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彪有些头疼,但也没有太过在意:“无妨,潘承炬在阳曲县待不了多久,最长明年下半年,必然升调,让别的州县头疼去吧!”
“是!”雷濬有些遗憾,他其实有办法让潘承炬快些滚蛋,不过父亲对待官员,尤其是这类有功名的文官,态度向来是谨慎的,他也不敢造次,接着道:“犯人那边,我已经让守卫严加把守,保证衙役即便进来,也什么都发现不了……”
就算潘承炬再强硬,干活的终究还是手下人,而那些衙役根本不敢真的在雷老虎家放肆,所以他们底气十足。
雷彪点了点头,却又目光一动:“江怀义的人在龙泉寺驻守吧?将这个消息告知他!”
雷濬反应极快:“父亲是想让他接过担子?”
“这朱氏所担的干系重大,江怀义若是识趣些,就该带了人速速回京!”雷彪眼中露出怒意,“可他那阉人叔父贪婪成性,还想要我等在外的皇城司察事听命于他,得想个法子,让这些人速速回京去!”
雷彪不怕潘承炬继续在阳曲当县尉,但对于江怀义这太监的侄子,是真的想他滚蛋,所以这里也挖了一个坑,等着对方往下跳。
雷濬心领神会,快马去通报,半个时辰未到,就匆匆回到堂中:“江怀义担心不已,要我们把要犯移至龙泉寺中,由他手下的禁卫看守!”
“呵!”
雷彪冷冷一笑:“既然信不过我雷家的护卫,那就依其所言,转移吧!”
……
“雷老虎比我们预料中的还要沉不住气!后续的法子都用不着了!”
已然变了一副模样的狄湘灵,藏身于龙泉寺外的树梢之上,将寺内的动向看得清清楚楚。
狄进并不认为县衙的追查,就能逼迫雷老虎转移要犯,只是上上压力,可出乎意料的是,一批雷家护院居然真的将人带入马车,押送了过来,而寺内也有一群人迎接出来。
狄湘灵眼睛大亮,耐心地等待着双方交接,直到雷家精锐离开,只剩下龙泉寺内的人手,方才飞扑而下,如惊鸿踏雪,一闪身进了寺院。
僧人早已被驱赶到了前院,后院巡逻的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而哪怕刚刚接到犯人,他们的神情也没有多么紧张,显然不认为有人会来冒犯皇城司的淫威,反倒为关押了重要犯人而立下功劳感到兴奋。
然后一道鬼魅般的女子身影,不由分说地扑了过来。
那手臂一抽一抖,甩拧之下,关节骨头都像是没了,好似化作一条软鞭,狠狠抽在太阳穴上。
噗!
一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倒的同时,另一人则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叼手一变,虎口一开,食指和拇指缠绕过来,扣住喉结。
皇城司守卫最后听到的,是自己的脖子嘎巴一声脆响,和女子满是斗志的声音:“呵,好久没这般畅快地杀人了!”
第四十九章 攻守之势异也
“进去!!”
朱儿感到背后传来一股狠狠的力道,将她推入一间房间中。
这里比起雷宅地下的监牢,通风状况显然要好上很多,空气里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在大相国寺附近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应该是佛门寺院。
她稍稍挣扎了一下,但还是无奈地发现,对方虽然转移了自己,却没有给予任何可趁之机。
眼睛上蒙着黑布,只透出些许光亮,嘴上塞了丝帕,防止咬舌伤害自己,手脚绑得结结实实,除非会缩骨的同门来,否则是万万挣脱不了的。
即便能缩骨脱开绳索,也是无用,就在不远处就有两道粗重的呼吸声,时不时还有武器撑地拖拽的声音。
毫无疑问,贴身看住她的就至少有两人,每天或许还分班轮守,不给任何可趁之机。
“怪不得师父说……做我们这行的……最忌好奇……”
“呵……不好奇还是女贼么?”
