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知晓其中内情,却又不能告诉父亲其实妹妹并没有死,只得安慰道:“父皇不必太过伤怀,或许在另一个地方,灵曦能过得更幸福。”
李隆基叹息着点头,用推心置腹的语气对儿子说:“因为你母亲的缘故,朕一直最宠爱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对于你们来说这本是件好事,怎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是你前段时日手握重兵,屡立战功,难免遭人嫉恨,你肯放弃兵权主动还朝,是再明智不过。二十一郎,你要记住,今后言行举止一定不要太过出挑,凡事谨慎为上。”
李琦心领神会,颔首道:“父皇一片苦心,儿臣都明白。”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却见皇后张嫣嫣领着幼子李侗前来问安。张嫣嫣云髻高耸,冠帔盛饰,一袭深绛色的大袖连裳礼衣衬得她愈加雍容华贵,那母仪天下的气势与风华,显然早已不再是当年屈居于正妃之下的那个小小孺人。几日前百官上奏为皇后加尊号曰“辅圣”,皇帝李亨亦有意褒奖贤妻,只因中书舍人李揆以“自古皇后无尊号”为由直言进谏,此事方才作罢。不过,如今的张皇后不仅仅是后宫之主,前朝诸事也多有参与,因其智谋过人,李亨有难以决断的政事时也多会听取她的意见,这“辅圣”之名倒也不虚。
李侗乃是皇帝李亨的第十三子,刚刚蹒跚学步的年纪,咬着手指头摇摇晃晃地走到李隆基面前,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翁翁!”
李隆基慈爱地向小孙儿伸出一只手,笑道:“好孩子,过来让朕瞧瞧。”
张嫣嫣拉着儿子一同上前行礼,温婉笑道:“陛下这几天一直忙于政务,委实脱不开身,只得遣臣妾来代为向上皇问安。”
“皇帝日理万机,自然当以国事为重。”李隆基指了指下首的座位,和言道,“皇后平身吧,赐座。”
张嫣嫣谢了恩,仪态优雅地起身坐了,然后接受亭中诸人向她行礼下拜。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瞥向李琦,倏忽变得温柔,瞬间却又恢复如常。李隆基抱了抱小孙儿李侗,对张嫣嫣微笑道:“朕听说,当初你产下这孩子时才刚刚随着皇帝抵达灵武,产子不过三日,就挣扎着起来帮将士们缝制战衣,夙兴夜寐,都来不及顾惜自己的身体。皇后一心以家国为重,真不愧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张嫣嫣忙谦逊道:“上皇过誉了,臣妾蒙陛下恩宠,为陛下分忧也是应该的。”
李隆基又和颜悦色地与她聊了几句,态度客气而疏离,显然对这位儿媳还不及对紫芝亲近。就在此时,皇帝身边的宦官李辅国匆匆赶到沉香亭,躬身行礼道:“陛下有旨,请上皇前往西内太极宫一游,陛下已命人设下酒宴,想与上皇共享天伦之乐。”
张嫣嫣抬眸与李辅国对视一眼,美目中似有了然之色。
李隆基不疑有他,当即颔首应允,对亭中众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张嫣嫣母子以及贺怀智、谢阿蛮皆行礼告退。李琦却忽然有些不放心,坚持要和紫芝一起亲自将父皇送至宫门处。李隆基欣然应允,由高力士扶着上了马,其余人等皆步行随侍。行至睿武门时,夹城两侧忽然涌出几百名身披甲胄的禁军将士,手持兵刃挡住道路,神情肃杀,气势汹汹。李隆基毕竟年事已高,如何经得起这番惊吓,见状不禁身子一颤,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李琦忙上前扶住父亲,对众将士喝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李辅国阴恻恻地一笑,拱手道:“陛下有旨,恭请上皇迁居西内,其余人等都请回吧。”
迁居?刚才不是明明说只是过去赴宴么?
紫芝悚然一惊,心中忽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忙上前两步与夫君一起护卫在太上皇身侧,看着李辅国一脸阴险狡诈的笑容,隐约间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第258章 涟漪
西内太极宫始建于隋文帝年间,因其年代久远、地势阴湿,唐高宗以后的历代帝王便不再居住在那里。如今皇帝李亨下旨请太上皇迁居西内,又派重兵相挟,无异于将太上皇软禁,此事若传于朝野,无疑会有损皇帝的孝名。高力士冷冷地睨着李辅国,心中不免开始有些怀疑这道圣旨的真实性,于是问他:“陛下的手谕呢?”
“陛下只有口谕,没有手谕。”李辅国笑得不阴不阳,一双狭长的小眼睛里闪烁着诡诈的精光,“难道高将军是在怀疑我假传圣谕么?这罪名李某可担不起啊!”
