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有了对比,狄进也能大致判断对方的实力强弱。
姐姐那样绝顶厉害的武者,具备三大要素:天赋强,传承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相比起来,努力反倒是次要了,强者就没有不努力的。
而萧浦打应该是天赋强,同样也经历过生死,但缺了传承!
所以狄进专以这点作为突破口,在耗去了对方的锋芒和气力后,风格一变。
萧浦打心头大惊,比起之前的大开大合,对方的招数陡然变得精妙绝伦,他哪里敢用血肉之躯去抗那沉重的铜锏,不得不将武器交回右手,全力转为守势。
于是乎,围观者们诧异地发现,攻守之势再度逆转了。
一人进,一人退。
「啪!啪!啪——」
两道身影每每碰撞一次,强强碰撞的锏身便炸起一声响,激斗往来,接连不绝,就像是之前四方馆外放的一连串爆竹。
而相比起狄进的攻守兼备,萧浦打挡了十回合不到,就感到窒息的压力笼罩过来,虎口剧颤,已经有了撕裂的趋势,眼珠子再度转动,凭着野兽般直觉,再度寻找可能反败为胜的契机。
狄进却根本不给他那样的机会,力贯双臂,大筋虬结,肌肉凸起,宽松的衣袖崩紧到极致,一锏呼啸而至,极致的力道下又蕴含着智慧的巧妙。
「咔嚓!」
在萧浦打不可置信的注目下,他手中的铜锏直接被打成两截。
断裂的一节崩飞,另一节狠狠砸在无法躲避的契丹勇士胸口,他身躯剧烈一晃,马脸上已经露出绝望之色。
因为狄进的下一招紧随而至,直接抽向萧浦打的额头。
电光石火之间,就要分出生死,周遭看得屏息凝神,许多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倒是萧远博猛地从席位上站起身来,却又眯了眯眼睛,这次不阻止了。
一方面知道阻止也来不及
,一方面他也想看看,打死一个辽国贵族,宋人该如何交代!
「呼!」
然而铜锏在最后关头,于萧浦打的额头上停下。
演武结束!
围观之人可以喘气了!
这并不夸张,曹牷之前就一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此时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
「可惜了,怎么不打死这辽狗?」
「也罢,对方终究姓萧,不是仆役之辈,外交场合演武见血,打死对方的贵族,无论如何都是过错,这样最好,狠狠杀一杀辽狗的威风啊!哈哈哈!」
相比起曹牷的狂喜,狄进于最后关头收手,考虑的倒不光是外交,还思考了一个问题。
姐姐能不能打死这个人?
能。
那就停下。
狄进潇洒地一收锏,退开几步,还微微一笑,极有气度地道:「承让了!阁下并不适合用锏,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如果换成别的武器,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番较量很尽兴!」
说罢,对着怔在旁边的辽人官员道:「说给他听!」
那辽人官员慑于其威势,不得不将这句话翻译了一遍。
萧浦打仔细听完,擦了擦嘴角流下的鲜血,握起拳头,在胸膛处锤了锤,弯下腰去:「你是强大的勇士!浦打佩服你!」
狄进点点头,朝着席上走去,先回到自己的位置,将绯色官袍穿好,立刻又恢复成温文尔雅的国朝文官,然后熟练地拿着酒注和酒杯,朝着萧远博的位置上走来。
看到萧浦打没被打死,萧远博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无论哪一方见血,其实都可能引发外交风波,唯独现在这样的结果,切磋就真的是切磋了,辽国还在勇武上落于绝对的下风。
什么叫兄弟之国啊?
那就是我能打死你,但最后收手了,这可不就是两国友好么?太友好了!
而看着重新站在眼前的宋人,萧远博的语气也不禁多了几分尊重,又故作玩笑道:「狄伴使好身手啊,你的连中三元,不会囊括武状元吧?」
「哈哈!萧正使谬赞了!」
狄进笑容和善:「只是练过而已,我国朝官员也多有习武强身的,但此番能好好热身,还是多亏了萧正使的演武提议,必须再敬你一轮,以表我两国情谊!请!」
面对那满溢着酒水的杯子,萧远博突然后悔,刚刚为什么只顾看,没有趁机垫一垫肚子,但输人不输阵,为了大辽铁血男儿的面子,还是抬起杯子,硬气地道:「请!」
第二百七十六章 辽人寻子也可以三选一
「这老头还挺能喝!」
当狄进离开四方馆,脚下都有些不稳了。
主要是他也没有垫,就光拼酒了,这种喝法很伤胃,接下来要保护保护,养身得从十七岁抓起。
「公子请!」
林小乙早已等在馆外,还贴心地将马匹换成了马车,狄进笑了笑,入了车厢坐下,发现小矮桌上还备好了醒酒汤,打开喝了起来,趁着神智清醒,目露思索。
今日收获不少。
首先,与萧浦打的切磋,就很是畅快。
姐姐曾评价过他,天赋出众,又勤练不辍,功到自成,可以抗衡江湖高手,但要与真正的强者搏命,就会马上暴露出缺乏实战的弱点来。
毕竟狄湘灵再陪练,也不可能下杀手,狄进内心深处也很清楚这点,如此就欠缺了生死关头的磨砺,难以达到真正的巅峰。
