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宣一顿,沉声:“陆泽怎会知道?”
阿月突见祖父满身戾气,微微退了一步,方巧巧握住她的手,以眼神安抚她。阿月这才说道:“陆哥哥年前从边塞回来,正好是由殷国入关,在那儿他见着个人,说很像二哥,还问了我二哥在何处,听见二哥还有家书寄回,便说是他看错了。”
“陆泽竟也知晓了这事……”慕宣拧眉,事情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否则事情败露,慕长善定然活不成,这绝非他所想见到的。在出发之际,他问过他,可他毫无怯意,令他心生宽慰。
方巧巧冷笑:“这样看来,这几个月的家书是假的,那些暂且不说。你将这件事告诉身为亲生父母的我们就罢了,为何还要让阿月过来?”要真想让他们几人知道,为何不叫更知分寸的长子来,偏是叫阿月。
她这一说,慕韶华和阿月才反应过来。
慕宣默了默,说道:“十公主出嫁,意在两份图纸,并非真要联姻。侍卫只能在屋外守护,不能入内保护,因此必须挑选名义上是陪嫁的宫女,一同前去。阿月机灵胆大,圣上……钦点。”
“不可能。”方巧巧当即揽住女儿,瞪眼,“长善已入了虎穴,休想再送我的女儿进去。”
慕宣又何尝想答应,双眸通红:“老夫宁可被钦点的人是我,奉上性命也不愿两个孙儿去!平日得皇恩,今日便要报答朝廷。阿月和长善是兄妹,彼此信任,里应外合,早日盗得图纸,顺利返京,方是上策。若是长善失手……后果不堪设想。为父想来想去,也觉阿月去最好。”
方巧巧再说不出话来,慕韶华强忍痛楚,问道:“如果阿月同去,事败,父亲可会尽力救人?”
慕宣合上眼,已老了十岁般:“边塞离殷国腹地尚远,一旦出事,远水救不了近火……”
慕韶华颤声:“所以只能成功?机会可大?”
“为父不知……”
方巧巧冷笑,几乎咯血:“为何偏偏是我的儿女。”她第一次希望儿女平凡的不会教人注意,安安稳稳、平平凡凡的过一生。
阿月开口道:“阿月愿意去。”
慕宣一愣,慕韶华和方巧巧也一惊:“阿月!”
阿月定定看着祖父,说道:“为了哥哥安然归来,阿月愿意去。我要和哥哥一起拿到图纸,平安回来。”
方巧巧泪涌眸中:“阿月……”
阿月笑笑,眼睛还是有些泛酸,她也想在京城无忧的过活,可是她不能让哥哥在那里长留。早点完成任务,早日归来,一家团聚才是最好的事:“女儿是认真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月如今就是个福气人,定不会有事。”
慕宣叹道:“我慕家儿女,铁骨铮铮。”
阿月才不想做铁骨铮铮的人,她只是想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一如当初她没有大志要和东林先生纵横天下,只想陪在至亲身边。她如今想的,也一样。
只愿能安然归来,再不受这离别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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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四月三日出嫁,阿月这几日也进宫去了。这日回来,经过陆家,阿月大了胆子说道:“停下。”
陪在一旁的朱嬷嬷看了看那门上牌匾,顿了片刻,没有说什么。阿月和送嫁十公主去殷国,这一去可能要好几个月的光景,罢了,就让他们见见。偏了偏身,当做没瞧见。
阿月进了陆家,问过范大,陆泽在家,因不能直接去他院子,便在凉亭等他。
陆泽从院子出来,去了庭院,远远看见个俊俏人坐在那,身影很是落寞。他快步走着,几乎是跑着过去:“阿月。”
阿月不想让他瞧见,笑笑:“陆哥哥。”
“我正好也有事要找你。”陆泽说道,“刚从父亲书房出来,还怕你仍在宫里。”
说到皇宫阿月就忍不住揉揉眼,掩饰了过去:“明天我就要走了,一大早就得去宫门口,换上宫装,送十公主出嫁。我想骑马跟随来着,可他们说不可以,所以我只好放弃。陆哥哥,你说我自小练习骑马,是不是一点用都没?小黑都长成大黑了。”
陆泽听她今日格外“啰嗦”,字正腔圆却没精气,说道:“阿月不开心。”
“不呀,挺开心的。”阿月见他目光直看,也蔫了,“是不开心……我要一个人去殷国了,一个人都不认识。”
陆泽微微俯身,脸几乎贴在她额上:“阿月认识我,你不是一人去。”
阿月愣了愣,仰头看他,这一抬头,脸贴的更近,吐纳的温热气息都能感觉得到。
陆泽看着她,定声说道:“我也会携带通婚文书一起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会让我去,但至少能陪着阿月,能……护着你。”
阿月呆了好一会:“陆哥哥真的会去?”