朱儿挣扎了许久,终于累了,躺在冰冷的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闭起眼睛。
“啊——啊!!”
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两声急促的惨叫刺入耳中,突然将她惊醒,不待反应,就觉得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将自己拽了起来:“走!”
整个身体几乎被架着,走了十几步后,朱儿如梦初醒:“你……唔……”
含糊地问出后,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回应,然而唰的一下,她的眼前一亮,遮住眼睛的黑布已经被揭下,嘴里的丝帕也被拿走,脚边是倒在血泊中的护卫,身前则是一张熟悉的俏脸。
“你……”但朱儿还没来得及喜悦,仅仅是打量了几下,眼神就变了:“你不是……!”
“我确实不是萱娘,但这个易容是萱娘做的,闭上嘴,跟我走!”
狄湘灵并不废话,身材高挑的她几乎是把朱儿夹在胳膊下面,朝外飞奔出去。
这场救人,追求的就是快与狠。
过程已经出乎意料的顺利,但此地的守卫也不是善茬,她如果陷入重围中,也只能显出真本事,一旦用了锏,那身份就基本暴露了。
因此之前赤手空拳杀人,现在则夺了一柄凤嘴刀,一路痛下杀手,看到皇城司的护卫就砍,完全不留活口。
朱儿被狄湘灵的手臂紧紧环住,只觉得那力气大得惊人,好似要把自己勒死,但耳边不时传来急促的惨叫,更是亲眼看到一具具尸体倒下,那鲜血喷溅在脸上,顿时瞳孔涨大,用手背紧紧地堵住嘴。
也许就是半刻钟不到的时间,但在朱儿的感受中已是漫长无比,终于在腾云驾雾般的感受中,狄湘灵带着她翻过墙壁,来到了寺外,真正的萱娘匆匆策马而出:“这边!”
“走!!”
直到三女共乘一匹马,飞速离去,脸色惨白的江怀义这才带着左右护卫跑了出来,声嘶力竭地道:“追!还不快追!”
眼见剩余的手下再掉头回去找马,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江怀义脸色迅速铁青,气急败坏地吼道:“本官早就说了,一定要将这贼女的同伴一网打尽,都怪雷老虎掉以轻心!让他滚过来见我!!”
……
“唏律律!”
由于这几日都只有最基本的进食,再经过马匹飞速奔跑的颠簸,当骤然停下,朱儿险些晕过去。
等到被萱娘抱下马来,一路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据点,喂了些稀粥,她才缓了过来,看向面前站着的狄湘灵,挤出一个笑脸:“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先别急着谢我,你的命还没有保住!”
狄湘灵意犹未尽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淡然道:“事到如今,你也应该知晓,自己为何会被皇城司污蔑追杀了吧?你在宫城里,听到的密谋,出自何人之口?”
朱儿咬了咬牙:“我只知道是两個年岁大的阉狗在说话……”
狄湘灵道:“那内侍交谈的地方,在宫中哪座殿院之中?”
朱儿低声道:“绫锦院宫婢每月都会入宫,我也是趁着机会进去顺点宝贝出来,那日贪心,走得深了,才听到了交谈,并不知是哪座殿宇……”
狄湘灵听过狄进的分析,知道这反倒能证明对方说的是真话,并不失望,继续问道:“如果再听到阉人的声音,再看到宫内的建筑,伱能分辨出来吗?”
朱儿斩钉截铁地道:“能!”
“那就好!”
狄湘灵道:“你们俩人这几日在此处躲避,此事河东路提刑官杜衍已经知晓,他是能够上达天听的朝廷高官,这样的人绝不会放任皇帝的生母被后宫阉佞所害,他会安排你上京,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朱儿的脸色变了。
“我知道,你这般盗门出身的,都不相信朝廷官员,说句实在话,我也不信!”