这也是没办法的,狄进不可能走江湖路线,刀口舔血,整日与旁人搏命,所以相较而言,这样的辽国勇士请多来些,他十分欢迎。
当然切磋是武力的积累,更关键的还是,通过这场切磋的前后细节,确定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萧远博对于自己,是没有提前防备的。
早在接手馆伴使的差遣前,狄进就布置了许多。
今日四方馆外,喊话让辽人下马的热心群众,准确丢出爆竹的孩童,还有周遭掩护的小贩,都是长风镖局公孙二娘安排的。
不仅是这些,由于他年纪轻轻,官场资历也确实不足,为了避免辽人在这方面发难,还让大荣复做了诸多准备,结果那一部分,统统没有用上。
因为萧远博甚至没有来得及质疑,就被一系列有别于寻常伴使的路数给整懵了。
显然,相较于狄进这边的未雨绸缪,对面根本毫不知情。
「我抓捕了大半乞儿帮丐首,对于‘金刚会"已经产生了直接的威胁,‘金刚会"中人之前还下了挑战书,哪怕事后证明,挑战书是障眼法,也不该忽略我的存在!」
「而太后赐五品服,让我破格当上馆伴使,朝堂里也算传得沸沸扬扬,‘金刚会"更不可能一无所知。」
「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立刻派出人手,出城去往辽国使节团,及时共享情报,让这位正使好好防范!」
「结果并没有……」
「是担心我的人手,在辽国使节团外守株待兔?还是报喜不报忧,并不愿意将京师的失利展现在萧远博面前?亦或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狄进想着想着,眼前有些发晕了,赶忙又喝了几口醒酒汤。
无论如何,使节团和金刚会的情报没有完全同步,就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总算在处处被动的局面里,看到了曙光。
可以进入下一步计划,让机宜司冲锋陷阵了。
有人也迫不及待地冲锋陷阵了。
马车进入锦绣巷,还未到地方,就听脚步声迎上,大荣复这回又守候在家门口。
先是快步迎上,再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旁边,最后恭敬地站立,等候上官下车。
大荣复这副姿态,倒似足了想要进步的官员。
狄进看着他满面红光的模样,就知道这位在机宜司的揽权肯定很顺利,给对方一个表现的机会:「怎样了?」
大荣复灿烂一笑:「幸不辱命!如今还愿意留在机宜司的人手,都能听我调遣了!」
狄进关照了句:「这也是刘知谦的默许,你要记住,现在提举机宜司的,还是这位李公的弟子。」
大荣复心中自有骄傲,除了眼前这位实在厉害,令他不得不心服口服外,那个
刘知谦的能力并不能让他服气,自然不会甘愿屈居副手,不过也很清楚,如今不是内部争权的时候,不然让辽人得逞,连机宜司都被裁撤了,一切权力都化作泡影,赶忙道:「请公子放心,我一定与刘提举携手,挫败辽狗的阴谋!」
狄进也不会事事过问,微微点了下头,朝着屋内走去,进了大堂坐下,开始询问关键:「验尸结果如何?」
「仵作检验的结果,基本都认为犯人是被重刑殴打致死!」
大荣复的眉头皱起,然后又想起一人:「倒是那位开封府衙仵作田缺,自认也是公子的故吏,向我禀告了一件事。」
狄进对于那位咸鱼仵作还有印象:「他说什么?」
大荣复道:「田缺认为,这个契丹贼人的死法,和年初死在净土寺里面的迎客僧很相似,如果不是契丹贼人受到了机宜司的严刑拷打,他甚至能肯定,两者是死在同一人手中!」
「哦?」
狄进脸色凝重起来。
之前他跟小弟子吕公孺提过,即便是神探经手的案子,也有不少未解之谜,死在净土寺的迎客僧照静,就是其一。
死者的真实身份,是乞儿帮的「五爷」,而这位「五爷」渐渐良心发现,对于「极乐净土」的残忍实在看不过去,结果被自己人果断灭口,当时由于狄湘灵去净土寺询问檀香之事,杀人现场还留下了一封挑战书,误导了调查的方向。
后来狄进、包拯、公孙策三人通力合作,终于还是发现了「极乐净土」,但杀死照静的凶手始终没有抓到,没想到如今出现了关联。
狄进道:「那具体死因呢?」
「体内出血!」
大荣复从袖中取出一张皮纸,上面画着一副简易的人体图,用数种色泽涂抹出了重点部位:「公子请看,这片褐色的,是照静的出血部位,这片红色的,是契丹人的出血部位,而中间的则是两者的重叠!」
狄进细细看了,不得不说画得有些抽象,毕竟古代仵作无法解剖尸体,还原程度终究有限,不过结果还是一目了然的:「出血位置有着大片重叠,因此田缺认为,两者死于同一种手法?」
大荣复点头:「他还说了许多血坠相关的部位,又讲明这不是中毒,我也听不太懂,要不将田缺唤来?」
「不急!」
狄进道:「田缺的验尸对比,我是相信的,却无法取信于朝廷,更不可能说服辽人,价值则是确定了‘金刚会"的杀手拥有某种让仵作难以验尸的手法!」
大荣复低声道:「那机宜司中会不会有内女干,趁着行刑时,将这种手法用在契丹贼人身上,实施了灭口?」
狄进反问:「我让你们准备的那件事,完成得怎么样了?」
大荣复有些惭愧:「禀公子,时间太过紧张,匆忙之下,也只能找到三个人!」
「三个人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