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研良有些好奇。
“那时候,家里穷,上半天学,放半天牛,那天下午,我和往常一样去山坡上放牛,然后……我目睹了一桩诡异的杀人案。”杨万龙的手在微微颤抖,显然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那件事不仅丝毫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被淡忘,反而像是窖藏多年的老酒,还未揭开封泥就已能闻到香气。
“村里的杨二娃,在山里了他爹杨老成!我现在都还记得他那样子,满脸狰狞扭曲,动作也怪异得很,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
说到这里,杨万龙灭了香烟,咽了口唾沫,似乎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白研良也看见他的嘴唇很干,干得发白。
“我躲在牛背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牛都不要了赶紧往家里跑。”
“后来呢?”
“后来……杨二娃被抓了,他被抓的时候,和你当年一模一样,神情呆滞,坐在他爹的尸体里发愣,不会哭,不会笑,问话也不回答。再后来,听说那小子在监狱里上吊自杀了。”杨万龙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白研良,却没能从白研良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所以,杨叔是怕我也自杀,所以才年年抽出时间来精神病院看我的吧?”白研良笑着问道。
“算是吧。”杨万龙不置可否。
白研良知道杨万龙想问什么,人类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白研人的案子虽然在现场发现了一把水果刀,但……单凭一把小水果刀完成这么恶劣的行为,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能够做到的吗?
更何况,从现场的状况以及后来的尸检报告来看,白研人的尸体也不像是被利器割开的,而是……被巨力侵蚀……
这和杨万龙小时候亲眼目睹的那件案子几乎如出一辙,白研良似乎与杨二娃一样,是那个突然疯狂,然后杀了自己至亲的人。
白研良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的脑海里,没有一点一滴关于当年案发现场的记忆。
“对了,你哥和杨老成一样,虽然被确认死亡,但尸体却不见了。”杨万龙忽然说到,“直到现在都没找到。”
杨万龙似乎地有意无意地看了白研良一眼。
“研人的尸体?”白研良却是不知道这个消息。
“嗯,你们哥俩的出租屋都搜遍了也没找到,附近好几条街的下水道,垃圾桶也翻了个遍,没有任何发现。”
“……”
白研良默然不语。
杨万龙也没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二十分钟后,车在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前停了下来。
“在这儿等我,叔去停车。”
白研良点点头,拿着行李下车站在了小区门口。
榕园小区。
白研良看了一眼小区的名字,这里好像是比较繁华的街区,隔壁是业城JB区有名的商业中心,步行街,娱乐城应有尽有。
没等多久,杨万龙很快就回来了。
二人提着行李一前一后往一栋三十层高的住宅楼走去。
“就是这儿,你阿姨死的早,一套大房子只有我和两个闺女住,大闺女在南区上附院平日不回来,现在家里就只有我和杨一一那丫头,今年她也学业忙,晚上九点才回家。”杨万龙一边说着,一边按下了十八楼的电梯按钮。
白研良安静地听着,说到两个女儿的时候杨万龙的语调明显高了一点,显然他对两个闺女宝贝得很。
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白研良仍是做出了尽快找份工作离开杨叔家的决定,毕竟,自己非亲非故,杨叔工作又忙,和人家的闺女长期呆在一个家里太不像话。
“进来吧。”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十八楼。
杨万龙打开了房门,按亮了客厅的灯。
“随意坐,我去把你哥的东西给你。”
白研良点了点头,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
三室一厅,大概一百二十多平米,在寸土寸金的业城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家庭了。
“给,你哥十年前做的是私家侦探,死之前好像正在调查什么业务,但与他的案子关系不大,你看看,这是你哥留下的工作资料,还有这个。”一边说着,杨万龙一边递过来一件东西。
白研良先是接过一份份文件,然后又接住了杨万龙递过来的小物件。
他只觉得手心一冷,移开目光看去,竟是一怔。
“钥匙?”
这是什么地方的钥匙?
