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更鼓后外头席散,谢怀德回房,遣尽房中服侍的丫鬟,两人四目交对,都自谓得人,满心欢喜。而后同入罗帷,犹如游鱼入水,种种恩爱柔情不必细说。
☆、第166章 幼年
次日早起,因这桩婚姻是乾元帝赐婚,是以先进宫谢恩。谢怀德往宣政殿见乾元帝,梁青容由珊瑚引着往合欢殿来。
梁青容由舅婆临安候夫人姚氏带着进过宫,也见过几回昭贤妃。从前相见,一个是赫赫扬扬的宠妃,一个是随亲觐见的外臣之女,在场又有多少内外命妇,便是昭贤妃和蔼,到底尊卑有别,所问所答比君前奏对略好些,因着身份攸关,梁青容也不敢将昭贤妃如何打量观察。今日再见,虽是谢恩的,却是在合欢殿,并无旁人,昭贤妃只穿着常服,梳了个望仙髻,簪着飞凤钗,凤嘴中衔的不是珍珠美玉,而我一串儿碧玺,粒粒指肚般大,色做淡绿,垂直垂至耳边,愈发称得昭贤妃眉若远山,眼含春水。梁青容只看得一眼,不敢细瞧,依着女官指点走至殿中,口称臣妇,盈盈拜下。
玉娘只受了梁青容一拜,便叫左右扶起赐坐,方含笑道:“不料你我有渊源做了亲戚。”梁青容听着这话,忙起身道:“臣妇惶恐。”玉娘嫣然笑道:“不必如此拘谨。谢翰林是我二哥,若是照着他算去,我还得唤你一声二嫂,”梁青容到底是半路来的,比不得冯氏与玉娘在家中相处过,听着玉娘这话哪里敢应,且她又是新人,听着这样的话,再想起谢怀德的品貌来,哪有不脸红的,只尊卑有别,君臣有份,不好不答只道:“是。”
只是婚姻是结两家之好,尤其谢怀德与梁青容这桩,彼此各有所图。说来玉娘在乾元帝跟前提起这门亲事时,仗的是谢怀德有品貌,且有心胸,只看他连着月娘那种性子的都能哄住就知道,哪怕梁青容不是宫宴中看的那般大方稳重,谢怀德也能将人稳住。虽谢怀德是个好的,可不知到底梁青容性情,在宫宴时虽看着大方端丽,到底那时候也没人会露出真性子来。且到底梁青容算得是出身名门,谢家虽是新贵,却是毫无根基,两家子本不般配,这门亲事说来还是玉娘仗着自家得宠,央得乾元帝出面才做成的。
且玉娘要做成这门亲倒不是为着谢怀德谋一佳妇,恰是与高贵妃等一样,瞧中了梁丑奴的权柄以及临安候府与宗室千丝万缕的关系。玉娘信得过谢怀德,却是吃不准梁青容,
所以有意试探青容,要瞧她心胸态度,故意做出得十分客气和蔼的模样来,留意看梁青容在自家说着“照着谢怀德算去”的话时,眉眼也不曾动一下,丝毫不露得意,反带些羞涩喜气,便知梁青容为人稳重,谢怀德又中了她的意,这才放心。
正是这时,就听着殿外脚步响,又有个妇人的声音道是:“五殿下,娘娘见亲眷呢,您等一会进去。”如今五皇子养在合欢殿的事,京中差不多的人家也都知道了,梁青容在家时还听着自家父亲说:“五皇子生母早亡,母族又都是远亲,打小儿养起来,可不是和亲生的差不多了?若是她日后有子,自是助力,便是无子,扶持五皇子,也一样尊她。若是她一早谋划也没什么,偏这事竟是她顺势而为,虽是有帝宠凭借,也是好手段,怨不得皇后并高贵妃都不是她的对手。”
因有了这话,梁青容额外留意昭贤妃的态度,偷眼看去,却见昭贤妃脸色如常,只道:“让五皇子进来。”她身边的女官珊瑚低声答应,疾步出去。梁青容看着这样,就要告辞,玉娘这才转向梁青容笑道:“等着圣上与二哥说完了,我再叫人送你过去与二哥回合,你只管坐着。”
