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课本上有一篇课文叫《桂花雨》,里面写的场景,亲切到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写的。
她不自觉说了很多,薛问均一直在听,自然地说:“好,我明天找找看。”
“不用。”丁遥疑惑道,“你找他们做什么?”
薛问均顿住笔,看着手掌下的草稿纸。杂乱的圆圈占据了所有空隙,交叠着叫人眩晕。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好像潜意识里觉得她提了,就要去找才行。
22.抑制剂
第五章
1.
南巢中学往南走个两公里就是五里路菜市场。
天还没亮,这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新鲜的蔬菜上沾着寒露和泥土,河鲜搅弄一盆清水,散发出腥臭。
猪肉摊前,男生举起手里的刀,咚咚两下,便将连成一片的骨头分离开。
他年纪不大,头发拢在塑料浴帽里,只穿一件薄薄的球衣,上面印着数字号码,胸前的皮围裙磨损得严重,一块儿光亮一块儿无的,耷拉下的一些皮子摇摇欲坠。
“老板,给我来二斤里脊。”
“好嘞。”男生爽快地应下来,手起刀落间,斤两丝毫不差。
送走了熟客,他抬起胳膊蹭了蹭额角的汗,露出帽子底下几撮亮眼的红。
斜前方隔了一块蔬菜区,薛问均站在那里,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查勇亮。
他是来碰碰运气的。
这两天,??他没有再联系丁遥。
一是因为丁遥这周末就要做三模了,二是因为心虚。
那晚最后,他只编出来一个“看看我们两边有多少相同”的烂借口来,也幸亏丁遥没有多想,非常之坦然地接受了,甚至有来有回地表示,自己也要去查查看有没有 lifehouse 这个乐队。
他用空闲时间跑了好几家菜市场肉店,想着兴许能遇见什么熟悉的人。
学校开过很多次家长会,他不说每个家长都能跟同学对上,那也记了个脸熟,假如对上了一个,也算是个线索。
预想不错,现实也很赤裸,哪有那么多人给他偶遇的?
薛问均不是没想过其他门路,比如蹭一蹭吴佩莹的警务系统找找人。
但吴佩莹只是临时工,而且辖区仅在余江,跟南巢一点关系没有。
薛问均只得继续用笨法子。
来五里路也是想着能在刘东那里问出点什么,没成想,刘东还没找到,先看到了查勇亮。
2.
刘东身上疼了好一阵子。马上要到冬至,肉摊那边脱不开人,他只歇了一天,就又过去帮忙了。
刘龙富回收旧衣服的活儿赚得不少,但大多被他拿去喝酒了,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拿几个子给他。
刘东心里清楚他是指望不上的,想尽了法子自己保自己。
刘龙富说得好听,实际上竞赛队的钱一分都没掏过,有一部分是刘东申请的助学金,另一部分是刘东借来的,以后还得还。
紧赶慢赶到了摊子前,竟望见了查勇亮。
刘东心里有些别扭。
查勇亮也看见了他,原本就黑的脸又更黑了些。
“小东来了啊。”查父从门面里出来,背上背着半扇新鲜的猪肉。
刘东赶忙过去帮忙。
查勇亮冷不丁伸手将他推开,冷冷道:“这可没衣服给你换。”
刘东顿住脚,胡乱地将棉衣和校服剥下来,放在一边。抬起头,查父二人已经合力将那扇猪肉挂起来了。
“哟,小东,你这衣服怎么了?”查父指着他的肩膀问。
刘东垂首,这才发觉身上的毛衣不知什么时候破了道口子,看上去像一张咧开笑的嘴。
他局促地将那两瓣“唇”捏起来,小声道:“可能是在哪里绊的。”
“哎哟哟。”查父冒出句无意义的拟声词,似乎是惋惜,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查勇亮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摔在砧板旁,蹲在墙角洗手。
刘东走到查父身边,将查勇亮撇下的围裙浴帽全部穿好。
人越来越多了,查父查母也齐齐上阵,三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闲在一边的查勇亮倒像个外人。
他估摸着时间,从房间里推出自行车。
“你别走啊。”查父叫住要走的查勇亮,“等会儿骑车带小东一起。”
“我车没后座。”查勇亮回。
查父骂道:“放屁。你上次带小姑娘怎么带的?”