“是么?”高力士冷笑,毫不客气地与他针锋相对,“如今外朝内廷皆是你李辅国一人独大,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了、不敢做的?”
“高将军言重了。”李辅国冷哼一声,嘴角不自觉地勾起阴冷的弧度。他原是侍奉李亨多年的亲信内臣,本名李静忠,李亨即位后才赐了“辅国”这个名字,如今官拜殿中监,加开府仪同三司,封郕国公,赐食邑五百户,可谓是位极人臣,朝中权贵争相逢迎。不过,因他年轻时曾在高力士手下为仆,高力士至今仍十分轻视他,从不曾像其他官员那样放下身段去拍他的马屁,故而二人之间嫌隙渐深,势同水火。
高力士不屑再与他多言,上前几步护住李隆基,指着面前一众禁军将士喝问道:“李辅国,你怎敢对上皇如此无礼?还不让他们速速退开!”
“侍卫退开,上皇的安全何以保障?”李辅国依旧阴笑,转头对盛王夫妇及李隆基身边的宫女侍从说,“诸位请回吧,今后上皇身边自有稳妥的宫人服侍。”
红桃哪里肯就这样离开,试探着道:“奴婢是上皇使唤惯了的人,能否也随上皇一起……”
李辅国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不待她说完,一名禁军侍卫立刻拔刀出鞘,寒光烁烁的刀刃洞穿了她单薄的身躯,鲜血飞溅,骇得众人目瞪口呆。
“上皇……”红桃身子抽搐着倒在地上,双目圆瞪定定地盯着李隆基,心中纵有千般不甘,终是死不瞑目。
李辅国面不改色,淡淡问道:“还有谁想去西内侍奉上皇么?”
这一招杀一儆百委实厉害。众人悄悄抹去溅在脸上的鲜血,皆不敢作声。
“李辅国,你……”李琦面露怒色,才欲说话,却见紫芝轻轻一拉他的衣袖,略微摇头示意他暂且忍耐。
李隆基已经从惊慌中镇定下来,眼见血溅当场,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西内静谧清幽,很适宜朕安度晚年,皇帝做这样的安排,也是出于一片孝心,朕深感欣慰。二十一郎,你和王妃先回去吧,改日再进宫来陪朕说话。众将士也都辛苦了,一会儿等朕安顿妥当,再命人取钱帛来赐予诸位。”
李辅国神色稍霁,对众将士道:“上皇有赏,还不快叩谢圣恩?”
禁军将士纷纷收起兵刃,跪拜叩首,向太上皇齐声高呼万岁。李辅国引着李隆基前往西内甘露殿,高力士及旧宫人皆不得随侍左右。李隆基被几个陌生的宫女引入一间华美的宫室,手里仍攥着玉郎送给他的那个小木偶,想到自己做了几十年的太平天子,最终竟落得这傀儡般的下场,一时心中凄凉,不禁泫然泪下。
他悲哀地闭上眼睛,眼前却浮现出一片刺目的血红,红桃临死前绝望的目光倏然化成一把尖刀,生生刺穿了他垂暮之年脆弱的心。
玉环,原谅朕没能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失去权位的天子便不再是天子,纵然依旧尊荣,却只是一尊落入江中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安顿好了李隆基,李辅国即刻换上素服前往长生殿觐见皇帝,伏地请罪,声称太上皇与高力士等人意图勾结朝臣复辟,他察觉后来不及向皇帝禀告,只得擅自请太上皇迁居西内,断绝其与外界的联系。李亨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坚持说不相信父皇会有复辟之心,眼眶微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对于臣子矫诏逼迁太上皇一事却没有丝毫责怪。皇后张嫣嫣敛容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君臣之间有板有眼地做戏,心中不禁冷笑:好一个父慈子孝、君明臣贤,陛下啊陛下,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就都让这李辅国代劳好了。
李亨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抬手示意李辅国平身,叹息道:“说起来父皇住在西内倒是更合适一些,卿唯恐朕受小人蛊惑,防微杜渐,以安社稷,乃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上皇复辟一事虽是捕风捉影,但身边的佞臣却不可不防,此事还须彻查,切不可让那些奸佞小人继续为祸朝廷。”
李辅国深谙皇帝心意,谄笑道:“陛下放心,这件事交给臣处理便是。今日上皇迁往西内时盛王也在身边,似乎对此颇有不满,只怕也与唆使上皇复辟一事脱不了干系。对了,这两日朝臣的奏疏臣都已经整理好了,其中有一份是盛王的,臣觉得陛下应该会很感兴趣。”说罢回头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一名小内侍立刻将奏疏呈上。
原来是有备而来呢。张嫣嫣心里想着,不动声色地看他们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李亨接过奏疏看了,只见上面写的乃是为贞顺皇后武氏祭祀一事,不禁冷哼一声道:“如今前线战乱尚未平息,国库空虚,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花大把的银钱为贞顺皇后祭祀?宗正寺削减这方面的花销,朕倒是觉得甚是合理。”
李辅国谦卑地躬了躬身,微微笑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盛王身为人子,见今年朝廷的祭祀远没有达到皇后的规格,心存怨怼倒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李亨冷冷一笑,微微弯曲的食指下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御案,“他和朕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朕倒要看看,这次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张嫣嫣悚然一惊,目光牢牢锁在夫君的手指上,心知每当他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动作时,就是对某人动了杀机。
终于还是要动手了么?