梁青容只得答应,复又坐下。就看着才出去的那珊瑚身后跟了个二十来岁府妇人你,手上牵了个身着皇子常服的男童走了过来,那男童不过两三岁,脸儿肥嘟嘟地,皮子又白,正是可爱的时候,只可惜脚上略有些不便,想是前些日子摔的还没全好。走在玉娘脚前,圆滚滚的身子拜了下去,奶声奶气地道:“儿臣给母妃请安。”那妇人亦跪倒,自称臣妇叶氏,磕了三个头。
玉娘看着景宁竟是自家走进来的,先把眉头微微一皱,倒不是如何心疼景宁,只是景宁这脚料理得不好,许要留下些后遗症,落下些毛病来,可还谈什么日后,先微笑着与珊瑚道:“将五皇子抱过来。”珊瑚忙过来要抱景宁,不想景宁年纪虽小,身子倒是灵便,一扭身将珊瑚闪开了,一滚一滚地走到玉娘脚边,将玉娘腿抱住,动作十分熟练,显见得是抱惯的,仰着脸盯着玉娘又叫了声:“母妃,儿臣会走,妹妹不会。”
这话儿都说得没头没尾,难为玉娘听明白了,摸了摸景宁的头,笑道:“阿琰小呢,等阿琰和阿宁一般大,也就能走了。”景宁哦了声,点了点头,将脸一转,见了梁青容,便张了大眼对她看了会:“你是谁?”梁青容在景宁进殿时已跪了下去,这会子见景宁看她,便道:“臣妇谢梁氏见过五殿下。”景宁虽小,到底也是皇子,看惯人与他磕头的,倒也知道说句:“平身。”又抬了头得意地对玉娘一笑。玉娘笑着摸了摸景宁的笑脸,这才注目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叶氏道:“五皇子脚没好,怎么叫他自己走?”
叶氏跪了这回子,心上早有些慌道:“回娘娘,五殿下一定要自个儿走,臣妇拦不住。”玉娘将景宁的手握着,脸上淡淡地道:“这话儿我不爱听。”
珊瑚素知玉娘脾气,这是恼了,忙过来道:“叶氏闭嘴,娘娘训话,你不老实听着,打量我们娘娘好性儿,就敢驳嘴,你是怎么学的规矩?”玉娘也不理她们,只管低头笑问景宁:“阿宁喜欢这个妈妈吗?”
景宁抱着玉娘的腿转脸看了叶氏一眼,说来幼童们都有些以貌取人,虽能到皇子身边的保姆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年纪也不大,都是些品貌端庄的妇人,无如有前一批保姆乳母的例子在,如今这批对着景宁不免拘谨,一时纵容得利害,一时又该管不该管的都管着,景宁年纪小,自是无所适从,哪里会喜欢,是以听着玉娘这样问,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玉娘看着景宁摇头,便向珊瑚瞧了眼。
珊瑚会意,昭贤妃这是要遣叶氏出去了,当下过来将叶氏一拉,笑道:“你随我来,娘娘有吩咐。”叶氏听着昭贤妃与五皇子的话,隐隐觉着不妥,待要肯求几句,昭贤妃已揽着皇五子说话了,又有珊瑚拉扯着,只得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
又说,玉娘因知梁青容与谢怀德还要回家敬茶,与梁青容略说了几句,又问得谢怀德也从宣政殿出来了,便赏了一套十三件的红宝石头面与梁青容,令金盛亲送出去与谢怀德回合。
谢怀德见着梁青容,脸上不由自主地就笑了,他一笑,梁青容脸上也一红,新婚夫妇两个在未央宫白色长石铺成的甬道上并肩而行。谢怀德先轻声道:“你可还好?”他倒是不觉得玉娘是个平白无故会为难人的,只是昭贤妃如今在宫中可说是众矢之的,难免有不长眼的不敢惹昭贤妃,却来寻头一回进宫的梁青容的错处,虽不能拿梁青容如何,捱几句酸话却是难免
