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是我小孩,我也不管你。”陶四萍说。
“我宁愿不是!”
丁遥全程不做声,拿了手机和本子去前面。
楼道很黑,丁遥摸了半天开关也没摸到,只好放弃。
她鲜少来楼上,走廊是一条分水岭,将她可活动的区域划分出来。
丁海的房间很久没人进了,电脑上盖了块花布头,没积下什么灰。
丁遥开了机,拨通李施雨的电话,询问怎么查快递单号。
“天呐,你是生活在上个世纪吗?”
李施雨感叹过后,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登陆网站、怎么绑定手机号码。
老电脑性能不好,网页加载都半天,丁遥一边操作一边觉得好笑,觉得自己凑在电脑前的样子,特别像跟不上新时代的老古董。
“你还在想着相机的事儿呢?”李施雨不傻,猜得到她大概意图,“你说你平时也不是爱管闲事儿的人啊,怎么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胆子突然就大了。”
丁遥没办法很精准地描述出心理活动,但她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说:“我以前跟我奶奶一起住的时候,隔壁住着个女孩子,她跟我差不多大,也是跟着奶奶住。她奶奶对我们都挺好的,就是对她特别凶。”
“有一回秋天,特别冷,她捡了只猫回来,刚出生特别特别小,巴掌大,冻得快死了。她觉得可怜就把猫藏在鸡笼子里,每天抢着去给鸡喂饲料、打水,实际上是想确认小猫还好。”
“后来她奶奶丢了钱,找茬儿到她身上,就发现小猫的事情了,更一口咬定,她是偷了钱去养猫的,??把她打了一顿,又给她拎到河边,看着小猫被丢掉。”
“啊,扔河里了?”
“没有,猫扔草丛了。”
“那为什么拎去河边。”
丁遥支支吾吾应付了过去,不给她继续发问的机会,接着说:“反正她特别特别难过,除了害怕还觉得羞愧,因为她救不了小猫。”
“所以,我就从她这里吸取了教训,不去多管闲事。因为我跟她一样,没什么用,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
“谁说的!”李施雨不满地打断她,“你有用死了!”
“好好好。”丁遥笑,“可是没有人需要我帮忙的。大家都觉得让我做点什么,是占了我便宜。”
“那又怎么了,多省事儿啊。”李施雨说。
“是挺省事儿的,但也挺……怎么说呢,有点不开心,因为我好像不怎么被需要。”丁遥语气依旧轻松,心里却涨涨的。
“我呀!你有没有良心的,我还不够需要你吗?”李施雨嘟囔着。
“是呀,我知道。”
可是李施雨,除了丁遥,朋友需要你,父母需要你,家人需要你。你被很多人强调着重要,就不会想着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而她,她是多余出来的小孩,是游离在这个“家”里影子,是不被父母任何一方家人认可的存在。
“现在他需要我。除了我,没人能救他,只有我。”丁遥语气认真。
与其说她在帮他,不如说她在获取一种更浓烈、更直观的?“被需要”的感觉。
这种感觉给她一种鼓励——尽管微弱,她也可以成为拯救别人的英雄。
3.
李施雨那边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消化这种抽象的说法。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丁遥点击鼠标键盘的声响。
“好了,我绑定成功了。”
“然后你找找个人主页的入口点进去,找找看最近收货就能看到单号了。”
“好。啊——”她发出声短呼。
“怎么了?”李施雨担心地问。
“没事。”丁遥看着面前突然黑下来的屏幕和房间,心跳快了几分,“好像停电了。”
似乎是验证她的话,楼下传来丁建华暴怒的声音。
丁遥听了一会儿,原来是丁滔一气之下拉了总电闸,连烤炉的都没放过。
“我就不让别人玩儿,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不乐意让她碰!”他大叫着。
丁遥摸了摸耳朵,悠悠地叹了口气。
她来余江的时候,丁滔才三岁。丁遥承担了专职保姆的职责,在帮工之余还要照顾丁滔,给他喂饭、哄他睡觉、教他认字,一直到中考。
小时候丁滔就淘气,长大了,对她的讨厌更是井喷式的,经常搞得她下不来台,但丁遥不在乎。
这个家是丁滔的,是丁海的,不是她的。
“没事儿。”李施雨那边自是听不见丁滔叫喊的,还以为是电力问题,“反正你账号也绑定了,明天我把手机带过来,到时候你登录好,直接用手机查。”
事已至此,急这一时半刻的也不顶用。
“好。”
“你说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吧。”李施雨喜滋滋地说。
“是呀是呀,那不知道我能做点什么回报你的大恩大德。”丁遥玩笑道。
“什么都行吗?”李施雨期待地说,“我想要今晚英语卷子完形填空后五题的答案!”
