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视频又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只见,年轻人做完这一切后便将摄像机留在原地,而他则游向了刚刚他手指的方向,目的十分明确。
视频的最后十秒钟有些摇晃,但是,如果慢放便能清楚地看到,年轻人一边游,一边竟然还在拔着嘴里的二级头,而最终,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画面的一角,再也没有出现。
整个放映室里一片死寂。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在水下拔掉二级头呼吸器的结果只有一个。
换言之,就在这个视频里,年轻人已经当着他们的面,在水下四十米的地方自杀了。
没有人能搞明白,他在最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游去了哪里,只能猜测,十有八九,年轻人的尸体已经进入了仙人湖下的深渊。
而直到今日,还是没有人将那个年轻人找回来。
“当时他们高度怀疑,年轻人也经历了和他们差不多的氮醉,他对着镜头比画,就是想要拍下那团白色的东西,而之后,他也是被那东西引走的……他出现了严重的幻觉,以至于虽然人在下潜,但是主观上却觉得自己在上浮,甚至最后认定自己已经来到陆地上,因此才拔掉了二级头。”
一口气讲完了这个故事,陈真回头去看宋昱的脸色,果不其然,惨白里透着绿。
摄像勉强笑了一下:“所以……那个白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陈真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
虽说她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为了吓人,但故事本身却不是瞎编的。
那一年,她和顺子真的在仙人湖边见到了王哥,明明是个精壮汉子,但提到那场水下的事故,对方的脸上却有显而易见的恐惧。
事后,老板也曾经和许多人打听,想要知道水底那团白色的真面目。
而最终,他能得到的最确切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常在仙人湖旁生活的彝族老人告诉他,那东西,是一个孩子。
第11章 怨与执
翌日一早,陈真撩开帘子的时候,宋昱的脸色比起昨天又白了一个度,就好像一只挨了揍的金毛,一整个蔫巴了。
“早啊棉花,昨晚又没睡好……不过片子我已经剪完了,一会儿你和黄姐看看吧。”
干巴巴地丢下一句,宋昱就如同一个游魂,神色恍惚地飘去洗脸了。
看来计划行之有效……或者说,过于有效了!
陈真脸上满是对同事通宵达旦的心痛,内心却在狂喜。
虽说昨天故事讲了一半就被去给李眠打电话的黄杉打断了,但效果却显然已经达到。
宋昱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能再接再厉吓一吓这小子……
陈真想到这儿精神为之一振,两眼放光地望向刚上车的黄杉:“黄姐,我们今天再在这儿呆一天好不好?”
“怎么?”
黄杉正在看手机上棉花料理昨天的更新。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评论区已经被各式鬼故事塞满了,而且,直到现在还在不断刷新。
事到如今,似乎所有人对这趟旅程的期待,都已经从做饭变成了闹鬼。
陈真说道:“不管怎么看,万海客让我们来这儿就是冲着闹鬼来的,都说这个厂子有鬼,再多呆一天,金主爸爸才会比较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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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测这个理由黄杉拒绝不了,而果不其然,女人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
太好了。
一想到或许不久之后,自己就能把宋昱吓的跑路,陈真心情不由大好,以至于吃完早饭看成片的时候,火气都没有原来那么大了。
看得出,这一晚,宋昱化恐惧为动力,不但剪完了片子,甚至连特效都加完了。
最终,一场斯巴达烤鱼在他的工程里,看上去就像是下凡仙女淄博再就业。
只是好在,陈真现在已经不指望这个,毕竟,她有了 plan b。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她一定要把这小子吓到辞拍!
中午十二点,片子被上传后的一小时,不出意料,点击率已经爆炸,但陈真却是毫不在意。
她三两口扒完自己碗里的面条,四下张望,这个时间点,蒋文清去拾柴火了,而黄杉则在远处信号好的地方打电话,陈真知道机会难得,立刻叫住了宋昱,用尽她毕生所学……卖起了萌。
“宋哥……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陪我去散散步?”
陈真努力眨巴眼睛,想象自己是陈家小馆前讨冒烤鸭屁股的流浪猫。
还好,虽然这一招她不常用,但身高 160 的优势这时就体现了出来,宋昱甚至都没有犹豫,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去哪儿散步?”
“那儿!”
陈真笑嘻嘻地指向金汞厂的方向,不顾宋昱脸色一僵,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嘛宋哥……昨天的空镜就拍了那么几个,又是下午,当作花絮也不会有现在拍得好看啊。”
她眨巴起圆溜溜的眼睛,又端出了工作,这下,宋昱便是浑身僵硬成一块铁板也不好拒绝,实在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收拾了相机包,与她一起钻回了废矿厂里。
此时是下午一点,惹乎拉沟里的日头正烈,但却和这个废厂毫无关系。
或许是因为毗邻河道,潮气太重,即使是大白天走进这个地方,阳光的热度也无法穿透进来,以至于偌大的空间里始终若有若无地飘着一丝寒气,只让跟在陈真身后的宋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棉花……你,一点都不怕这种地方吗?”