梁青容听着谢怀德这句,知道他的好意,心中隐隐欢喜,垂了头道:“娘娘是个和蔼周到的,殿中并无他人。”谢怀德听说这句,知道梁青容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倒也有些难以为情,脸上也红了红。梁青容轻声道:“你也还好罢。”谢怀德听着这话,脸上的笑倒是凝了凝。
原来乾元帝对谢怀德没什么印象,赐婚接见都是瞧在玉娘份上,谢怀德又是新晋,哪里来的话说,且这个时候也不是议论国事的时候,可若是谢怀德磕个头就叫他出去,玉娘脸上未免不好看,索性就问着谢怀德玉娘在家时的情景。
不想玉娘到谢家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年,与谢怀德虽是兄妹,彼此都成了年,相处更少,谢怀德从前只以为玉娘软糯娇怯,常担心月娘将她欺负太狠了。到得玉娘进宫,一步步走到如今,谢怀德才晓得自家从前错看了这个新妹妹。玉娘哪里是叫人欺负的人,她不将人算计得无路可走就是容情了。
只这样的话,除非谢怀德与玉娘有仇,不然不能说出口。且乾元帝提起玉娘来,话语中的怜爱,便是谢怀德也是一听便知,只能将他对玉娘初时的印象说了一二。哪晓得,这人若是动起心来,对着心仪之人从前的事,有着不可遏止的好奇,且乾元帝与玉娘又有了女儿,自然愈发想知道玉娘儿时是什么模样。也亏得谢怀德有些急智,只推着自家那时也小记不清了,才将乾元帝哄过去,这一番谈话,倒是比殿试更辛苦些。只这样的话,又哪里好与梁青容讲,只得以笑带过。
说来玉娘要看梁青容为人,梁青容对昭贤妃也有好奇。如今外头对昭贤妃传言甚多,多是说是昭贤妃家中不过是个商户,可就是这样的出身,不过三年就从采女做到了贤妃,更手握宫权,将皇后逼得几乎没脚站,可见其狐媚手段。这样的话,梁青容不可避免地听了许多,如今再看昭贤妃声色不动,手下服侍的人已知道行动,足见教训得当,就对传言鄙夷了几分,待得回门时,便将这段与梁丑奴说了,又道:“女儿看着,这才多少日子,五殿下已将娘娘看做了亲娘,十分亲热。”
作者有话要说: 乾元帝问谢怀德不会白问的。
PS,你们真没注意到某变态称呼上的问题吗?
☆、第167章 心思
梁丑奴早知昭贤妃有手段,又听着梁青容这番话,可见皇五子算是在昭贤妃身边养住了,愈发对自家的盘算笃定起来,因与女儿道:“你那个大嫂的父亲虽是个先生,可也是有些本事的,他的女儿不能是个没计算的。若是没计算,你大伯不能这样看重,你可不能仗着是我的女儿,错看了她。”又将他与冯宪的故交与梁青容交代了回。
梁青容就笑道:“女儿明白,她是明白人,女儿自然敬她。”梁丑奴这才点头,又说:“若是你婆婆生事,你不要与她计较,只叫你丈夫出面就是,他们母子不能有仇。”梁青容也满口称是,梁丑奴这才笑道:“我知道你懂事,不过白嘱咐句。”又因谢怀德在外,虽有梁丑奴的几个子侄相伴,到底是娇客,也不好将他一个人留在外头太久,父女俩片刻也就出来了。
谢怀德正与梁丑奴的堂侄说着他会试时的文章,听见厅后动静,转头去看,却见梁青容随在她父亲身后款款出来。两个正值新婚,又琴瑟和谐,不禁相视一笑,瞧在梁丑奴眼中,知道他虽是为着日后一搏,可女儿也算是得人,脸上不由自主地也是一笑。梁丑奴不笑也就罢了,他这一笑,倒叫谢怀德与梁青容都红了脸。
