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先舍了她。
一十二年陪伴,就算是阿猫阿狗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
物是人非,如今唯有这双生姐妹,还在一起。
所以么,顾子妗前世今生,都觉得男人这东西是真的靠不住啊!
P:子青十六岁
小美人晚上没有吃饭,顾子妗注意到她一天到晚都没精打采的。
以至于她吃饭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食欲,可是仔细想了一想,子青这两天分外乖巧也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吃的少了点。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胡乱吃了一口,赶紧寻了她去。
顾子青的屋里没有,出去找,院子里也没有。
子妗一抬头,她果然爬了梯子在房顶,仰脸看着她,小美人坐在房顶,双手托腮,正看着天空当中的月亮发呆。
她手脚麻利,也上了房,一撩裙摆就坐了她的旁边。
小美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她:“子妗啊,我好烦恼啊!”
顾子妗仔细一看,她脸上竟然还有泪光,两只眼睛红得跟什么似得,顿时心疼:“你怎么了?”
这些日子她喜欢那个小陈公子,一有空总是约了他出去玩。
子青扁着嘴,又一对泪花蹦了出来:“小陈公子一点也不喜欢我,我听见他背后说我是个胖姑娘还一无是处。”
她伸手捏了自己圆润的脸,又挺了挺胸:“我真的很胖吗?可是爹娘就不觉得我胖!”
这可能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打击,子妗一本正经地看了她一眼:“是胖了点。”
小美人顿时气恼,轮着小拳头想要打她,一见了妹妹的脸又开始抱住她哭:“真的很胖吗?可我也不是故意胖的干什么那样讨厌我背后说我啊!不喜欢可以和我说啊!”
子妗伸手捧起她的脸,推开了一些,拿出她御用的帕子给她擦脸:“别哭了,他要是喜欢你的话,你胖不胖都会喜欢你,要是不喜欢你,瘦也不会喜欢。”
子青向来都相信这个妹妹说的任何话:“那我能瘦吗?”
子妗不回答,却是别过身与她并肩坐好:“为什么要瘦,顺其自然就好,我就很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早晚能遇见真喜欢你的人,到时候你什么样子都死乞白赖地要和你在一起。”
天上繁星点点,子青梗着脖子,背脊溜直:“对啊,我也觉得我现在很好啊。”
子妗笑,顺势靠在她的肩头上面:“当然。”
两个人都扬着脸看着星星,顾子青忽然觉得心中那些不快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去。
从小到大,陪着她的只有子妗,真好。
“子妗啊,你能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么?”
“能啊。”
“一直一直也不分开么?”
“嗯。”
☆、第20章 一铜钱
第二十章
顾子妗加快了脚步,可刚是转了这一街角,前面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少女一下跪了她的面前。捧雪胸口处剧烈起伏着,双膝跪地。
些许的微风吹过她的裙角,昔日的小伙伴此时却只是看着她。子妗向左,她跪行拦住,子妗向右,她又飞快跪行过来,只是抿着唇看着她。
这是干什么!
顾子妗后退两步,看着她气的跳脚:“捧雪你干什么!”
捧雪目光淡然:“小姐去哪里,捧雪就去哪里。”
她无语:“我也不是家主子,怎能还带着你。”
捧雪的目光就落在她身后漫步过来的沈君煜身上:“从一开始,三公子就说了的,捧雪就是你的丫鬟。”
耳力听着身后已经有了轻轻的脚步声,子妗大步就要从她身边绕过。
这一次她没有拦,只是一头往墙上撞去:“小姐不要捧雪,候府也容不下我,不如一头撞死了干净。”
说着竟然真的一头撞了去,顾子妗刚要走过,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她是下意识的反应,当然捧雪也不是真的去撞,双手顺势就抱住了她的两臂:“小姐救我!”
子妗抬眸:“你这是到底是怎么了?”
捧雪抿着唇,男人已然到了身后。
他瞥着跪着的女子,眼神当中没有半分温度:“你都不在了,留你的丫鬟何用。”
捧雪连忙低头,只双手还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子妗。
顾子妗连拖带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弄起来,她手一拦,转身面对沈君煜,刚好让捧雪站了自己的身后。
月光柔柔地洒在男人冷清的眉色,多日未见,她看着他熟悉的眉眼,知道有些事情回避不了。
昂首以对,她甚至是抱起了双臂,一脸的不待见:“你到底想干什么?嗯?沈君煜?”
他一身白衫,为她这样的表情直皱眉头,但不快只是一瞬,立即就隐去了。
沈君煜身形倾长,因为站在转角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了些,他稍动半步向前,让影子也如他整个人那般直,见她并未躲避后退这才开口:“既然你都想起来了,也应该记得我和你的约定,身处险情若不拉你过来,只会全死于他手,我说过,如果能活,必然娶你为妻。”
他声音不高也不低,似乎在诉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子妗嗤笑,却是凑近了他一些:“你这话说地,我还得感谢你呗?”