宋昱脸色奇差,但却还是硬生生地挤出笑来想同陈真搭话。
而闻言,陈真嘴里说着“我怕呀,怕的不行”,手却是半点没抖,硬生生将宋昱拉去了那些光线阴暗的角落,有意让他去拍一些更有“氛围感”的空镜。
她就不信了,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宋昱还能不怂!?
陈真今天是铁了心要把人吓跑,拉着宋昱仔仔细细地走遍了一楼的每一个角落,也因此找到了更多被留在这儿的生活垃圾,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包装袋就是不到一月前留下的,旁边还有骑行的车轮印。
或许是为了缓解紧张,宋昱一个劲地向她搭话:“棉花,说起来,我看你主页,先前说要来川西散心……难不成就是提前过来看景吗?”
……看景?
宋昱随口一说,却是把陈真也说愣了。
棉花料理的动态她倒背如流,自然知道,宋昱说的便是大半月前棉花料理那条换风格的留言。
她先前一直没有细想……但结合棉花料理之后便接了万海客商单的事实,难不成,李眠当时所谓的换风格,便是指转型去做露营?她要先来一趟惹乎拉沟提前看景?
想到这儿,陈真不由大翻白眼,心想哪儿来的人都觉得自己能吃上露营这口饭,还真以为来一趟大山就和在自家楼下绿化带里搞烧烤一样简单,也难怪,一来就病……
等等。
这一下,就连陈真自己都感觉不太对劲。
这么说,李眠在那趟散心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按照黄杉的说法,是得了重病,以至于如今用手机的时间都是固定的,黄杉晚饭后才能给她打电话。
好好一个人,怎么会从这儿回去就病了……
陈真皱起眉,正觉得哪里不对,而这时,一旁的宋昱却已经拍得差不多了,干笑道:“棉花,我看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这地方阴森森的……”
进了这个门儿,老娘还能让你跑了?
陈真心中冷笑一声,话锋一转:“宋哥,你还记得昨晚我说的那个故事吗?”
宋昱端相机的手一颤,就像是察觉到危险将近的大型犬一样瑟瑟发抖:“是啊,那个故事还没说完呢,昨天说到哪儿来着……”
陈真拉住他,笑得很天真:“宋哥,你过去有没有想过,鬼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住在仙人湖的那一晚,民宿的老板王哥告诉她们,就在那件事发生过后不久,他就不再干潜水员了。
原因也很简单,自从在湖里看到了那个东西,王哥就像是着了魔,逢人就问那团白色东西的真身……而这种精神状态,显然是不适合下水的。
而当时曾经有一位彝族老人告诉过他,那东西是个孩子,只可惜,老人与他们语言不通,说出的话便是连族里的年轻人都翻译不出明确的意思。
转眼间,春去秋来,王哥已经在当地娶妻生子,又自己开了一家民宿,每天都可以在窗口远远眺望那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虽说如今的他已经不常梦见幽暗的湖底,但是,王哥心里却很清楚,不知从何时起,那一团朦胧的白色就好像扎在他脑袋里的一根刺,早已和他的血肉长成了一体,再也无法轻易除去。
就这样,时间到了 2015 年。
那一年,云南省出资大力整治旅游业,出了很多优惠政策,也因此整个夏天,仙人湖旁都热闹非凡,民宿每天都是爆满,客人来自五湖四海,其中,甚至还有一位龙虎山的道士。
老板这些年阅人无数,本也没太在意,却没想到在办理入住时,那道士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说:“你身上有些不太干净,如果不能放下,早晚会害死你。”
丢下这两句轻飘飘的话,道人拿了身份证转身就走,然而还没走出两步,手臂便被人死死拽住。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王哥从柜台后翻了出来,恶狠狠地拉着那道士,狰狞道:“那团白色到底他妈的是什么!”
一瞬间,他声音里的怨毒几乎吓坏了前台的所有人,甚至,也包括王哥自己。
事后回想,王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到底在做什么。
他只知道,反应过来时,那道人已经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抵住他的额心,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王哥一开始还没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随着脑袋越来越清醒,他突然就转过弯来,意识到,那道士是在问他,为什么在事故发生后,要留在仙人湖,甚至,还在这片湖旁做起了生意?
是啊……为什么呢?
王哥在那一瞬间竟也感到有些困惑。
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难道说,就是为了那团白色的东西吗?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分秒间,王哥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而道士撤下两根手指,目光淡然地看着他:“看到了怨根,就会被执念缠上……那就是你在湖里看到的东西的真相。”
王哥不解:“不是说,那是个孩子吗?”
对此,道士只是笑笑:“它确实是,毕竟孩子是纯粹的,而它之于你们所说的鬼怪也很纯粹,甚至可以说,是鬼怪的本质……或许是因为这片湖里枉死过许多人才养出了这东西,世上见过它的人不多,而大多数见过的人最后的结局都不会太好。”
“不会……太好?”
“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去问问,当年和你一起下水的队友,如今还有几个活着。”
一瞬间,王哥整个人如坠冰窟。
当晚,他联系了当年潜水基地的旧友,然而一问之下却发现,在那个初秋和他一起下水的五人当中,已经有三个不在人世,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在水下溺死的。
陈真的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又或者说,当时的民宿老板只和她们说到这里。
直到现在,陈真都记得王哥那时古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