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李成名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震惊。
“你给她寄过钱吗?”
李成名沉默不语。
他是个缺乏爱、渴望安全感的人。在他的记忆中,最深刻、最受宠的画面,竟是很小的时候跟妈妈睡在一张床上。
屋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罗牧青感觉很冷。
家庭,永远是一个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无论这个家给过你多少爱,也无论你对这个家有怎样的怨怒,它终归是爱开始的地方,所以家的分量很重很重。
需要再转移一次话题。
“你的朋友多吗?平时联系多吗?”罗牧青问。
“有三个在老家一起长大的朋友,还有一个同事,偶尔聊天。对,就是随便聊聊,理想、感情、生活,用QQ聊。他们有留言的话,我也会回复。有时候,还会跟一帮朋友喝酒,庆祝生日,也会给朋友发短信拜年。也就这样吧,我们都是不好不坏地活着。”实际上,在李成名的手机里,找不到任何他和朋友之间的交往记录。
“你最多的时候身上有多少钱?”
“三万块吧。”
“想过结婚成家吗?”
“不太想被一个女人拴住。”
“作过这么多案子,后悔过吗?”
“根本不值得,又抢不到钱,没有前途。”
“还记得那几个被你害的女孩长什么样儿吗?”
“不记得,我不想记住。”
“你为什么在元宵节作案?”
李成名不屑一顾:“平时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不知道是什么节。”
“你认为生活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钱。”他在说这个字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感到羞涩。
随后,他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补充说:“亲情也很重要。”
“你对自己怎么看?”
“自私、懒惰、聪明,善于总结。没有钱,没有长久的工作,也没有法的概念。其实,也很无知。”说完,他苦笑了一下。
“你有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忏悔过?”
“希望受到伤害的人原谅我。我愿意鞠个躬,或者她们想打就来打,我绝对不反抗。”所有人都想不到他的答案。
林子胜强压了很久的怒火被点燃了。他腾地站起来,激动地说:“有一个被你害死的女孩的父亲见到我,当时就跪下了。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
李成名一脸茫然地说:“不知道。”
“我恨自己不能早一点儿抓住你。你害了这么多人,她们都跟你一样年轻!你害了她们,也害了她们的亲人!”
听到这些,李成名似乎不为所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理解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人生态度。但这个人确实来过这个世界,他的存在意味着毁灭。
三、不祥的预感
罗牧青和朱会磊从芳城回到北京后,就没再碰面。
朱会磊继续到物证鉴定中心做农村“小超市”系列抢劫杀人案的检材。
罗牧青整理资料,以内参的形式向公安部领导汇报行动进展,给报社领导写工作汇报材料,还有一些新闻稿件要快写快发。
罗牧青发微信告诉程风:“已经回京。”
程风回复:“在国外出差,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怎么也想不出来。以前程风出差,都会提前告诉她要去哪里。这次没有,也许他只是忘了说。她手头的工作紧急,也顾不得想太多。
两天后,她采写的《ZJ案件侦破始末》独家报道刊发,经过新媒体转载刊发,引起了很大轰动。
她问程风,有没有看到。
程风说“网上有”,再没说别的。
她发微信:“工作顺利吗?身体好吗?”
