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寿原以为是个小内侍,没想到是应小檀,一个跟头从软榻上滚了下来,趴伏在地上告罪,“奴婢不知是良娣,罪该万死……”
“嘘!”应小檀竖起食指,跟着蹲□来,“福来寿,我要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关着的人都上过刑对吧?你去找个给娜里依看病的郎中,给他们诊诊伤! 诊完了之后把郎中盯起来,看他有没有夹带什么东西出去,要不要替他们传话,第二,派人盯着伺候娜里依的人最近有没有在王府出入,如果有,去哪儿!”
福来寿眼球都快瞪了出来,他跪在地上,连起身都忘记了,“良娣啊,奴婢怎么能为您办事?奴婢是王爷的奴婢,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您和奴婢都不得好死啊!”
应小檀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敲,“怕什么,第一件事王爷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看伤嘛,还显得你宽仁有加,第二件王爷可发现不了,就算知道,也是娜里依知道,你还怕她吗?”
福来寿愣愣的,自打他开始伺候王爷,后院的女眷主子们倒是没少请托他办事,可哪一回人家不是捧着金银珠宝过来好声好气儿的央求,哪有应小檀这样,开口就是吩咐,还……还伸手敲他!
想到这里,福来寿将近三十来岁的老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这事奴婢不能干,奴婢只听王爷的指令。”
他之所以得赫连恪重用,靠得就是人本份嘴巴严,当初娜里依良娣都没能买通他,如今更不可能在应良娣身上砸了锅!
“不行。”福来寿拒绝地义正言辞,“奴婢只听王爷一人的吩咐。”
应小檀不屑地撇撇嘴,“大总管,你这是见死不救啊……又不是没给我透过口风,这会儿装什么三贞五烈的忠仆。”
福来寿又是一呆,我的良娣主子诶,这三贞五烈……是往这上头用的吗?
“哎,看什么看。”应小檀斜着眼睃他,蹲着太累,索性也跟福来寿一样,半跪半坐地趴在了地上,“好总管,亲亲总管,万能大总管,这事儿我不找你办,还能找谁?要不是你先前给我透了消息,我还至于走到这一步?直接被人家欺负死就好了嘛……送佛送到西,于您而言举手之劳的事,于我、于花末儿,那可是救命之恩啊!”
应小檀兀自口若悬河,福来寿却是一阵阵头皮发麻。
明明眼前的主子是府上最闺秀明礼的一位,怎么耍起无赖比谁都狠呢!
别人求他办事好歹还给点甜头呢,这位可好,嘴里句句都成他的不是了!
偏偏……偏偏福来寿还不知该怎么辩驳。
应小檀见对方彻底不说话,讨好地笑了笑,“寿大总管,您真的见死不救?”
福来寿清嗓子咳了咳,正准备酝酿几句高风亮节的词儿,好把应小檀劝回去。谁知,他还没张口,应小檀又抢先道:“您要是不答应,我可就在这里喊人了,喊你要骗我做你的对食!”
“哎呦我的祖宗诶,您……是您自个儿到我这来的,怎么成奴婢骗您了?”
“我什么时候到你这儿来了?我要去多宝阁找花末儿的,王爷作证,春岫也能作证啊。”
福来寿呼吸一哽,和应小檀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终于屈服,“算您狠,奴婢这就给您张罗去。”
应小檀咧开嘴大大一笑,“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啦。”
拍拍手,应小檀风似的跑走了。
只剩下依旧趴在地上的福来寿,嘴里不住地咕哝:“一世英名啊,恐怕要砸在这位贵主儿手里喽……”
心里,却是莫名其妙的,毫无来由的,轻松。
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又仿佛这是他一直以来就想做的事情。
背叛萨奚人,另投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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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什么?您要走?”