见他神情疑惑,杨万龙也是摊了摊手:“不知道,没人试过它能打开什么。”
白研良捏着钥匙,细细看去,它通体银色,一头是圆形镂空雕刻着神秘花纹的握柄,一头向前伸出,凸起三个小点。
看得出来,它虽然做工很精致,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这并不是门锁的钥匙。
白研良眉头微皱,不知道为什么,握着这把精致但却异常古怪的钥匙,他的心底,竟有陌生的心悸感逐渐涌出,像是……什么被打开了一样。
第三章 开门
这份心悸来得很突然,突然得白研良甚至来不及松开握着钥匙的手。
好在,几个呼吸之后,那股让人心底发寒的古怪触感便飞速退去,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么短暂的怪异感受,如果是他人,也许并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白研良会。
自己的事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十年前,心理专家的诊断结果是他的人格不正常,是不算罕见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这个结论不对,但也并不算全错。
事实上,自从懂事开始,白研良的哥哥白研人就知道自己的弟弟出了某方面的问题。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白研人终于确认了这件事,白研良患有严重的认知障碍。
但白研良的认知障碍却又和普通的认知障碍不同。
一般认为的认知障碍是指学习记忆以及思维判断有关的大脑高级智能加工过程中出现异常,从而引起严重的学习、记忆障碍,同时伴有失语,失用,失认或失行等改变的病理过程。
但白研良的认知障碍却并不是这样。
他对一切的认知,并不是建立在“我”的第一视角里。
比起以“我”的视角去了解世界,白研良更像是做梦一样的视角,用白研人的形容来说的话,叫做“俯瞰”。
在白研良的“视角”里,他自己并不是自己的主角,思维的方式也不是以“我”为核心。
他更像是……一个观众。
不仅是白研人,就连白研良自己都觉得,也许他只是住在白研良躯壳里的另一个灵魂?
由于看待世界的角度过于奇异,导致他的情绪波动几乎为零,喜悦,愤怒,悲伤,感激,欢乐,恐惧,惊慌,思念,嫉妒,羞愧……等等等等,一切情绪都淡得像是落进大海的水滴一般,虽然能够砸起一个小小的涟漪,但几乎无法被察觉到。
他能看到情绪,却没法调动它,所以……又被称为无情型人格障碍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在某个方面刚好能对应得上。
白研良不认为自己是个天生的恶棍,他的情绪很淡,但并不是没有,他知道是非对错,知道善恶规则,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更知道,白研人是待自己极好的亲哥,他不会让研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悲惨死亡。
而这把钥匙,显然是关键。
因为,它竟然让白研良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最原始的情绪——恐惧。
“对了,还有这个。”杨万龙忽然说道。
只见他摸出了一张银行卡,递了过来。
“你哥的积蓄,密码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们兄弟俩的生日之类的,你自己研究研究。”
白研良接过了银行卡,对于密码,他倒是心中有数。
“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这三间屋子本来是我和两闺女一人一间,不过现在芷容住在附院宿舍里,很少回家,她的东西也少,几乎都带去附院了,只剩下一堆杂七杂八的书,你将就着住吧。”
“我住客厅就行了,住在理工附院的卧室里……不太好。”白研良不知道杨万龙是怎么想的,自己女儿的房间是能让陌生男人住的吗?就算没什么东西,这在古代也叫做闺房啊。
“嗨,别磨磨唧唧的,什么好不好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有空房不让住让你睡客厅?你把你叔当成什么人了,别说了,就这样,我出去买些小菜,你自己收拾一下。”杨万龙摆了摆手,嘴上叼着一根烟就要出门。
他倒是真放心自己。
白研良看着杨万龙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闪烁。
他对自己……好得有点过分了。
毕竟,让一个还背负着杀人罪名的人犯住进家里本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白研良想了想,猜到了一些东西,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很清楚,白研人的案子确实与自己无关。
这件事被他抛在了脑后,再次拿起了那把精致的古典钥匙,目光平静地看着它。
然而这一次,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左手微微一颤,竟然缓缓地抬了起来,并高高地举过头顶!
白研良很确定自己的大脑绝对没对左手下达抬起来的命令,相反,在这只左手诡异地捏着钥匙举起来之后,白研良第一时间就尝试着控制它。
没有作用,他完全失去了对左手的掌控。
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坐在沙发上的身体,竟然也缓缓站了起来。
但……姿势有些怪异,不像是主动站起来的,更像是……被高高举着钥匙的左手扯起来的!
这种诡异恐怖的感受也许会让常人惊声尖叫,但对于白研良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太过骇人的事。
因为在他的视角里,身体与灵魂一直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并存着。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白研良仍然感受到了一股让他都心底发寒的诡异气息在蔓延。
他很清楚自己遇到了什么。
眸子里闪动着惊疑,好奇,不安,还有一丝细微的兴奋。
这个世界,似乎隐藏着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在白研良的大脑还在疯狂思索的时候,他的身体,又开始擅自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