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和’的踪迹又被发现了?”
“走吧!”
当“锦夜”三人来到地方,发现这一回再来的番人数目,已经不足一半。
气焰更是明显收敛,甚至主动请出高僧,摆出与官府谈判的架势,希望能一同找寻乜罗的下落,担心这位祈福的尊者久久不露面,是不是遭遇了危险。
既然众人态度恭顺,又有高僧作保,官兵驱赶了部分,允许剩下的随行。
从早上搜索到晚上,依旧一无所获。
番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去了,有的背影透出失望,有的步履反倒显得有些轻巧。
为了尊者,他们尽心了。
……
再三日后。
“‘禄和’的踪迹……”
“这是第四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正如“锦夜”所言,这一次的搜寻,变得冷冷清清。
只有官兵巡视,再无番人同行。
准确的说,起初还有听到消息,零零散散前来的十几个番人在外探了探脑袋,一见官兵出面,还未等驱赶,就作鸟兽状散去!
矮壮汉子看得直愣愣的,岳封则嘶声道:“烽火戏诸侯……原来如此……”
“救援的忠心和耐心在这个过程中消散,信仰则被慈悲为怀的僧人所取代……”
“锦夜”最后评价,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叹息:“‘禄和’完了,苦心经营十年的威望,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间,被耗得干干净净!”
第四百五十七章 留给尊者的时间不多喽!
“终于!”
乜罗迈着稳健的步伐,从闭关的密室里面走出,眉宇间带着疲倦与喜悦。
累确实很累,但值得欣喜的是,在这二十多天的闭关过程中,确定了两件关键的大事。
第一,那位“天山”并没有诓骗自己,他确实中了一种不易察觉的慢性毒。
第二,解药也确实在这三份药剂里面,并且已经有了分辨的思路。
由此实际上还衍生出了另一个收获。
“组织”和官府,谁也找不到自己。
要知道这里固然隐秘,但乜罗谨慎起见,还安排了另外的退路,可谓狡兔三窟,结果并没有用上。
外面安安静静,根本没有人闯到这里来。
“‘锦夜’好大的凶名,不过如此,只是个整日杀人的刽子手罢了!”
“‘司命’好大的威名,也不过如此,竟要靠下毒维持‘组织’的忠诚……”
想到这里,乜罗撇嘴一笑,甚至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野心。
他如果能掌握“索魂钩”的解药,是否也能籍此控制“组织”里其他的称号人员,取“司命”而代之?
身为“禄和”的乜罗很清楚,能被“司命”授予称号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要么在江湖上富有盛名,要么在当地州县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这样的人若都能为其所用,提供资源……
不远的将来,割据一方,成为土皇帝,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州李德明都能做到,他凭什么做不到?
“尊者!尊者出关了!”
正沉浸在自己的宏图伟业之中,喜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个亲信番人虔诚地跪倒在地上。
“起来吧!”
乜罗闭关不理世事,但日常起居用度,还是要有人照顾的,这两位就拥有绝对的忠诚。
而他们完成了护卫任务的同时,自然也负责探听消息,如果真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肯定要通知密室的,小事则不打扰。
乜罗安排妥当,才能放心闭关,如今没被打扰,证明没有值得他露面的大事,便随意地问道:“这些时日,外面可有动静?朝廷是否趁此时机,对各部动手了?”
在乜罗看来,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变化,趁着他这位番人首领不在,那些本就霸道的汉人官员,会挑选几族最不服从管束的镇压,用来杀鸡儆猴,警告其他番部。
这种威慑多多少少有些效果,可从长远看来,只靠杀戮,是不可能让十万帐番人归心的,反倒会将那些战战兢兢的部族推向自己。
当年李继迁就是这样发家的,宋军屡屡败之,团结在他身边的党项人却越来越多,乜罗有心借鉴。
然而亲信的回答,却出乎了意料:“禀尊者,官兵并未动手,反倒是护送着五台山的高僧,行走各部,做了好多场法事!”
乜罗脸上的随意消失,变得凝重起来:“五台山高僧,行走于我麟州各部?什么时候的事?”
亲信道:“就在尊者闭关之后!”
“那就不是巧合……”
乜罗喃喃低语:“利用佛僧,夺我根基么?这法子高明啊!”
同为河东路,他当然知道五台山是得朝廷扶持的佛门,山上寺院连绵,僧人众多。
而历史上宋朝时期的僧人,确实成为战争的工具和倚重的力量,无论是章惇开梅山蛮,还是王韶熙河开边,高僧都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
可关键在于,现在又不是神宗朝,仅仅是仁宗朝早期,狄进此举,属于首创。
乜罗真的没想到,汉人官员会利用番人普遍崇佛的心理,将五台山的僧人请下山来,进行游说。
什么时候,朝廷开始放下高傲,迎合番人的心理了?
