊醒,那倒不足为奇,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不叫醒我,反而进入到下面塔层?
我捏着拳头,紧咬后槽牙,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尽管无比怀疑,但还是哆哆嗦嗦地大声叫着:“穆……穆哥,小唐……是……是你……你们……”
我的话音未落,老穆的声音立即传来,带着极大的欢喜,“肖薇……”小唐的呼叫声紧接着传来,语气非常急迫,“肖姐,快下来,我们接着你。”
这两声熟悉的呼叫,几乎令我乐疯了,先前的恐惧立刻消失,只感到一种强烈的振奋,也顾不得多寻思他们为何会出现在下层。我一骨碌爬起来,跪在洞口,脑袋扎进去,激动地大喊:“是……是我。”
我用牙齿咬住手电尾端,将下半身垂进洞内,手脚顶住洞壁,借助支撑力,快速向下蹭去。还好这个洞壁十分粗糙,雕刻着数不清的之前看到的那三种生物的图案,增加了摩擦力,否则我根本无法支撑。
我下滑得极快,因为太过用力,手腕和脚踝关节处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可又丝毫不觉得疼痛。
距离下面洞口约莫还有三米,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老穆和小唐的脸了,他们仰头望着我,面带紧张,一个劲儿地叮嘱我要撑稳。
我心中又急又喜,恨不得立刻能飞下去,正要再加快些速度,忽觉手心脚心一震,四下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塔层似乎在慢慢旋转,看来这个轮回机关再次启动了。
与此同时,下方洞口开始慢慢收缩,仅留出中间一个S形的缝隙,眼看着缝隙越来越小。老穆挥着拳头,厉声叫道:“快跳。”
情急之下,我也豁出去了,猛地撤回手脚,在空中将身体收缩在管道中心区域,笔直急速地向下坠去。身子穿越窄窄的缝隙,前额后脑剐蹭到覆板,一阵火辣辣的疼。
就在即将落地的瞬间,老穆和小唐已将我牢牢抱住,巨大的坠力让我们三人摔成一团。
第18章 :平行空间
我趴在他们身上,赶紧仰头去看,那个圆洞已被彻底封闭。再看临近那个塔壁,都是粗糙的砖石,结满了厚重的青苔,没有什么壁画。
我从他们身上爬开,互相扶持着坐起来,眼见重聚在一起,虽然有些狼狈,但彼此都没什么大碍,自然分外高兴。小唐搂住我的肩膀,激动地说:“太好了,肖姐姐,你总算也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侧头看着他们,下意识往后退缩着,心中疑窦丛生,还是无法确定这就是老穆和小唐。我磕磕巴巴地问他们,是如何穿越第二层,到的第三层,可是得到的回答却让我吃惊不已。
原来,那会儿他们利用绳索将我放到一半时,第一层突然发生震动旋转,“人道”太极图快速闭合,眼看着便将登山索夹断。老穆立即趴下来,隔着铁板大喊我的名字,却听不到任何回应。铁板异常厚重,也不知道我是听不见,还是摔晕了,或者被封闭在人道中。拿出对讲机试试,除了乱七八糟的噪音,什么也听不到。
小唐更是焦急,四处看了看,发现所有六道的太极图全部关闭,就说坏事了,六道轮回轮转,需要重新开解。
他们马上跑到塔柱前,却又犯了难,此时还真应了小唐刚才那句玩笑话,只有两个人四只手,要如何开启上面的六眼机关呢?可眼下形势急迫,尤其是我生死不明,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试试了。
小唐交给老穆两根刺针,分别顶入四个洞眼,她自己又回身插入另外两根,折腾了半天,估计是手法不对,仅仅将那个淡蓝色的饿鬼道太极图打开。
虽然不是我下去的那条“人道”,但塔层是直上直下的结构,想来会殊途同归,他们决定立刻下去。在这之前,老穆多留了个心眼,知道六道开启闭合的间隙极短,事先已经把登山索拴在塔柱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腰间。老穆抱着小唐,抓住登山索快速滑了下去。双脚一落地,就听咯咯一阵响动,头顶的饿鬼道迅速关闭了。
听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了,立刻问道:“那……那你们就没看见我吗?”