4.
丁遥回到房间,洗了个澡,之后将相机拿出来。拿了套卷子,边写边等着相机变化。
过了一会儿手机振动起来,伴随着一声提示音,是李施雨发来的信息,提醒她发英语完形填空后五题的答案。
丁遥起身拿墙上挂勾上的书包,翻到卷子,嘴边不同念叨着“ACDBC”,三两步到桌前捞起手机给李施雨发短信。
“ACDBC……”她喃喃地重复着。
一道生涩的声音紧随其后:“你……好?”
丁遥指尖一顿,猛地抬头望向屏幕,耳朵嗡地一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冷白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不似往常的淡漠,而是满脸的惊愕和不可思议。
见她抬头看过来,他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竟还往后缩了一下。
耳鸣持续了五六秒,接着涌进一堆嘈杂——
呼啸的风声,细微电流的呲啦声,甚至是他身后,已经坏掉的万年历滴滴答答的计时声。
丁遥心脏跳得飞快,手汗多得连手机都握不住。
她张了张嘴,声线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南巢中学?”
男生眉心几不可闻地跳了下,抿了抿嘴角,说:“薛问均。”
“啊?”丁遥一头雾水。
角落里,破旧上锈的落地扇发出蜜蜂一般“嗡嗡”的声音。
他靠近屏幕,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的脸,缓缓道:“我叫薛问均。”
12.很重要
1.
屏幕上画面的清晰程度远远超过了相机。
短发杏眼,皮肤白得像是久不见天光的病人,瞳孔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那张昙花一现的面孔等比例地跃于屏幕。
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薛问均后背一阵发麻,强迫着自己接受这诡异的现状。
丁遥没想过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在她还没捋好要在纸条上写什么的时候,竟然就跟对面连上线了。
两个人谁都没想好说什么,一时间,空气中有些尴尬。
“我见过你。”薛问均先说,“在我的相机里。”
“你是指我小学时候吗?”丁遥立马想到那段自己小时候的录像,隐隐兴奋。
“应该不是吧。”薛问均看她一脸真诚,迟疑道,“还是说,你现在是小学生?”
丁遥一愣,同样迟疑:“你该不会是在骂人吧?”
“......没有。”薛问均解释道,“我相机视频里的你,就跟你现在是一样的。”
“啊?”
“你扫了一圈你的......”他顿了顿,视线移向她身后,似乎在确认情况,“房间。然后打招呼说你好。”
丁遥马上想起那次尴尬的尝试,耳边一热,“可,可是那视频我已经删掉了啊。”
“嗯。”薛问均说,“是消失了,在我看完之后。”
丁遥视线移到绑在显示器上缘的镜头上,合理推测:“这么说起来,只要我拍了段东西上传,你那边就会同步?”
“我不知道。”薛问均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拢共就看了那一回,要不是现在真靠着没联网的相机跟她联系上,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
丁遥若有所思。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他的过去,所以自己行为会影响到他?
“你的相机是什么样子的?也是二手吗?”丁遥问。
“红色柯达,运动相机款。不是二手。”
“Zx1?”
“嗯。”
丁遥想了想,用手机拍了几张相机的照片,举到镜头前给他看:“你看看,是跟这个一样吗?”
按键机的功能太少,像素也低,只有几个基础功能可以凑活用。好在对面的人没有表现出嫌弃这设备过时的半点情绪来。
薛问均认真打量了一番,肯定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