查勇亮不说话了。意思也很明显,就是不想带刘东一起。
查父又骂将起来,倒没说多重的话,无非就是查勇亮臭脾气,还不好好学习,远没有刘东懂事省心云云。
查勇亮已经听的很多了,满脸不在乎。
最尴尬的还是刘东。可他又没立场插话,唯一能做的就是装没听见。
他专心跟做生意,刀使得虽比不上查勇亮,那也是顺手至极。
“那又怎么了?”
不知道查父说了什么,查勇亮忽然回了这么一句。
他扶着车头,眼神一下子变得嘲讽起来,“我也没见他考得多好。”
“你怎么说话的?”查父将手里的刀重重一摔,对他当这么多人面跟自己顶嘴的行径很是愤怒,想也没想就举起手掌。
查勇亮往旁边一躲,那巴掌只落到肩膀。
“我成绩差。”他看了刘东一眼,语气是惯来的阴恻,“可别让我污染了好学生。”
说完,他嘴角上扬,依旧是嘲讽味十足。
尖锐的车铃声自远处响起。
薛问均扶着自行车,站在人群外面。他又拨拨车铃,“刘东,你好了吗?”
兴奋覆盖住尴尬,刘东半天才反应过来,点点头:“来了。”
3.
宜州全市三模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正式模考。
不管是时间,还是答题卡等等步骤,都尽量按照了高考的规格一比一还原。
丁遥等在多媒体教室门口。
这是全校前三十的专用考场,独立在教学楼旁边,不仅比普通教室宽敞,连摄像头和信号屏蔽器都是今年新换的。
跟其他考场的紧张不同,这里的气氛反而很放松。
大家三两两地聊着上午的理综题目,商量着最后一门英语考完,晚饭吃点什么。
丁遥不禁想,要真的是在高考就好了。
那她今晚就可以去南巢,帮薛问均找找线索什么的了。
薛父薛母的电话她都尝试打过了,接电话的都不是他们,估计是后来的号主。线索算是暂时又断了。
监考老师过来开门,人群也骚动起来,丁遥也开始排队。
连续考了两天试,高一高二也要回来上自习,周日晚上的学校又重新热闹起来。
丁遥跟李施雨一前一后地将书桌搬回位子上。
李施雨苦哈哈地说:“这次我能有个五百五就不错了,三模真的是给我们增强信心的吗?我怎么觉得是给我提前打预防针的?”
“去年一本线不是 505 吗?你完全可以。”丁遥宽慰她。
李施雨长长地叹一口气:“还是林川好,模考都不用考。”
两人刚坐下,林川就跟着张洋一起进来了。
越到高考,老师们的说辞就变得越柔和了,从以前的“往死里学”变成了轻声细语的“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转变得叫人猝不及防。
那头张洋忙着“简单讲两句”,这头丁遥的桌上就多了张纸条。
林川背故意贴在她书桌边,略微侧身,冲她挑眉示意。
丁遥飞快看一眼讲台上的张洋,确定他不曾注意到自己这边,才去拿纸条。
「你那网友叫什么?」
看来,他还没打消那点好奇。
丁遥提笔就写,刚写个草字头,又顿住了。
她跟薛问均早就说好了,尽量不让其他人掺和进来。这也是她后来跟李施雨撒谎说做噩梦,也没有把人带去看相机的原因。
既然有这样的约定在先,就算是林川也不能例外的。
这样想着,她硬生生将那草字头改成了“黄”,随手编了个名字,将纸条递了回去。
「黄牧」
好假的名字,一看就是编的!
林川脑子里翻出了无数个无知少女被拐卖的社会新闻,人贩子和杀猪盘的每一条行为都能跟这个“黄牧”对上。
他严肃正经地写道:「你确定他是真人吗?没有骗你?」
「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