狄湘灵不喜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道:“但现在你没有选择,除非你愿意远走境外,再也不回宋地,否则皇城司的人穷遍天下四百军州,也一定会找到你,让你生不如死!”
“那就逃出宋地……去夏州!去辽国!天下之大,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么?”
这句嘴硬的话语,在朱儿的喉咙嗓子里转了一转,终究被咽了回去,在大宋内生活过的,谁又愿意去那蛮夷的苦寒之地,她沉声道:“那位提刑官能够反抗得了宫里的人?”
“当然能!便是当今太后,也只是在皇帝年幼的时候垂帘听政,与群臣保持着默契,无法一手遮天,更别提宫城内的阉狗!”
狄湘灵将狄进的话语原封不动地转述一遍:“你想活下去,就得将那些陷害你的人拉下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萱娘也对着她点了点头。
朱儿伸出舌头,将脸上溅着的鲜血卷入嘴里,啧了啧:“我这小小女贼,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得好死,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娘的,干了!”
……
晋阳书院。
一群书童正簇拥在门前,林小乙熟练地收着他们递上的拜帖和请帖,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飞速的适应,这个小书童也只用了几天时间。
而狄进安心地在屋内读书备考,不受外界打扰。
只不过有些人,终究是书童无法拦住的。
“雷郎君!雷郎君!我家公子……诶!”
等到雷濬几乎是闯了进来,狄进抬起头,对着林小乙轻轻挥了挥手,就见这位雷家二郎眉宇间带着尴尬之色,躬身一礼:“辽人胆大妄为,将朱氏给救走了,家严有请狄兄,再拿贼人!!”
第五十章 我是读书人
雷家大堂。
一众护院围在外面,武器出鞘,竟是将十几名禁军包围起来,已然呈现剑拔弩张之势。
雷彪虎立当场,双手捏得咯咯作响,凶神恶煞地瞪着江怀义:“你安敢如此?”
江怀义额头上隐隐有着汗渍,但那股京师人骨子里的傲慢,让他也寸步不让地瞪回去,冷笑道:“怎的,雷员外要造反么?你若愿全家尽丧,江某大好头颅,予你又如何?”
就在半个时辰前,江怀义怒气冲冲地闯入雷宅,告知朱氏被救走。
对此,雷彪都有些猝不及防,他原本只是将烫手山芋速速甩掉,实在是没想到对方会把人直接弄丢了。
当然,这京师来的皇城司人员既然废物到这般程度,也与他无关了,然而雷彪万万没想到的是,气急败坏的江怀义,干脆将背后的原因直接道出!
雷彪是首次知晓,当今的官家居然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而其亲母还活着,正在先帝的陵墓中守陵,即便如此,太后似乎还是不想放过对方,希望那位不知趣的李氏……早早病故。
无论是从人伦还是法理来说,这都是天大的事情,一旦爆出,足以沦为母子反目成仇,群臣攻讦太后的导火索。
雷彪觉得很荒谬,但又解释了宫内为何对朱氏穷追不舍的疑惑,顿时把江怀义恨到了骨子里。
这摆明着就是推诿责任,拉人下水!
不仅是雷彪自己,此事一旦暴露,整个雷家都将面临万劫不复的局面!
“既然是这般见不得人的阴谋,如果让江怀义死在并州,那江德明又能如何?”
“阿郎!小不忍则乱大谋!雷家基业不易,咱们得忍!”
就在他的脑海中真的浮现出杀机之时,莫老在身后轻轻地道。
雷彪深吸一口气,家大业大,确实不能冲动为之,强压住怒气道:“我会命人尽快将朱氏捉回来,人一回来,你马上带她回京!”
江怀义见他退了,知道这雷老虎终究不敢杀官,马上神气起来:“不行!必须要将她接触过的每个人都杀死,才能将这场风波完全平息,泄露了一点出去,都后患无穷!”
雷彪怒不可遏:“她是宫中的婢女,说的才有人信,旁人说了只会当作胡言乱语,有何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