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
“说完了,我就把她杀了。”
“是用什么方法杀的?”
“先用砖头把她砸倒了,然后拿你说的那条布带子勒死的。”
“用刀了吗?”
“你们检验有刀伤吗?”
“为什么带刀不用刀?”
“我想练练胆量,不用刀也一样能做成。”李成名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杀人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林子胜的怒火已经顶到了嗓子眼儿。他真想破口大骂一声“畜生”,但他不能。
“被害人长什么样?描述一下外貌体态特征。”
“记不清了,也没看清。”
“动没动她的物品?”
“现金没多少,手机拿走卖了。”
“在哪儿卖的?”
李成名心不在焉地答道:“忘了。瞎走,走到合适的地方就卖了。”
“其他物品怎么处置了?”
“东一件、西一件地乱丢。”
“为什么这么做?”
“不想让人找到这些东西,这是在清理现场时的想法。”
“还作过别的案子吗?”
“你说有吗?”李成名斜眼看着林子胜,坏笑着说。
关于为什么有脱衣的动作,却最终没有实施性侵,李成名说,是怕留下证据,日后造成麻烦,所以忍住没有做。但在之后的讯问中,他又说,自己对性的要求不是太强烈。
林子胜记得朱会磊在案情分析会上说过,从犯罪嫌疑人的行为上看,很有可能存在性功能方面的问题,但触碰这个问题要慎之又慎。
林子胜耐心地讯问,但是李成名的回答有太多的“不记得”。
他的交代并不理想,但也算有了不小的进展。
7月28日,经过上级同意,林子胜决定带李成名去指认现场。他希望这能唤起他的记忆和偏离许久的人性。
天很热,李成名一出门,就被耀眼的阳光照得眯起了眼睛。到达芳城大道后,他说头很晕,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林子胜和他坐在树林里休息。
“哥,有水吗?”李成名问。
“没带。渴了?”
“嗯,天太热了。”
“忍忍吧,我也没水喝。”林子胜望着树林外边,“我记得咱们俩第一回 遇见的地方,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巷道里。”
李成名没有回应。
“你再仔细回忆回忆,那天是怎么把受害人带进树林的,过程中说了什么,受害人有什么动作。到了墙边,又发生了什么,她有没有反抗?”
执迷不悟的李成名低下头,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世外,不再与这个世界有任何交集。
二、指纹会战
接连两起案件,都是凭借DNA的运用告破的,这无形中给正在参与指纹会战的专家和精英们施加了不小的压力。他们中年纪最轻的,也已经搞了十年的指纹研究。
指纹鉴定对检验人员的技术要求很高。它并非是简单的比对,高低层次之分就在于,谁能让扭曲与残缺的指纹发挥出最大的能量。根据每个人的理解让指纹发声,高级别的技术人员不会拘泥于眼前呈现的纹线,甚至可以达到无中生有的境界。
现在指纹可以借助电脑软件进行一定的校正,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要依靠检验人员对案件的整体认识、对指纹的敏感度。
在指纹鉴定技术中,经验非常重要。指纹的重合率很低,技术人员只有看过大量指纹,才能从中获得深层次的感知和灵感。
基于实战经验,每个人的标记方法都不一样。在大框架下发挥个人特点,对每枚指纹的特征点进行重新标记,再放入电脑系统中进行相似度比对。有的专家取前五十名进行人工比对,有的取前一百名,有的取前二百名。这些都没有什么教科书式的规定,只是根据个人的判断而定。
白金—包头系列杀人案件中,除了首案“88?5?26”提取的指纹是以照片的形式留存下来的,其余都是通过仪器扫描后存于电脑,然后又打印出来的。
首案中的指纹指尖朝下,拍照的时候血迹未干。如果干了以后再拍照,更容易识别。而且,这张指纹图片上,没有标清比例尺,给鉴定工作造成了困扰。
来自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的指纹专家胡锋说:“这是系列案件中唯一一枚血指纹,可靠性最高。‘98?7?30’面积比较小,‘98?7?27’最好,其余都有缺陷。”
“在用于并案的嫌疑人留下的十四枚指纹中,有一枚的点线,跟别的有点儿差异。很可能这枚指纹并不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老专家金业简用激光笔指着投影仪上放大的两枚指纹说。
来自浙江的技术人员陈清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道:“我也注意到了,确实有些问题。”
七个人中,有五个人认为这枚指纹有问题,大家决定对这枚可疑指纹进行深入“确诊”。
经过询问,这枚指纹提取于被害女童家的门锁上。当时,整扇门被拆了下来,门锁连同周边的木门部分被锯了下来,作为物证收存。白金警方的技术人员带来了实物。经过进一步检验、鉴定和比对,这枚指纹并不是犯罪嫌疑人所留,而是被害女童的母亲所留。
小中见大。发现了这个严重问题后,七名技术人员对案发后白金市提取入库的十几万枚指纹进行了抽检,发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录入指纹不合格。也就是说,近三十年来,指纹比对不中,也存在指纹样本有缺陷的问题。
深惠ZJ案件中,提取的十四枚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和十八枚死者的指纹,全部为502熏显,是从包裹尸块用的外包装物上提取到的。这十四枚指纹没有重复,每一个都是独立存在的。犯罪嫌疑人的指纹清晰度不是太高,并且有移动变形,比对难度大。
来自深惠市公安局的技术人员迟宇感慨地说:“快二十年了,我们一直没有放弃。早期指纹自动识别系统不普及、不兼容,都是技术人员带着走。恳求各位专家,把这些指纹重新修复、标记,让我们看看花了这么多年追踪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儿。”
开里两案,从被害人家的主卧室衣架上提取到了四连指指纹,提取方法为502熏显,变形严重,需要进行较高精度的修复。从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阿诗玛”烟盒上提取到了一枚移动指纹,提取方式为磁性粉显现。高手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修复变形。
有人提出,可以利用电脑把指纹重新切成段拼接。有人提出,可以想象指纹实际的样子,然后进行描画。为了提高比中率,有人建议,把指纹切成段后,进行标记后入库比对。还有人认为,可以降低比中条件,然后进行人工肉眼识别。
海阳市“9?30”案件中,从案发现场提取到的指纹很特殊,很有可能为犯罪嫌疑人所留。然而,这枚指纹纹线略有些细,有别于一般成年男人的指纹。要么是未成年人,要么是女人。会是女人吗?或者只是个例外?