是啊,隐忍多年的太子终于登上了皇位,此时不铲除夙敌,更待何时?
“谷兰。”张嫣嫣定了定神,转头轻唤侍立在侧的年轻女官,“昨日听崔婕妤等几位嫔妃说,这个月分发给各个殿阁的绸缎衣料似乎比往日的份例少了些,此事你可查过了?”
谷兰眼见她眸中微澜瞬间泯去,轻声回答:“是,尚服局的吴司衣说这两日就会把诸位娘子的份例补齐。临时出了这样的纰漏,吴司衣很是惶恐,说等把事情处理完了就立刻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纰漏?只怕是她们自己私吞了吧?”张嫣嫣瞥了一眼正在交谈的李亨君臣,起身向内殿走去,“没想到她们的胃口倒是不小,看来宫里的规矩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谷兰,你过来,本宫有事要吩咐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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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盛王府的西角门被人轻轻敲响。
侍女朱雀接过来人的名刺,匆匆向内宅走去,向盛王通禀道:“殿下,有一位名唤谷兰的宫中女官前来求见,说是有极要紧的事要当面向您禀告。”
“谷兰?”李琦接过名刺,只见上面写的官职是尚宫局正七品典闱,想起此人就是多年前在禁苑泼了他一身茶的小宫女,后来升任为尚食局掌膳,还在骊山温泉宫为他和紫芝烧菜吃。只是多年未见,不知她忽然造访究竟所为何事,李琦略一沉吟,吩咐道:“请谷典闱到书房来说话。”
片刻后,谷兰便随着侍女进了书房,待屋内闲杂人等全都退下,这才呈上一枚密封的蜡丸,里面藏有书信。李琦展开信笺匆匆浏览一遍,见落款处竟盖着皇后的私印,心中突地一跳。紫芝见他神情有异,忙问道:“这信里写了什么?”
李琦将信笺放在烛火上焚毁,简单解释道:“这信是张皇后亲笔所书,说是陛下要对我不利,让我即刻随谷典闱离开长安,城东通化门外的驿站有人接应。”
“什么?这……”紫芝惊诧地看向谷兰,一脸难以置信。
谷兰知道她在惊讶什么,身为皇后的张嫣嫣无论如何都没有立场与盛王站在一起。
李琦亦有些猜不透皇后的心思,只是看着火焰渐渐吞噬掉那信笺上的每一个字,眸中微露怅惘之色。恍惚间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中秋之夜,淫雨霏霏,天空中没有月亮,他温文有礼地扶起摔倒在积水中的美丽女子,然后与她共撑一把伞,肩并着肩一起默默走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一路上她都低着头不说话,眉黛含羞,然而偶尔抬头看向他时,一双妩媚的凤眸却亮闪闪的,仿佛盛满了璀璨的星光。
尽管彼此只是陌生人而已,但那一抬眸的温柔,也曾如春风般让他年少的心荡起涟漪。
涟漪散去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很快就忘记了。
可是,如果她并没有忘记呢?
☆、第259章 离伤
谷兰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不禁急道:“请殿下速速随我离开,等一会儿城门关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李琦却只是微微一笑:“谷典闱先请回吧。皇后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尚未安顿好妻儿,现在还不能走。”
很显然,他对张嫣嫣的做法依然心存疑虑。
“盛王殿下!”谷兰心中焦急,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他相信,“皇后娘娘以往虽与您立场不同,但奴婢愿以性命担保,她是绝不会害您的!”
李琦点点头,依然礼貌地婉拒:“我知道,请你回宫后替我向皇后娘娘转达谢意吧。”
谷兰无奈,只得先行告退,趁宫门关闭前速速回去向皇后复命。她在张皇后身边侍奉的时日虽不长,却已被引为心腹,见惯了皇后娘娘统御六宫时的威仪与气势,不料今天却意外地发现,就算是这样精明强势的女子,在提及某个人时,眸中竟也会流露出无限温柔。毕竟是女子啊,有时候还是会为了某种莫名的情愫去做傻事么?一旦走上这条不归路,可就真的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待谷兰一走,紫芝忙问夫君:“你觉得张皇后的消息可信吗?”