“嗯。”
笼罩在心头的阴霾瞬时消失不见,阿月忽然很想抱住他,告诉他自己有多高兴,有多安心。可是不能抱,下意识抓了他的手,那温暖传到手上,一瞬要缩回,却被他握住,力道很大,好像一旦握紧,就再不会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卸下京城的拘束在外头好好发展下感情了#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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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吞评,要是发现自己的评论在后台显示被删掉了,一定不是铜钱干的= =
☆、第83章 帝王之心欲擒故纵
第八十三章帝王之心欲擒故纵
夜里,慕韶华和方巧巧又千叮万嘱了一番,让阿月好好照顾自己。虽然这十几日都有入宫听教,一同前去的也不乏圣上精挑细选相助的人,可仍旧不能让人放心。
阿月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去同爹娘道别后,和慕长青一起出来时,认真道:“哥哥,要是我和二哥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守护好娘亲。”
慕长青愣了愣,他们兄妹二人已经知道玉坠的秘密,这话的意思根本就是已看破生死,知道未必能回。一瞬很是痛心:“我去求祖父,让他去圣上那里求情,阿月约摸就不用去了。”
阿月笑笑:“如果有用……也不用等到今天呀,哥哥明白的。”
慕长青重叹一气,一阵默然。
“哥哥不用担心,二哥和我一定能安然归来。”
做兄长的反倒是要她这做妹妹的来关心自己,慕长青也再不叹气,横竖都无用,倒不如多鼓励这妹妹:“我会照顾好爹娘,等你们一同回家。”
阿月笑着点头:“嗯。”
趁着天还没完全亮,阿月由车夫送入宫里,换上宫女装束,混在送嫁队伍里。忙完这些,天也亮了。
陆泽因是手执通婚文书的使臣,同另一位使臣一起在殿内听旨。
出城门的必经之道、大门附近的高楼上,方巧巧已看了好几回玉坠,仍是正常的。程氏轻声:“只是送嫁,最多三个月就回来了。”
陆家还不知圣上意图,因此程氏比方巧巧安心多了。她本来还担心阿月不习惯,无人陪同,昨夜听见儿子也去,倒是赞同的,虽然和丈夫一样有些疑惑为何有此决定。
柳氏和宁如玉也在一旁坐着,因慕长善失踪,这会阿月又离开,怕未来亲家难过,就一块来了。
很快,就见繁华街道有侍卫开路。几人齐齐往下面看去,往远处望去,也没瞧见送嫁的队伍,这路倒是清的早。
柳氏拧眉:“莫不是圣上要亲自送公主出嫁,路开的这样早。”
程氏轻掸罗扇,说道:“圣上近日龙体抱恙,怕是没那精力。答应或许和亲不过是因为对方许诺迎娶的是太子,做了太子妃,日后就是国母,早日诞下麟儿,也是往后的殷国皇帝,于两国交好十分有益。饶是如此,圣上怕也不屑殷国,否则也不会让非皇后所出,只是个不受宠嫔妃的公主去和亲。圣上会来送倒是怪事。”
柳氏于国事并不了解,更别说像陆家夫人这样大胆说话。方巧巧知道圣上真正意图,不好插话,只是她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在意了。程氏推测得出这些,难道……殷国就推测不出么?
为了让殷国安心,顺利偷得图纸,难道不是更应该让个得宠的公主去麻痹他们么?那为什么是不得宠的公主?
方巧巧拧眉,十分想不通圣上意图,若说他身为父亲,更看重和皇后所出血脉,这倒不奇怪。可丈夫说过,圣上眼中只有国事,除了精心栽培太子,于其他皇子皇女并不太关心。
皇族中人,真教人看不清。
过了小半个时辰,送嫁的队伍终于如红色潮水涌向城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掺杂在礼乐声中,更闹的方巧巧急躁。因人太多,找了许久都没瞧见阿月:“阿玉可看见阿月了?”
