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这位潇洒的背影,公孙彬握了握拳头,慷慨激昂。
狄知远观察着司马光那边的动向,随口道:“送行壮志,亦当畅饮美酒……”
公孙彬眼睛顿时一亮,然后又斜了一眼包默成:“小黑子,你来么?”
包默成摇了摇头:“我要去书肆。”
公孙彬恍然:“今日最新一期的《汉朝诡事录》出了,你每次记得比我们都准!”
起初因为苏无名这个人物,与前朝名相狄仁杰强关联,又是那位公开所著的传奇话本,哪怕是喜欢在文人笔记里面阴阳怪气的反对者们,也不敢随意炮制苏无名的故事。
但很快,一位科举落榜的贫寒士子,带着自己创作的话本,来到狄府拜访,结果得到了那位相公的认可,称赞其中对于《洗冤集录》和《宋明道详定判例》的正确运用,加以举荐。
士子的《苏无名传奇》大卖,自己也考上了明法科,得了官身,如今已是一州的司理参军。
如此励志的故事,令大量的传奇话本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起初是清一色的以苏无名为主角,后来也渐渐出现了其他朝代的神探,其中不乏有一些比较精彩的案子。
包默成如今追的《汉朝诡事录》,就是讲汉朝神探赵广汉的。
“给我也带一份,这位著作者对于汉制十分了解,看的可不是案子,还有大汉的人文呐!”
狄知远看着司马光在簇拥下离去,这才收回目光,取出腰间钱囊,数清楚了,递了过去。
公孙彬同样摸了摸腰间,有些尴尬:“你们先借我看看,下个月补上!”
“去吧去吧!”
包默成在两人的欢送下,一路来到书肆,在一众同样聚集的书友热切的探讨声中,买了两册带着油墨香味的《汉朝诡事录》,迫不及待地拿起自己的那本,在书肆旁边的小桌前,翻看了起来。
沉浸在书中的时光总是飞快,喧闹的人流来来往往,包默成却丝毫不受影响。
但等到他看到末尾,眉头却微微皱起,口中更是喃喃低语:“凶手安排得有些奇怪,如果后续没有补充,这个案子相较之前,实在有失水准啊!”
他的评价从来都是不留情面,也觉得不需要留情面,正如那些是是非非,对的永远是对的,错的永远是错的,不能有意模糊。
可现在这最新卷的《汉朝诡事录》,真的令包默成有些失望。
怎么那样一位才华横溢的著作者,会写出这么差的新篇章呢?
“这次知远恐怕也要笑不出来了,他也很喜欢赵广汉的传奇事迹啊!”
再度琢磨了一下新的剧情发展,包默成摇了摇头,起身走出书肆,正抬头观察太阳,以便确定时辰,就听熟悉的马蹄声飞速传来。
自从河西回归,良马早已不是国朝的问题,等到辽人开始缴纳岁币,对于马匹的挑选也日益严格起来。
现在汴梁街头的名驹比比皆是,听说还要在城外马场组建马球比赛,只是许多士大夫不赞同,才暂时搁置了下来。
包默成耳朵耸了耸,听出正是公孙家那匹小白马独特的节奏。
果不其然,往右侧看去,就见公孙彬快马飞奔而来,面容却是前所未有地严肃,到了面前,当先一句就是晴天霹雳般的话语:
“一个时辰前,司马君实在国子监遇害了!!”
……
……
第六百三十三章 番外第二章 少年侦探团出发!
这一日的国子监很热闹。
前半场因为张宗顺的结业。
后半场因为司马光的身亡。
当包默成和公孙彬共乘一骑,重新回到国子监门口时,这里已经被开封府衙的差役团团围住,不少学子则三三两两聚集在外面,脸上带着震惊,窃窃私语。
“知远在里面?”
“在。”
“那我们先在周围瞧瞧!”
包默成和公孙彬翻身下马,分头行动。
初步调查,并不顺利。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对于司马光的了解,都很浅显。
司马光历史上二十岁高中进士,二十一岁时就成了婚,同年母亲病逝,辞官守孝,母孝还未结束,父亲又没了,如此沉寂了六年,直到二十七岁才回归官场。
而现在的司马光已经二十七岁了,尚未娶妻,没有妻族的往来,再加上父母接连去世带来的打击,交际圈十分狭窄,大多时候都是默默苦读,钻研学问。
所以问了一圈下来,都是知道这位的才子之名,但对于本人没有深入的了解,更不知为何会遇害。
公孙彬皱着眉头:“这人如此孤僻,为何会遭到杀害,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国子监中?即便是冲动杀人,也非得有深仇大恨不可吧?”
包默成缓缓地道:“司马君实性格如此孤僻,之前来看张先生的热闹,会不会有所缘由?”
“咦!”
公孙彬眼睛一亮,立刻道:“司马光之前出现在国子监门口,与他如今遇害,两者间确实可能存在关联!我们根据这一点调查,去他所在的学斋看看,再孤僻的性子,总有两三亲近之人,不怕问不出来!”
“走!”