应小檀速战速决,来到多宝阁的时候,春岫果然还没讨到点心。
花末儿听说应小檀可能要跟着赫连恪出去,不由得大惊失色。
应小檀安慰地拍拍她肩膀,“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边的,所以才过来告诉你啊……要赶快养好身体,我身边可离不得你呢。”
虽是听应小檀这么说,花末儿仍然一脸怅然若失的表情,“怎么突然要出去呢。”
应小檀眼神飘向窗外,一时也有些恍惚,“是挺突然的,于咱们突然,于王爷也突然……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刚查出一些眉目,王爷冷不丁就要离京了。”
与花末儿对视一眼,应小檀蹙眉道:“我觉得,这像是娜里依的调虎离山呢。”
“啊?这……这怎么说?娜里依良娣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应小檀笃定地颔首,“即便没有,太子也一定有,这两人私底下必定有联系,我怎么都不觉得,娜里依出事儿和太子让王爷出京会是一件巧合。”
花末儿张了张口,却不敢妄议。她到底只是一个奴婢,就算如今应小檀待她如亲姐妹一般,花末儿仍然恪守着自己的本分。
应小檀颇喜欢花末儿这一点,见她沉默,便莞尔一笑,“好了,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替讨一个公道的!”
她话音方落,花末儿却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着跪在了应小檀面前,“主子大恩,奴婢没齿难忘……奴婢,奴婢甘愿一生跟随主子,为主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花末儿一番话说完,已是伏在地上呜呜痛哭起来。
应小檀一怔,弯下了腰,却并不是去扶花末儿,她伸臂拥住花末儿迅速消瘦下来的窄肩,轻拍着她的肩头,“哭吧哭吧,原本想叫你爹娘进来看看你,王爷那边不松口,我这里也就没法子了。哭完这一场,可要快点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呀,如今人人都等着看咱们的笑话,你可不能真落了旁人的话柄……”
花末儿泪眼婆娑,但又怕泪水蹭在应小檀衣服上,不敢在应小檀怀里埋得实了。
应小檀猜得到她心思,掏了帕子递给花末儿,柔声安慰,“你只管记住,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今时今日,你都不会成为我的累赘,然而自此以后,但凡你有半分想不开、软弱,就会成为我的包袱……花末儿,我不会舍下你,若你真的感激我,就必须勇敢一点,迈过这道坎儿。我不需要你去刀山火海,我只想要你像从前一样,笑嘻嘻地陪着我。”
花末儿一边拿帕子擦这样眼泪,一边尽可能地深呼吸,平复情绪上的波动。
半晌,她脱开了应小檀的怀抱,兀自坐回了床上,“主子,你放心吧。”
她挤出了一个笑容,虽然勉强,但终究是连日以来,第一个笑容,“奴婢会好的,奴婢会好起来的。”
·
应小檀万万没想到,比起侧妃,福来寿办事要利索多了。
赫连恪尚且没说定什么日子要离京,福来寿业已带来了一个突破性的消息。
截下郎中以后,他果然从郎中带走的草药里发现了字条。
“拿去给郎中开药的纸是有定数的,后来奴婢发现少了,立刻就叫人把郎中扣了下来,仔细翻查。皇天不负有心人,叫奴婢抓到了这么一个把柄。”
时值下午,应小檀原本正悠闲地靠在赫连恪的扶椅上看书,斜阳和煦,秋高气爽,说不出得恣意舒坦。
她独个儿在正殿的□里晒太阳,福来寿见四周无人,便小步上前讲了事情的原委。
应小檀喜不自胜,不住地用书脊敲着掌心,“妙极妙极,我就知道,娜里依可不是那种捺得住性子的人!得了消息,肯定会叫人传话的!字笺上写了什么?”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福来寿一脸为难,从袖子里摸出了那张纸,递到了应小檀手中,“您看,上面可都是萨奚文。”
应小檀一愣,迟疑地接到手里,果不其然,潦草的萨奚文字跃然纸上,应小檀连自己拿得正反对不对都不知道。
这下可棘手了。
她信得过的人本就寥寥无几,懂萨奚语的更是一个拎不出来了……难不成要直接拿给赫连恪看?万一这上面写得对她没利怎么办?