老穆和小唐互相对视一眼,表情都显得极不自然,同时缓缓摇头。老穆更是语调怪异地说:“这个……真没有。”
他这句话很有些小沈阳的味道,但在我听来,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是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恐惧,后背快速渗出一层冷汗,明明刚才我们同在地下第二层,又不是傻子瞎子,为什么偏偏视而不见呢?
一念至此,我心头猛地一动,赶紧问他们,进入第二层后,是否看到那六面镶嵌着鱼鸟兽的奇怪壁画。
老穆满脸疑惑,伸手摸了摸胡子,反问我:“什么鱼鸟兽?我们看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人。”
我吓得一激灵,脑中不自觉地产生联想,巨大漆黑的墙壁上,嵌满了老老少少、各种各样的女人,一个个大声呼喊,扭动着要挣脱出来。
小唐听我说完,微笑着说:“什么嘛,肖姐姐,哪会有这种事儿,我们看到的都是刻形。”
原来,老穆和小唐落地后,发现塔层结构与上面相同,但是六面墙壁却多了六幅壁画。走近一观察,分别刻印着不同形态的裸体女性,有婴孩、成年人、老人,还有垂死的病人,色彩鲜明,形神兼备,极其生动,密密麻麻的有近百个,属于典型的刻形手艺。不过壁画两两对称,实际应该是三幅,只不过方向却是反的。
我越听越奇怪,感觉这些壁画内容和我钻入“人道”时在管壁内部看到的非常相像,其对称结构,又与我所处的第二层极为类似。可是为什么我们都在第二层,看到的景象却完全不同呢?
跟他们详细说了一遍,两人大吃一惊,老穆眉头紧皱,想了半天,才自言自语地说:“该不会是咱们分别进到其他空间了吧。”
我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反而想到那些科幻小说,又是平行空间,又是时光穿越,基本都是烂俗到恶心的桥段,总觉得他这说法太过玄乎,可是又找不出确凿的理由去辩驳。我狠狠地骂了句见鬼,可鬼也有个影子,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呢?
小唐低头合计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兴奋地说:“知道了。”她慢慢告诉我们,结合塔层内的壁画形态,我进入的那层应该是畜生道。畜生道种类繁多,差别不等,大约有三类,一鱼,二鸟,三兽,此三类中各衍生出无数种,所以看起来无法分辨具体形貌。至于他们所处的那层,则是人道,那一个个人像,代表人生的多种形态和命运走势。
我听得糊里糊涂,还是搞不清人道和畜生道的区别,就是觉得脑袋开始变大变沉,自己明明从人道孔洞进入,却坠入畜生道塔层;老穆他们从饿鬼道孔洞进入,却坠入了人道塔层。难道在千年古塔地下,真的存在一种平行叠加空间?
分析到这里,我们突然都不说话了,彼此对望,神色非常难看。耳边是彼此吭哧吭哧的喘气声,静谧幽暗的塔层内,显得越发诡异起来。
小唐皱着眉头,沉默了半天,忽然说了句不对,她迅速站起身,沿着塔层周边走动起来。我看到她仰着脖子,不停地端详头顶上方已经闭合的孔道,又仔细观察与六面塔壁相交的位置。
我和老穆对视一眼,赶紧起身走到她身后,我发现六面塔壁空空的,和第一层完全相同。要不是刚才跳进来,甚至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第一层。
小唐眨眨眼,凝神想了一会儿,走到生息木前,轻轻地抚摸着,说:“我想明白了,咱们当时都在第二层,但却是不同的第二层,这也刚好印证了,生息塔柱配建六道轮回塔层中‘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格局。”
她这句话却让我陷入更深的迷惑,什么叫“都在第二层,但却是不同的第二层”?貌似还是像老穆所说,这里存在一个平行空间。
我身子不自觉地有些僵硬,实在无法想象,这种灵异的事件竟然会让自己遇到。我忍不住回头瞧瞧老穆,他同样满脸狐疑地盯着小唐。
看到我们这副表情,小唐点点头,说:“也许……不行,我还得再看看。”她缓缓走到一面墙壁前,拔出匕首,刮去青苔,不顾脏污,将白净的脸颊贴上去,右手不停地用刻针上下划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她的表情非常严肃,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听过一面,又走到另一面,直到将六面塔壁逐一听过,才慢慢走回生息木前。我和老穆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不知她此举是何用意。