程风回复:“都很好,别担心。”
程风好像很忙,不再每天向她问好,微信回得也没有以前快了,而且很简短。
现代人沟通靠微信,纵然相隔千山万水,只要心有彼此,无论多忙,都会在第一时间回复;即使有事,也会知会一声“在忙”。这是关爱,更是尊重。
罗牧青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每每这样去想,她就会及时让自己打住。她突然想起了和李成名在对话中提到过的墨菲定律。
“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有的事都会比你预计的时间长;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想到这些,罗牧青有些害怕。
事实上,她出差的这几天,程风陷入了悲伤之中。
从他们相遇的第一站——西直门地铁站售票处开始,他把所有走过的路、说过的话都重温了一遍。他第一次感受到心痛的滋味儿。
就在罗牧青回北京的那天,他收拾好东西,拎着箱子出门了。
离开家十几年了,他从来没有回去过。踏上火车的那一瞬间,他在心里跟北京告别。
因为有她,他对这座城市依依不舍。
关鹤鸣和邱实忙得不可开交,等把公安部刑侦局里的工作处理完,计划再次去安平、白金、开里等地督战。
白金和开里的工作已经步入轨道,下面的重中之重,就是保证质量,不错不漏。
关鹤鸣相信,嫌疑人就在案发地附近,只要排查工作严密开展,就应该能把他们网住。
而安平的案件,还是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8月中旬,一个好消息传来。包头专案组拿到了白金公司在包头承建的两个矿厂基建项目的部分花名册,其中包括距案发地仅隔两条马路的两个工程队的工人花名册。包头刑警正在加紧排查。
关鹤鸣闻讯后,立即打电话,嘱咐包头专案组要稳扎稳打,一定要把每一个人查明落地。有疑问的放在一组,安排专门人员去调查。
第十三章 高歌猛进
一、郑氏家谱
由于陇原省公安厅刑事技术部门的机器设备比较先进,敏感度更高,白金专案组决定,让技术人员张建新到公安厅刑事技术处做试验。
8月下旬,张建新在利用DNA进行排查比对时,发现犯罪嫌疑人数据库里有一个血样,与“8?05”案件现场提取的血样DNA细分数据比中,说明两者为同宗关系。
他连忙把比中结果报告给陇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总队长付明华。
付明华让张建新先不要声张,一定要仔仔细细再比对一遍,以确保万无一失。
最终,张建新确定,这两个数据是比中关系。
这名犯罪嫌疑人姓郑,祖籍是芸州市榆东县海兰镇。
付明华让老刑警石海岩立即带人到海兰镇。
经过走访,石海岩了解到,郑姓在海兰镇是个大姓,家族人丁兴旺,并设有祠堂。
石海岩了解到这一情况后,来到郑家祠堂,和正在打扫的郑老爷子聊了起来。
郑老爷子很健谈,告诉他,郑家出过五品官,还有好几个举人,并指着桌案下面的一摞书说:“那是我们郑家的家谱。现在有家谱的人家可不多。我们郑氏家族一直讲究礼义,所以福德深厚、源远流长啊!”
石海岩说:“是啊,是啊!您这家谱,我能看看吗?”
说着,他走过去拿起一本翻看起来。
“你有姓郑的亲戚朋友吗?要是有的话,可以买一本回去给他们看看。”
“有啊!”
于是,石海岩花了一百块钱,买了一本郑氏家谱。按照家谱,很快理出了与犯罪嫌疑人同一年龄段的男子十二人,其中四人在榆东老家,两人在白金市打工,其余在外省务工。
8月28日,专案组统一行动,白金和榆东警方兵分两路,查找白金和榆东的六名男子。
石海岩负责排查在白金市打工的郑少勇。
郑少勇五十一岁,2014年从榆东县搬到白金市,和妻子承包了一所职业学校的小卖部。他的两个孩子都已大学毕业,各自有着一份不错的工作。大儿子结婚后定居在成都,曾打电话让他们两口子搬去成都一起住。郑少勇的爱人舍不得小卖店的生意,迟迟没有动身。
郑少勇身高一米七六,身强体壮,上半身微微有些前探,走路时一颠一颠的,正如足迹专家谢老分析的那样。他头发微卷,夹杂些白发,长方脸,浓眉大眼,看上去一副憨厚的样子。
他妻子性格开朗,声音洪亮,一见到石海岩走进小卖店,就立即热情地招呼起来。
石海岩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收银台后边的郑少勇,走过去给他看了证件。
“你是郑少勇吗?”
起初他没吭声,后来“嗯”了一声。
“有点儿事需要你配合一下。先摁个指纹,然后跟我们去一趟公安局。”石海岩边说边掏出模具,让郑少勇摁了指纹。
接着,他拿出九案侦办组统一下发使用的指纹样本进行了人工比对。凭着多年的经验,他意识到指纹比中了。
他开始冒汗,但强装镇定,对郑少勇说:“行了,跟我们走吧。”
接着,他冲着站在门口的民警赵顺聪喊:“小赵,进来!”
两个人对了一下眼神,心领神会。
郑少勇说要进屋换件衣服,拿上了烟和打火机。石海岩立即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屋子大概有十平方米,里面既住人又做饭。菜板上赫然放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郑少勇的眼睛不时地瞟向菜刀,磨蹭了一会儿,才换了件蓝色条纹的T恤衫,跟着石海岩他们出门上了警车。
来买东西的学生问出了什么事,郑少勇的妻子说:“没事没事,就是让他去配合配合。”
到了白金市公安局,采集了指纹、足迹和DNA后,郑少勇被带进了讯问室。
指纹比对的结果最先出来,经过复核,认定郑少勇的指纹与案发现场提取的指纹同一。
坐在审讯椅上,郑少勇突然用头撞向金属环,企图自杀。
石海岩立即带人送他去医院缝合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