说来承恩侯府与兵部尚书联姻,婚事是长安大长公主保的媒,再由乾元帝下旨赐婚,而兵部尚书背后又有宗室的影子,梁丑奴的妻子秦氏的外祖母可是平安大长公主。官宦们就是再糊涂些的也看出来,谢梁联姻是乾元帝在为他的昭贤妃添加助力。
还有桩,长安大长公主的嫡孙顾应祥才与护国公的嫡孙女李琅解除婚约不久,而在宫中,昭贤妃与李皇后可是对死了的。这等情况下,由长安大长公主保这个媒,这几乎好算是乾元帝公然打在护国公脸上的一个巴掌。虽护国公李源为人有些霸道专横,到底也是为国立过功的,乾元帝这般做,就有些人为护国公抱不平,其中就有中书舍人宋浩。
宋浩在护国公叫乾元帝薅去上都护一职时已为护国公鸣过不平,虽奏章叫乾元帝掷了回来,可这等难中鸣不平的举动与护国公一势败就作鸟兽散的举动一比,自是叫护国公感叹,私下与幕僚道:“不意宋中书舍人是个君子。”自此宋浩就成了护国公府上的座上宾。
宋浩有个哥哥宋朗,在户部任着侍郎,看着是几不相帮,独善其身,私下却是与高鸿交好,联手做着盐引生意。这两个但凡有事,都约在高鸿的相好卿卿处碰面。卿卿那处原是人不知的,也是高鸿自作孽,想着对谢显荣使美人计,哪里不好去,非选在卿卿这里,只以为保密,就将这处暴露在了玉娘眼前。玉娘使人盯了些日子,就见了宋朗与高鸿几回前后脚进去又前后脚出来,虽不知道他们做的什么勾当,也知是有事的了。而后玉娘又在乾元帝处看见宋浩的奏章,便对兄弟两个“各有其主”的事,大感意外,在宋浩这里也放了个钉子,不想这些日子来,从不见宋浩与高鸿那边的人有什么接触,反倒是与大理寺少卿吴一贯走得近,而吴一贯近来和个内侍见过几面,这内侍却是二皇子景和身边的近侍。
宋浩与二皇子景和有干系的消息从陈奉手上递到玉娘手中,玉娘颦眉想了回,同陈奉道:“若是从前,二皇子盯着护国公还有些理,如今又是为着什么?”便是抓着了护国公的错处,现废了皇后,以陈淑妃与二皇子的声望,离那个位置也远,陈淑妃母子断不是为人做嫁衣的人。
陈奉想了想道:“奴婢也摸不清二皇子性情,倒是陈淑妃,娘娘只看她无宠有子,能在高氏手上做到淑妃就知其为人了。”玉娘轻叹道:“我也知他们母子不是好相与的,上回我们母女受了惊吓,所幸有惊无险也就罢了,倒是可怜高贵妃白替她背了回黑锅。”陈淑妃与皇次子景和也是工于心计,乾元帝不许景明高贵妃母子相见,他们就能从中借势,如今高贵妃已将她恨得咬牙,借着分例,无理取闹地生过事了。高贵妃闹起来,脸面也能豁出去,又是哭又是闹,颇有些市井妇人的做派。若是真拿着这个与他计较,倒容易落人话柄,可若是不予她计较,就没个完。
陈奉在一旁听了脸上就现出一丝笑容来,轻声道:“娘娘素来心善,总不能叫高贵妃一直糊涂下去。”正是高贵妃误将黑猫伤人以为是盐引事发,从而在乾元帝跟前自行招认,这才叫乾元帝厌弃。若是没这一出,玉娘也不能这样顺利地将高贵妃压住,实情说来,也算是玉娘因祸得福。
听着这番说话,玉娘移目看了看陈奉,脸上现出一抹笑容来:“内侍有什么高见?”陈奉上前几步,在玉娘耳边说了几句,又退了下去。玉娘眉间细细蹙起,因道:“我拿着内侍当自家人才说,这样的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只怕画蛇添足。”陈奉却道:“娘娘怕得甚?高氏并不是个精明的,如今又是这个境地,自然不会深思。唯可虑的是陈淑妃母子,她们必知是娘娘出的手,事到如今,娘娘还顾虑这些吗?”