宁如玉也正在探头看,并没看见。柳氏说道:“许是在轿子另一边,在这瞧不见。”
方巧巧顿时恼了:“一早就该去那边的。”
程氏倒是看见了陆泽,骑在马上,夹在队伍中间,很是英气。等队伍快出城,方巧巧才终于见着阿月,果真是在轿子另一边,可这会只看见了背影,也不见她回头,只能直愣愣看着女儿随队出城。
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只愿安然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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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到殷国,需要四十多天,只是顾及到公主安康,不得赶路,护送的贺将军估摸是要五十日。
公主在轿子里倒还好,苦的是一众太监宫女,还有押送妆奁的人。陆泽骑马,并无妨。瞧了好几次后头,真想将阿月捞到马上,免得她受累。
行了一日,夜色已落,抵达第一个驿站,这才歇下。
阿月走了一日,只觉脚底都磨破了。不由想起以前她满村子跑一天都没事,果然享乐久了,身子也变得娇弱起来。送亲的人达两百人,这驿站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有官品的都入屋休息,阿月只能在外头搭建的帐篷里。而且按着顺序梳洗,轮到她时,估摸还得两个时辰。
她本想小睡一下就去梳洗,谁想太过疲累,这一合眼,等再醒来,周围静悄悄,旁边的宫人都睡着了。没有洗漱很不舒服,便抱了衣服往外走。刚出去就被人喝了一声“何人在夜里私自走动”。
阿月吓了一跳,忙拿了腰牌给他瞧,这才被放行。去澡房里洗完,头发还是湿漉漉,只不过刚才困了一觉,现在精神得很,头发干了天也亮了,连痛苦起身的事也免了,可以立刻出发,如此一想还是很美好的。
将衣裳洗净拿去晾晒,回帐篷时却见有人站在屋前,看着眼熟,定步细看,可不就是陆泽。真是熟人相见分外欢喜,阿月正迟疑要不要上前问个好,他倒先走过来了。
“阿月。”声音很轻,下意识压住了。陆泽轻步走过去,见她拿帕子包着脑袋,隐约露出的发梢还有水,说道,“这个时辰才轮上么?”
“刚才睡着了。”阿月笑笑,“陆哥哥怎么这么早起?”
“习惯了,快回营帐,别冷着。”
“嗯。”
阿月走了几步,陆泽又叫住她,拿了瓶膏药给她:“脚肯定走疼了,待会抹上这个,会舒服些。我想想法子能不能让你别走那么多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次送嫁的都是宫女名义,而没有指定的女官。”
“别。”阿月忙制止,生怕他这一变动,引了别人注意,“圣上都这么指派了,陆哥哥还要跟皇伯伯拧着来不成。阿月没事,一点也不疼。”
说罢,还蹬了蹬腿,看的陆泽摇头:“我信你就是,别踢了。”有时候阿月的脾气也是拧的,明明眉头都挤在一起了。
阿月这才安心回去,取了帕子拧干头发。
几十日走走停停,也没耽误进程。明日就要出城,翻过三座山,进入殷国领地。
阿月磨练了那么久,脚早就不会疼了,只是照照镜子,愈发的黑,愈发的瘦,捏捏脸上,肉都不见了,难看得很。想到每日都是这么见陆泽的,真想挖个洞钻了。
因在边塞,公主有驻扎的大军保护,随行的宫人就轻松多了。
用过饭,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到殷国进行任务,阿月已有些紧张。下人来收拾碗筷,到了她一旁,气息忽然靠近了些:“陆公子在后院假山那等姑娘。”
阿月顿了顿,警惕的看了看这人,印象里见她和陆泽说过话,并不面生,话应当不假,便起身说去如厕,往后院去了。
后院此时并没有人,阿月刚迈步进去,就见有人从假山后面出来,果真是他。小步跑了过去,还没出声,已被他抓了手腕拉进假山那,却仍不说话,往院门那看了看,确认没人,才说道:“等会我送你走。”
语气满是强压住的着急,阿月愣了片刻:“陆哥哥怎么了?”
陆泽沉声:“方才贺将军叫了我过去,传了一道密旨。”
阿月心头咯噔,密旨?临出城了才给的密旨?难道……他也被挑中做密探了?但愿不要被她猜中。
“陆哥哥,圣旨里说了什么?”
陆泽于她无隐瞒,圣旨不能共知,可既然她敢问,他便愿答,低声:“和亲是假,盗得敌国图纸,才是圣上用意。太危险了,我找人送你回去,就当做什么都不知。”
“可你呢?”
“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骗人。”阿月直勾勾盯他,“陆哥哥你说谎的模样我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