包默成跟着公孙彬朝着不远处的太学而去,临了朝着被官差团团围住的国子监看了一眼,隐隐感受到这案子非同小可。
“希望知远在现场,能够协助府衙,发现进一步的线索吧!”
……
“默成哥和彬哥儿肯定闻讯赶来了,外围的调查交给他们!”
狄知远位于国子监内部的一众教习学子内,默默地观察着周遭。
他很想背着小手,绕着凶杀现场调查,或者啊咧咧扮可爱,偷入案发现场。
但那些行为,既不能做,也没有必要去做。
自从《洗冤集录》和《宋明道详定判例》普及运用,各地的破案率有了显著上升,冤假错案也有了明显的减少。
官吏们执行起来,或许不会个个上心,总有敷衍了事的,但至少表面功夫会做好。
因为这不仅涉及到功绩与考核,而且上行下效,谁不知道撰写这两部著作的,是两府里威望最盛的相公,便是想要官运亨通,也得在这方面下苦功,若是能被那位看重,记在心里,那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欲,十多年的时间里,天下各州县在刑侦方面的进展,确实大变了样,而京师作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开封府衙更是人人用心,不给曾经担任过两任大府的狄相公丢脸。
所以狄知远固然对于这起突如其来的凶杀案十分好奇,但还是很相信开封府衙的。
直到一名绿袍官员拧着眉头走出,对着左右厉声道:“毒镖是何人打造,上面涂抹的是何剧毒,必须马上查清!”
“如此形制,恐非国朝所用……”
“异族贼子?哼,这群外邦人近来连连犯事,反了他们!但凡有嫌疑者,统统缉拿,若有罪状,严惩不贷!”
“可吕大府那边说了,寻常的异族人可以缉拿,涉及四方馆的要慎重,必须禀告于他,万不可鲁莽行事……”
“这……唉!”
狄知远竖起耳朵,将官吏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同样皱起了眉头。
科举才子遇害的情况,倒也不是第一例,但光天化日之下,国子监学府之中,确实前所未有。
这等恶劣的事件,必须速速破案,缉拿真凶,宣告四方,不然很可能会引起科举士子恐慌,朝野上下震动。
而如今听着,杀害司马光的凶器是一只毒镖?
样式还不像是国朝之人使用?
这就麻烦了。
自从丝绸之路贯通,辽庭又服软,京师街头高鼻深目的异族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一如当年的长安与洛阳,越来越有万国来朝的气象,随之而来的治安问题,当然也与日俱增。
由于宗教文化,生活习惯,甚至是单纯的鄙夷轻视,异族人和国朝人都会产生冲突摩擦,此类案件正在飞速增加。
更何况能千里迢迢来到东方的异族,其实可以类比于中原的江湖子,甚至亡命徒!
不过即便是异族亡命徒,来国子监杀害一个学子,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可别再像此前的案子,一旦涉及到四方馆的外族使臣,开封府衙就束手束脚啊!”
狄知远喃喃低语,想到如今权知开封府的,是龙图阁直学士吕公绰,吕老相公的长子。
首相吕夷简,两年前以太尉致仕,虽然一再推拒,但官家还是将吕公绰提拔到了这個位置上,显然是认可了这位多年宰相的功绩,对于吕氏接班作出直接的安排。
此举也得到了群臣的认可。
吕夷简虽然早年与王曾相争不下,不过后来随着另一位崛起,两人的关系反倒好了许多,三年前王曾病逝,吕夷简十分悲痛,还为其写下墓志铭。
没有王吕彻底交恶,也没有了吕范朝堂之争,更没有了《百官升迁次序图》的出世,吕夷简比起历史上的名声要好得多,朝野上下,都敬重这位老成谋国,长于内政的宰相。
再加上吕氏的门生势力不容小觑,吕公绰作为嫡长子,自然得到了大力培养。
但这位吕氏长子的能力实在平平,为人性情保守,按部就班,内政上还好些,一旦涉及到军事与外交,就显得庸碌无为。
上个月发生了一场异族使臣随从与开封百姓的冲突,明明对错分明,吕公绰不主持公道,反倒选择息事宁人,由此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狄知远担心的正是这位吕大府的态度。
对内一派清明,对外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别的倒也罢了,这等事被他碰上了,可忍不了!
眼见官吏远去,狄知远有了决断,趁着附近的官差不注意,身形一闪,避入角落,再仗着人小灵活的优势,直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在范仲淹口中,狭小不足以容学者的国子监,这几年其实已经修缮过,学舍比起曾经的规模扩大了不少,里面有的屋子布置得富丽堂皇,显然是贵胄子弟所居住的地方。
司马光死的院落,却没有那么华贵,反倒显得有些偏僻,一般来说,贵家子弟不会往这个方向来。
狄知远绕着转了一圈,发现为了速速破案,府衙留下的官差果然不多,只有两人,一前一后守住院落,便脚下轻盈地一点墙壁,翻了进去。
不多时,他就靠近了案发现场,来到窗边,往里面观察。
尸体已经被仵作抬走,地上用白绳围了一圈,正是司马光死时的位置。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同时还混有一股人死后失禁的恶臭味。
狄知远感到恶心,却没有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