小唐嘟起嘴唇,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生息木,默立片刻,突然用匕首使劲将生息木表面的一层桐油刮掉,转圈又是六只细小的洞眼,肯定就是开启这层的机关枢纽了。
看到这里,小唐点点头,扭回头,目光逐一扫过我们的脸,淡淡地说:“第一层是单一的,代表六道总体入口。但第二层却是六环塔身,由六座结构相同的塔身按照环形排列,分别代表六道的终极归宿。六个平行塔层刚好将第一层托起,当上下两层全部旋转时,无论从第一层哪个孔道下去,都有可能落入下面不同的六道归宿。”
看我们似懂非懂,小唐又用刺针在地上简单地画了个结构图,第一层塔身自转,第二层六座塔身却是整体同时自转,六道入口随机贯通下面塔层,所以我是从人道进入,却偏偏落进了畜生道,而他们从饿鬼道进入,反而落进了人道。刚才她用刺针不断地划拨着墙壁,已然听出周围肯定不会有其他空间,所以这里又是一个新的六道入口。而且如此一来,生息木共有七根,一根是主体塔层的纵轴,其余六根则深埋地下,按角度等距排布,分别作为六道轮回所在塔层的纵轴。
我慢慢地点着头,觉得这种进入方式,有种数学领域里随机选择的意思,又忽然想到自己所在的第二层,生息木上并没有针眼,看来不是那根整体纵轴,而是一个分支纵轴。同时,我也隐约明白了这“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含义。不过仍旧难以想象,当年造古塔的辽人,为何要在地下修建这种复杂的结构。尤其是生息木世所罕见,他们竟然可以一连找到七根。
老穆摸着胡子,深深叹了口气,说:“辽人信佛,这种结构必有其独特用意。不过老是这么来回折腾,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儿呢?”
我心里一沉,顿时觉得无比茫然,老穆确实说到点子上了,要是一直这么循环下去,岂不永远都处在轮回中,何年何月才能找到最后的秘密。而且,塔层不断向下拓展,似乎无穷无尽,就算真的只有六层,可眼下我们身处下方,没有任何攀爬工具可供使用,还能再回到地面吗?
也许是同时想到这个问题,我们互相看了看,都叹了口气,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小唐偏过头,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生息木,眼神流转中透出一丝怪异。良久,她突然说:“不对,虽然生息木扎根极深,可是深到这个地步,却也说不通啊。”
经她一提,我也产生强烈同感,是啊,生息木固然神奇,但毕竟也是一种植物,目前我们深入地下至少有几百米了,可是看那根生息木塔柱却还是笔直地矗立着,如果说是主根系,那简直无法想象它的长度。
老穆却不关心这一点,只是蹲在那里,摸着胡子,微微眯起双眼,盯着太极图,缓缓说:“按照肖薇的推测,地下塔身共有六层,咱们现在处在第三层,又是单一的。看眼下形势,按照这个排布规律,下面一层应该又是一具六道的终极归宿,也就是说,下面应该是一个六环塔层。”
小唐看着老穆,用力点点头,说:“不错,我也觉得是这样。”转头又问我,“肖姐姐,你刚才所说的什么镜像原理,还有徐老爷子画作中的暗示,我倒觉得有点儿意思,或许这真的就是1-6——1-6——1-6的构建模式,咱们必须再深入两层,才能到达最后的第六层。”
停了片刻,小唐叹了口气,说:“六层之后……谁知道还会是什么呢。”神情凝重,语调怪异,似乎话中有话。
对于小唐这种欲言又止的风格,我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想去强行追问,只是默然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秀气的面孔。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那个仅仅见过一面的女开锁人楚轻兰和女针灸师宋月婉,隐约产生了一丝奇妙的感觉,这三个女孩简直太像了,同样年纪幼小,同样身怀绝艺,似乎又同样隐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
想到此处,我不禁感慨万千,因为舅舅的一张人皮战士,通过种种机缘巧合,竟然能和她们结识,而且彼此探索的秘密又隐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未来自己的命运又将会如何发展呢?更重要的是,六层之后,还会是什么呢?