沈君煜看着她一脸的嘲讽,恨不得两手扒开她的脑袋瓜,看看她脑袋里面一天到晚的都装了什么,怎么就总是对牛弹琴。
她目光如刃,却是咄咄逼人,又前一步,两臂几乎都抵在他的胸膛上面了:“我记忆缺损时,你怎不说娶我?没名没分做个屋里的,抬个脸做个小妾我就要偷着乐了,是吧?嗯?现在你说想要娶我我就要嫁你么,以后可千万别叫我玉树,这个名字我最是厌烦,告诉你我有名有姓,姓顾叫子妗,乃是南宋大长公主之女……”
她吐字很快,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句句都带着无数的怨气,刚提了一句大长公主,沈君煜忍不住接话道:“南宋大长公主已经过世了。”
其实他只是平静地在诉说事实,他用过世这个字眼似乎已经尽力委婉了。
可即使这样,顾子妗仍是一把推开了他,力气大得惊人:“是,我家中变故,可那又怎样!你既去定你的婚去,与你何干!”
他没有防备退了两步,见她又是撒泼捶了他两拳,也不动,任那不轻不重的力气打在肩头,不闪不躲:“婚事已经退了。”
顾子妗这一顿捶他,甚至是抓着他的衣领踢他,也顾不上衣裳顾不上头发了。
半晌,一顿发泄之后颇有点披头散发的模样了,他这才按住了她双臂:“我必实现对你的承诺,这一点你不必质疑。”
弄了半天,他也还没弄清怎么个情况。
子妗气得直笑,她一指头戳在他的胸口,连连点了好几下:“沈君煜你听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以及怜悯,收起你那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模样,你救过我也害过我,你不欠我的,你只记得你说想要娶我,可忘记我的回答了么,我当时咬着你的手,其实想的是你怎么不去死。”
她并未扬声,见他又皱眉,脸上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更是一把搂住了他的颈子,用力将他拉低,对着他吐气如兰:“还有,别随便说要娶人家姑娘,也得问问人姑娘愿不愿意,哦,你们男人随口一说,娶家里去没几天纳妾通房,随随便便,真的大丈夫么?”
她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后颈,沈君煜胸口处犹如压着一块大石,直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想要反驳,可看着她娇俏的小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紧接着,顾子妗松开他冷笑如斯:“看吧,你听听你自己的心跳就知道,从未真的动心,不过就是愧疚,我不稀罕。”
她回身叫过捧雪,又对他说将卖身契也送过来,这就转身离开。
沈君煜唇角微抿,只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一下,两下,后颈处似乎还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在挠,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只看着她的背影,就已经心乱如麻。
他一手捂住心口,轻轻安抚:“好了好了,她走了。”
沈家原来久征沙场,军功赫赫,可惜老皇帝防心太重,直接封了侯爷,其实并无太多的实权,沈家不可避免的没落了。
之后大哥君如小小武将,被锁在京城不出半步。
二哥执绔,从小就只是吃喝玩乐最为轻松,沈君煜无法忘记父亲的期许,母亲的担忧,一直以来,从小到大,他都做得很好。
他必须平静地面对一切问题。
从小就在学术当中长大,不知真笑为何物。
他小的时候,养过一条狗,那时就十分的喜欢,可惜母亲说他玩物丧志,因为恼他直接打死了。后来他做事果然利落许多,只偶尔寂寞,就自己作画,画里面什么都有。
许多人说他冷漠,可他偏偏对待女子又都温吞有礼。
他以为他做得最为完美,从不出错。
可就在顾子妗身上,总有一种无力感,她没有记忆的时候总是狡黠而又装傻的、
他养着养着,就不想送回去了……
两个人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看不见了,沈君煜也是转身,或许她说的没错,只不过是愧疚,愧疚罢了,是的,是愧疚。她说的没错,她的丫鬟也送了过来,他的确是救了她也害了她,的确也已经各不相欠。
他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似乎很艰难。
月亮躲进了云朵里面,再转身,背后却只有夜晚的荒凉以及无尽的黑边。
子妗绕过转角突然站定,捧雪就在她的边上看着她这么突然停下来,她径自回头探出身子看着三公子,他还看着她们,她以为小姐至少会转身看看,可她却只是那么停顿了片刻,随即迈开了大步。
二人走得不慢,顾子妗执意要去重新买一壶酒,因为不想走回头路,也只在路边随便买了一壶,她依旧自己提在手里,背着手抓住。
走出去足有半里的时候,才开口:“等候府将你的卖身契送过来,你就走吧。”
捧雪亦步亦趋,闻言大惊:“小姐这说的什么话,捧雪是候府的家生子,从小伺候三公子的,他不喜别人靠近,一直是锁柱伺候着,原本已经在藏书阁打扫了,后来小姐到了候府才叫我过去伺候着的,捧雪不走。”
子妗叹气,她醒过来以后,一度忘记了自己是谁,因为没有户籍,所以就以丫鬟自居。
她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那个床上昏迷着的沈君煜,是以轻易不离他半步。
那些黑暗的日子,她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过去现在将来都怎样,唯有偷偷爬上他的床,不停地对他讲着还记得的东西,抱着他不松手。
后来他醒了,他看着她的目光总是淡淡的。
顾子妗有了捧雪,她以朋友的名义一直照顾她的起居,沈君煜给了她最好的待遇,吃香的喝辣的,喝辣的吃香的。
他虽然不说,可是越发的纵容。
她睡不着的时候总爬他的床,抱了他的腰才能安抚心中对未知的恐惧,他只当不知,也从来不问。
如今过往,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一个捧雪。
再不言语,又快了几步到了宅院,门口杵着两尊门神,见了她默默注视。
是齐王元烨家的侍卫,顾子妗带了捧雪进门,叫了个人过来跟她收拾地方,自己则快步走向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