如果真的是个女人,那么她在这起血腥杀戮的案件里是个怎样的角色呢?这个案件涉及的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很多,必须要首先对案件的性质、过程进行准确分析,才能认定这枚指纹的价值和意义,才能科学准确地使用它找到真凶。
七名技术高手,把所有指纹进行了个性化的重新标注,对扭曲变形的指纹进行了修复。
7月26日,他们把技术成果提交给了邱实。
邱实立即把重新标注特征点的“指纹”,以协查通报的形式发往各公安厅(局),要求立即下发到地、市、县,重点比对。
在北京的工作,对于罗牧青来说比较轻松,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每天见到程风。几乎每天晚上,程风都会给她讲“睡前故事”。对于他的见多识广、博古通今,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星期六早上,罗牧青想约程风一起去美术馆看画展,但他说看不懂,不想去。虽然有点儿失望,倒很佩服他的坦诚。
他认真地说:“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跟自然打交道。那些不经过人类大脑雕琢的风景才是世界上最美的画。”
“好吧。那我们今天的主题是什么?”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想陪你去逛街。据说这是情侣必做的十件事之一。”
“据说?十件事?”罗牧青咯咯地笑个不停。望着眼前这个有点儿孩子气的男人,她的心里充满了愉悦。
“另外九件是什么?”她故作认真地问道。
他神秘地冲她眨眨眼睛,脸上写满了得意,说道:“现在不告诉你。我要和你一起,一件一件地去完成。”
恋爱的最初,就像在白纸上作画,每一笔都堪称绚丽,值得期待。
他们牵着手,两颗心贴得很近。
她问:“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
“可我见你多数时候,都穿黑色、蓝色的衣服。”
“白色太圣洁,我配不起,但你可以。”他笑吟吟地说。
他拿起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裙摆的地方配了一层薄纱。纱裙的部分用丝绒线刺绣着球形的蒲公英。
“这裙子太仙了吧!我这年纪行吗?”罗牧青觉得已经过了梦幻的年龄,衣着上也要尽量端庄成熟。
她试穿了一下,略带娇羞地站在程风面前。
“特别美。”他趴在她耳边轻声说。两个人头挨头自拍了第一张合影,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满足。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中午,他们选择了日式料理,因为她爱吃生鱼片。她就像个公主,被宠爱包围着。罗牧青觉得自己以前所有的孤独与寂寞,都只是迎接这一刻的序幕。
正吃着饭,电话响了,是邱实打来的。
“罗大记者,ZJ案件有新线索了。我们要马上赶到青岛,下午两点的动车,你赶紧准备一下。”听得出,邱实的语气里有一点点小小的激动。
“指纹比对上了?”
“嗯呐!”他得意地说。
“啊!这也太厉害了吧!参加指纹会战的人比对上的?”
“不是他们直接比中的。但是,因为他们重新标注了特征点,所以提高了比中几率。”邱实说。
放下电话,罗牧青兴奋地对程风说:“你知道吗?扭曲变形的指纹,居然真的可以校正,这简直太神了!”
程风敷衍地笑了一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低下头,喝了一口汤。
“我们得加快点儿速度,一会儿我回家拿行李。”
“嗯,你注意身体。忙完工作,记得给我发微信。”程风嘱咐道。
目送罗牧青上了出租车,程风眼中的世界逐渐变得暗淡起来。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有点儿害怕,从未这样害怕过。他曾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生死。自从遇到了罗牧青,他想要快乐地生活下去。
罗牧青刚到家里,就又接到邱实的电话,改去沈阳。沈阳的车比青岛的晚半小时发出,这样她可以更从容一些。
到了车站,候车的时候,邱实简单给她介绍了情况。
原来是广粤省梅县公安局一名叫李思清的技术人员比中了犯罪嫌疑人的指纹。
7月26日,李思清收到了省公安厅转发的四起疑难案件的指纹。他当即开始比对,但是当天比对的人员很多,网络比较卡,于是他决定第二天到单位加班。
他做技术工作已经十九年了,工作踏实,按部就班。但是,正如关鹤鸣说过的那样,在基层工作的技术人员要想晋升提拔十分困难,因为幕后工作再辛苦,也比不上冲锋陷阵的光芒四射。鉴定和比对指纹的过程,是一个不断挑战与征服的过程。技术人员面对的不仅是神秘的指纹,还有自己的内心。只有持之以恒,抱着必胜的信念,加上大量不为人知的付出,才能有最后的突破与成功。
李思清就是这样一个坐着冷板凳的技术人员。跟他同时期进入警队的,大多职级比他要高。他现在只是股级干部,连古代的九品都还够不上。
可他十分满足。他觉得自己只会干这个,干不了在一线冲锋陷阵的工作。一个人如果能从一份工作中自得其乐,也是人生的一种福缘。
这天是星期六,坐了一上午的李思清准备吃午饭。起身之后,他又坐了下来,想再比对一次。
于是,他调整了软件比中条件,数据开始滚动。
他选择了排在前二十位的指纹进行人工比对。排在第六位的一枚指纹,经过肉眼识别,满足了所有条件,他顿时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