我们商议半天,都觉得地下古塔共有六层的说法最靠谱,只有深入下去,才能搞清楚原委。老穆无意中看看手表,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五点了。连续一夜的探索,让我们每个人都眼窝深陷,疲惫不堪。老穆拍拍肚子,哈哈一笑,说大家先吃些东西,睡上一会儿,等养足了精神,再继续深入。此时,我才觉得饥渴难耐,浑身乏力。
吃过几块压缩饼干,灌了一瓶矿泉水,困意也跟着涌了上来。老穆背靠一面塔壁沉沉睡去,不久便响起阵阵鼾声,声音越来越大,激荡传递,感觉整个塔层都在回响。
小唐偷偷瞥了老穆一眼,轻轻拉起我的手,扭捏着说:“肖姐姐,咱们去那边儿好吗?我……我要小便。”
我微微一笑,知道这是小女生害臊,就带着她走远了些。方便之后,小唐起身系上裤带,突然凑过来,嘴巴紧贴我的耳朵,语声很低又微微发颤,“肖姐姐,我……老……老是害怕,总觉得这座古塔,跟……跟我的身世有关。”
我怔了怔,稍稍退开几步,不解地看着她。小唐的脸色苍白,几乎没了血色,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眼神中流露出极大的恐惧。突然,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力道超大,以至于手背上几条淡青色的筋脉浮凸而起,又是极度的冰冷。
那是一种女性特有的凉意,在向我传递着某种不安的情绪。
相识这么久,小唐性格一贯冷淡平和,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产生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尤其让我感到不解的是,古塔怎么会和她的身世发生关联,难道唐伯虎的后人参与过古塔的修建?
这个念头才动,又被自己立刻否定,古塔为辽人所建,唐伯虎是明朝人,相隔了好几百年,就算老唐自己有这心思,恐怕也只能穿越回去了。
我心中狐疑,用力握了握小唐的手,说:“妹子你……”小唐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出声,把我轻轻拉到一边坐下。
小唐深深地低着头,露出脖颈间一片雪白,使劲掰着手指,发出持续的嘎巴声,显然内心在进行着剧烈地挣扎。我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体温传达着我的安慰。
好半天,小唐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充满无限凄苦味道。她解开挎包,捏出一根极细的银色小针,爱怜地看了几眼,在左手拇指的指甲上沙沙沙地划拨起来,小声说:“给你看看内文法。”
随着针尖划动速度加快,渐渐地,指甲表面被刮出一层细细的白色粉末。而后,她在衣服上轻轻一抹,将瘦弱的手掌伸到我眼前。借助手电光,我看到指甲上赫然出现了两个鲜红的小字:六西。
我怔了怔,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凑过去仔细一看,确实是六西。那两个字似乎是写在指甲下面的,略微有些模糊,不过仍旧可以看出笔画潇洒飘逸,属于典型的蝇头小楷。
我又惊又奇,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向自己眼前拉。可不知为何,一握之下,那两个小字刹那间淡去,只留下指甲表面条条细密的白色划痕。
我立刻来了兴趣,反复抚摸按压那片指甲,除了感觉比较粗糙,没有任何异常,不知道字形藏到了哪里。我十分不解,就问她是怎么回事。
小唐没有回答,只是闭目沉思,好像在作激烈的斗争,突然又睁开眼睛,用力咬咬嘴唇,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的表情极是严肃,让我将老穆喊醒,说有些事情真是不能再瞒了,讲出来大家一起分析分析才好。
见她这种态度,我就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去多问,立即把老穆拍醒。他听说小唐有话要讲,也是很感兴趣。
我们三个人均没有睡意,背靠一面塔壁,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为了节约电量,又将手电熄灭。塔层内漆黑如墨,四下安静异常,只有小唐淡淡凉凉的声音,慢慢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