玉娘又想了想,方才点头道:“那就有劳内侍了。”陈奉微笑道:“只望着娘娘得偿心愿,我们也就安心了。”陈奉的我们,说得玉娘脸上一变,也是她如今做惯戏了,瞬间掩了过去,垂目道:“若是有那一日,我不忘恩情。”陈奉听着这句,抬眼瞧了眼玉娘,看着玉娘往日水漾的眸子仿佛笼了层薄雾,轻轻叹息了声,弯腰道了声:“是。”这才退了出去。
玉娘看着陈奉退出去,脸上毫不动容,拢在罗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交握,还是看着金盛进来,才松了手,款款走在宝座上坐了。金盛过来道:“娘娘,有信儿了。”玉娘抬头看了眼金盛,见他脸上有笑容,脸上便也露了丝笑容,道:“如何?”金盛微笑道:“总有七八分像了。”
玉娘就道:“若是搁一起,分得出么?”金盛回道:“若不是行家内手,认不出。”玉娘沉吟了会,道是:“还不够。”金盛答应了声:“奴婢明白了。”因看玉娘神色不若往常,虽不知玉娘为着什么心烦,到底还是劝了句:“娘娘,圣上一会子就过来的。”乾元帝倒是愿意哄玉娘,可也是在两情缱绻时,若是一来就见着一张愁容,怕也不能欢喜,如今可是多少双眼睛盯着合欢殿呢,哪能出错儿。
听着乾元帝要过来,玉娘眉间不可抑止地皱了皱,再抬头时,脸上已若常态,又向金盛笑道:“你是个好的。”金盛得了玉娘这句夸赞,就道:“奴婢一心只望着娘娘好的,娘娘好了,奴婢等才好。”
金盛这倒是句大实话,如今金盛身上已烙上了合欢殿三个字,若是玉娘一直得势,他金盛走出去,哪个不奉承他?便是乾元帝身边的昌盛,身为后宫内侍总管,对了他也有笑脸儿,私下也肯兄弟相称。若是昭贤妃娘娘能更进一步,他自然就是昌盛下的第一人了。再说句大不敬的,若是娘娘能做得太后,他金盛便是第一人了,也算是没白受那一刀。可若是贤妃娘娘失了势,固然昭贤妃没有下场,她身边人哪里逃得过去。
玉娘也是明白人,听着金盛这话也就笑了,问道:“我记着你侄儿也要二十了?”金盛听着这句,脸上如花开一般:“奴婢的侄儿是什么名牌儿上的,还劳娘娘记挂着,奴婢的侄儿今年二十有二了。”玉娘就笑道:“你对我忠心,我自然不能亏待你。你就这么一个侄子,照拂他一二也是应该的。只是我有句话在这里,若是你侄儿仗着你的势派横行非法,你的脸面我可也顾不得了。”金盛听着这话,是昭贤妃允他为侄儿谋个前程了,忙翻身跪倒:“娘娘大恩,奴婢一家子没齿难报。”玉娘探了探手,虚扶了把,金盛借势起身,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
陈奉为玉娘所用,其中另有因缘,玉娘并不担心他有异心,可金盛不同。金盛是玉娘做得婕妤后才来玉娘身边的,要他忠心,除着利益一致,也要叫他能看着好处才行。金盛家贫,少年入宫,家中原有一兄一弟,弟弟十多岁就亡故了,自然也没有子嗣。兄长靠着金盛从宫里送出来的钱,慢慢也能买房置地娶妻,生了三个女儿之后才得一子唤作包念祖。
金盛兄弟两个将包念祖看得眼珠一样,四五岁上就送进私塾念书识字,希望包念祖有一日能出人头地,也不枉金盛吃得这番苦头。不想包念祖已是十分勤勉,可说手不释卷,只是在读书上到底少了天分,到如今也没取得童生资格,虽还能再考,可连着学院先生也不大看好,金盛颇为无奈,这时听着玉娘肯给自家侄子前程,自是满心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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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侥幸
又说自皇五子景宁到了玉娘身边,就日渐活泼起来。景宁养在椒房殿时,乾元帝偶尔过去,李皇后就叫景宁来见,景宁见着乾元帝就泫然欲泣,再不肯亲近的。到合欢殿这里之后,景宁慢慢肯说肯笑起来,遇着乾元帝也不再往后躲。