“我也说不准。”李琦摇头,声音平淡得似乎不带丝毫感情,“我与张皇后这些年来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根本算不上熟识,只知道她不仅仅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子,还是李亨做忠王时就极为倚重的幕后谋士,当初阿娘的死一定也与她脱不了干系。一直以来,我都把她当成是敌人。”
紫芝抿了抿唇,迟疑道:“可是我觉得,她这一次应该没有骗你。”
“为什么?”
“女人的直觉。之前寥寥几次的见面,我都能感觉到她对你没有恶意。”
“张皇后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全都不信。”李琦轻轻叹了口气,对她郑重嘱托,“这些年来我与李亨几番斗法,差一点就把他从储位上踢下来,可惜到头来还是让他做了皇帝。他恨我入骨,对我下手那是迟早的事,我自然也早有准备,不会坐以待毙。这次回来后我把咱们家的产业悄悄变卖了一些,换成金银细软,带在身上离开长安,足够让你和孩子一生丰衣足食。只要父皇还在世一天,他就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但以防万一,紫芝,你还是得立刻带着玉郎和茉儿离开。”
紫芝身子一震,惊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若和你们一起走,肯定会连累你们。”尽管想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可他的笑容里还是隐隐透着苦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是皇帝一心想要对付我,我又能躲到哪里去?不过,好在他憎恨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只要能把我牢牢控制在手心,估计就不会再花太多精力去为难你们母子。本来我是不想再回长安的,这荣华富贵不要也罢,只可惜终究放心不下父皇和兄姊……紫芝,你先带着孩子去营州桃花坞避一避,等你们安顿下来,我再想办法脱身。”
“那怎么行?”紫芝急得顿足,“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里用得着事事让你操心?”李琦故作轻松地笑笑,握住她的手,“紫芝,为了孩子,算我求你了。”
紫芝默然不语,忽地背过身去,贝齿咬得朱唇微微发白,泪光星闪,直欲夺眶而出。
李琦伸手轻轻去扳她的肩,温言叹息:“紫芝,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半晌,紫芝才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挂着几滴亮晶晶的泪珠,哽咽着吸了吸鼻子,忽然像个孩子般扑到他怀中哭泣起来,“二十一郎,我只是舍不得你……你再多抱我一会儿好吗?”
李琦把她搂在怀中,轻抚她的秀发柔声安慰:“乖,不哭了啊……”
紫芝抽噎着点点头,抓起他的手去擦拭自己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他的怀抱永远那么温暖,她紧紧抱着他,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人。并非未经历过生死离别,可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恐惧过,就算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厮杀时也没有。
战场虽然险恶,却如何比得过强权与人心?
李琦亦觉心中酸楚,却仍是微笑着故意逗她,抽回自己的手抗议道:“喂,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我的手是给你擦眼泪用的吗?”
“我就要用,难道你还敢反抗不成?”又是这样凶巴巴的语气,紫芝说完了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脸都快哭花了,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李琦一挽袍袖,笑着把手伸到她面前,“那我就勉为其难,借你擦擦眼泪吧。”
紫芝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手,脸上泪痕犹在,唇角却露出一丝甜蜜的笑。
李琦静静凝视着她,刹那间多少柔情蜜意涌上心头。或许这是他今生能给她的最后一个拥抱了,尽管嘴上说得轻松,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逃过这次劫难。沉默半晌,他终于不得不打破这离别前最后一刻的温情,低头在她耳畔轻语:“紫芝,一会儿咱们还得一起演场戏,以便掩人耳目……”
“演戏?”紫芝惊讶地抬头看他。
他微笑着点头,高深莫测的眸子里隐约透着淡淡的悲伤。
王府中的仆婢下人都知道,盛王与这位裴王妃感情极好,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多年来府中竟连一位姬妾也无。然而这日傍晚,夫妻二人却不知为何在书房中大吵了一架,互不相让,听声音似乎还动了手。夜里,盛王破天荒地召了一位年轻的美婢侍寝,王妃在朗风轩独守空房,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嫉恨羞恼之下竟打翻了灯油,任大火在屋中蔓延。侍女们早就被她打发回去休息了,听闻消息赶来救火时,王妃和小公子住的两间上房早已烧成一片灰烬。
这样凶猛的大火,置身其中哪里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次日一早,盛王便遣人上报宗正寺,王妃裴氏及其子武陵郡公李偿死于火灾,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