“新任知州的手段么?与别的官不同,这個人很厉害……”
乜罗心中警惕,沉声问道:“僧人有多少?”
亲信回答道:“高僧十二,随行僧众三十多。”
“果然不多!”
乜罗了然,这个人数游说各部,短短一个月时间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平静地朝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哪些部族动摇了,记下来!”
他此次闭关,本意是让官府动手,由此让各部愈发感受到有自己这位首领在,才能一致对抗官府,现在对方出动佛门高僧,倒变成了对忠诚的考验。
如此也好,哪些部族值得信任,接下来纳入亲信,重点培养,哪些部族首鼠两端,毫无忠诚,可以着手打压,以儆效尤。
这般整合后,也能让各部更加紧密,凝聚力更强。
至于五台山的那些僧人……
乜罗眼中露出杀意,恰好“组织”的人手在麟州,不妨利用一二!
“呼!”
再吩咐了几句,前方已是一亮,乜罗领着两名亲信走出暗道,来到屋外,沐浴在阳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任谁也想不到,他根本没有去荒郊野外,就藏在杨家堡里,一旦真的出事,甚至能躲藏于官府衙门之中。
此时乔装打扮,再钻入后门的马车里,一路出城,朝着他忠诚的部落而去。
“尊者回来了!”“是尊者……”“尊者……”
然而当乜罗循着小路,安然无恙地回到族中,穿上独有的华贵衣袍,举步迈入后,却很快发现气氛不对劲。
对于他的归来感到大喜过望的族人,数目并不多,更多人的反应是敬畏、诧异、惊慌,甚至有的目光中流露出质疑,接触后又赶忙躲闪开去,将头深深垂下。
这是心虚的表现。
“怎么回事?”
乜罗步伐不紧不慢,威严地行走着,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这可是他自己的部族甘谷部,占据了周遭最为肥沃的牧场,直接听命的就有三千帐,难不成那些五台山僧人如此神通广大,连这片根基都能动摇?
尚未走到主帐,十数道身影团团围上,都是部族里的头目,焦急地道:“尊者,你可回来了!”
“进去说!”
乜罗大手一挥,面无表情地走入帐内,然后用最短时间,得知了这一个月发生的具体情况后,脸上终于浮现出不可置信之色,一字一句地道:“你们的意思是,就因为四次失败的救援,各族就降了那些贼秃?”
“尊者!”
部族里的头目闻言脸色再变,有几人更是脱口而出:“不可对大师无礼啊!”
“无礼……不可对大师无礼……”
乜罗心头狂怒,可看着族人的神情,又蓦然生出一股恐惧。
他并不知道烽火戏诸侯的典故,但其中的原理还是大致明白的。
官府不断释放假消息,一次又一次地让那些死忠于他的番人失望,再让佛门高僧假惺惺地为番人求情,凸显出佛门的慈悲为怀,并且展现出与官府沟通的能力。
实质上还是恩威并施那一套,但最高明的一点是,这次官府并没有寄希望于自己出面,直接让番人听命于朝廷,而是有了一群中间的僧人,作为调解,缓和矛盾。
这里终究是宋地,既然居住于此,番人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顺服的,只是多年来官府对于番族部落的欺压,以及民风文化的隔阂,让他们很难相信朝廷的诚意,哪怕有一些态度较好的官员,没过几年调走,又会故态复萌,重新回到冲突与对抗。
结果现在,佛门出面,番人依旧不信官府,但对于僧人却从原本虚无缥缈的崇敬,变为了现在实质性的敬仰。
以致于自己部族里的手下,听到他骂贼秃,都接受不了……
刚刚还想考验各部忠诚,现在看来,也别考验了……
这里可是他自己的部族,都变成了这副模样,那其他原本依附的部族,又会是何等反应?
“一月不到……短短一月不到……我十数年的心血啊!”
“终究不是贵种……不是贵种……”
不知怎么的,此时乜罗的心理涌现出的,不是对闭关的后悔,而是对出身的绝望。
他早年十分嫉恨吐蕃赞普的高贵血脉,哪怕一文不名,仅仅有个好血脉,也能成为青唐吐蕃名义上的首领。
但他也为之骄傲过,自己不是贵人出身,依旧能凭借能力,一点一点地积累威望,获得了如今的地位。
可结果,十载努力,一朝崩塌。
如果他是赞普后裔,绝不会这样!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