应小檀瞄了福来寿一眼,撇着嘴问道:“你就找不到人帮着翻译翻译?”
福来寿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您可真看得起奴婢,奴婢哪儿来那么大本事啊。”
烦!
应小檀“嘶”了一声,又不好拿福来寿发作,将字信折了两下,塞到了自己怀里,“我先保管着,等想出了主意再说。郎中暂且不许他进府来,免得通了消息让娜里依知道。娜里依要是说自己身子不爽利,你再另寻人。啊,对了,还要继续盯着点伺候娜里依的人。”
一迭声的吩咐,叫福来寿禁不住迟钝了起来,直到应小檀的目光渡到自己身上,他才一弯腰板儿,称是告辞。
临走到廊子里,福来寿还是想回头去看应小檀……才十五岁大小姑娘,脑子怎么转得那么清楚!
学着应小檀的模样撇撇嘴,福来寿揣着手绕了出去。
·
这一日,赫连恪回来得格外早。
隔着屋子就听到前院里传来笑声,应小檀忙趿着鞋从软榻上跳下来,照照镜子,准备出去迎接。
刚迈过门槛,应小檀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四王爷?
“王爷万福,四王爷万福。”
应小檀低着头福□去,掩住了自己尴尬的神情。本以为只有赫连恪,她此刻连鞋都没穿好。一边蹲□,她一边错着脚往裙子底下掩,生怕叫四王瞧见她露出来的白袜。
这个纰漏倒是没叫四王发现,但应小檀的小动作,却没逃出两个男人的眼眶。
四王体贴一笑,抢先道:“小嫂嫂好久不见,只不过……不如之前光彩照人了啊。”
赫连恪知道这是弟弟在搭台阶,当下也接上了话茬儿,“先进去收拾一下再出来吧,说起来四弟也是你的恩人,凑巧你在,晚上一道用膳吧。”
应小檀红着脸称是,忙不迭闪身回了里间。
她一边弯腰提鞋,一边叫春岫打开胭脂盒,重新匀妆。
这般折腾的工夫儿,应小檀听到外间两个男人沉着地对话,“后天就要启程了吗?怎么这么着急?”
“没办法,大哥一天催一次,搞得我都要以为他给我下了什么圈套在洛京呢……好在今早就收到了青媛的信,洛京没什么风声。”
“啊,三嫂还好吗?”
“她在洛京住惯了,也无所谓好不好的……不过,我最近在想,该不该接她回来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赫连恪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来,应小檀要很费劲,才听到他一声喟叹,“府里乌烟瘴气的,青玉有点镇不住,还是得要青媛啊。”
四王笑了几声,“三哥府上这才几个人,要说乌烟瘴气,也是大哥自己的行宫和二哥府上……”
话说到这里,应小檀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摆出个得体的笑容,她缓缓从屋里走了出来,重新福身行礼。
应小檀添了胭脂,脸上的光彩就更鲜艳了几分,身上是香色的缎子,愈发衬得人青春光艳,“说什么呢?王爷去洛京的事情定下了?”
赫连恪伸手扶起她,将人拉到了身边坐下,“定了,正要与你说呢,太子把日子定在了后天,你这两日收拾下衣物,多带厚的,洛京的冷你可是没体会过。”
“这么仓促?可我……我的冬衣还没裁出来呢。”应小檀初入王府,哪有什么衣裳储备着。
赫连恪一拍脑门,“真是忙糊涂了,倒把你忘了,反正要顺道回家,你先拿些旧的顶上,本王叫人快马加鞭把你的尺寸送到洛京,叫正妃替你张罗几身吧。”
提起从未谋面的正妃,赫连恪说得轻描淡写,应小檀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应该表现得好奇一点,还是佯作没有察觉为妙。
赫连恪看了她一眼,全把应小檀脸上的犹疑理解作迷茫,“啊,过去的事你还不知道吧……反正你记得洛京的姐姐是正妃就对了,到了那儿再让你们慢慢认识。”
四王促狭一笑,“小嫂嫂没想到吧,三哥也是一身风流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