乾元帝哪里晓得这里的缘故是他极少踏足椒房殿,景宁年纪极小,看着他陌生不免有些害怕;而合欢殿这里,便是他政务再繁忙也要来走上一遭,与玉娘说一会子话,景宁与他熟了,自然就不怕了的缘故。反以为是李皇后待着景宁外慈内苛的缘故,故此景宁养成了个畏手畏脚,见不得人的毛病。有了这个想头,乾元帝自然要想,景宁这还是李氏去母留子,打落地养在身边还这样,若是叫李皇后日后做了太后,还不知会拿着余下的皇子如何,指不定大殷朝又要有吕氏贾氏之祸,因此废后的心思愈发地坚定。
自从乾元帝有了这个心思,便使人着将合欢殿昭贤妃将无母可怜的皇五子照拂仔细,如今母子两个好得跟亲生的一般,可见昭贤妃的慈爱贤良这样的话暗中传播出去,好为玉娘搏美名,日后立后更名正言顺些。
不想都是他素日对昭贤妃的宠爱太过,已到了六宫虚设的地步,便是有昭贤妃慈爱贤良的传言,人都知道是乾元帝手笔,无非是在昭贤妃受宠爱的事迹上加了一笔而已。
有常进宫,知道昭贤妃行事的便说是:“若我是昭贤妃,也乐得慈悲些。左右是个丧母的孤儿,又没母族影响,养熟了和亲生的又有什么不一样?倒还能博个美名哩。”
也有说:“慈爱不慈爱的,圣上说着什么就是什么,哪个敢说不是?且看日后她自家有儿子,还能如此,我倒要写个服字于她。”
其中有个秘书少监私下道:“自昭贤妃有宠,六宫黯然,希复觐见,逾越礼制,浸盛于前,祸启矣。”这话直将玉娘比作汉时飞燕姊妹一流。
大殷朝后宫规制为一后三妃、九嫔、九婕、九美人、九才人、宝林二十七人、御女二十七人、采女二十七人,共二百零一人。乾元帝御极至今将十年,后宫妃嫔人数未足,也有数十名,玉娘一人得宠,余下的妃嫔们未免个个都有“寂寞深宫冷”之叹。这些妃嫔的家属们如何能看玉娘入眼,听着这话,自是深感赞同。只玉娘若是飞燕合德,岂不是将乾元帝比作了汉成帝?这样的话,哪个又敢在明处说。
一时间承恩候府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身边围拢的势力远胜当年高鸿高鹏兄弟身边的人,连着护国公势大的时候也有些及不上。
从来功名利禄动人心,虽有冷眼旁观的,更多的却是趋炎附势之流。男人们在朝堂上与谢显荣,谢怀德俩兄弟走动,又叫自家妻子往宫内递帖子奉承昭贤妃,这还罢了。更有些不入流的看着谢氏兄弟虽都有正妻,可都是正当盛年,情愿把自家庶女庶妹送过去做妾的,虽谢氏兄弟坚拒,也禁不住有人往上扑。
冯氏还好些,与谢显荣数年夫妇下来,彼此性情早已熟悉,知道谢显荣在女色上是无心的,不然那个翠楼他一早就好收用,也不用转增妹婿以至于兄妹反目了。倒是梁青容与谢怀德,还在新婚里,谢怀德又是一副好相貌,自然有些不安。还是梁丑奴知道自家女儿,叫秦氏将梁青容叫了回来,训导了番,说是:“我与你父亲看着女婿不是这样的人,便是他要纳妾,也没有在新婚就行事的。就是他肯,他大哥也不能答应。若有万一,你总是正妻,还是圣上赐婚的,只消那谢怀德不是糊涂透顶,再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儿。你不可露出妒忌来,倒叫女婿多想。”
听着这些话,梁青容只能答应,她性子再大方,也到底年轻,神色间不免露了些出来。也是谢怀德是个识情知趣的,看着梁青容这样,知道她忧虑什么,屏退了房中服侍的丫头,拉着梁青容的手道:“你只管放心。我即娶了你就不能负你。凭是谁的姊妹女儿,便是天仙下凡,我也不能要。”梁青容听着这段话回嗔作喜,啐道:“哪个不放心了。”这才把心放宽。
偏那些一心想钻营的,看着谢氏兄弟这里走不通,也是上回谢逢春纳宋姨娘的故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些人便把心思动在了谢逢春身上。谢逢春这人,说胆大也胆大,敢将庶女充做嫡女送去采选,以博富贵;可说胆小倒也谨慎,尤其又有两个儿子在旁敲打,又拿着“若是连累了昭贤妃,到手的富贵荣华都要付诸流水”来恐吓,倒是吓得谢逢春不敢动作。
不想谢逢春这里走不通,他那宋姨娘的哥哥宋柯胆大妄为,竟是收了两个小妾。一个是左补阙杜文胜的嫡次女,一个是下牧副监成枚的幼妹。
杜文胜与成枚肯将女儿妹妹送与宋柯为妾,又倒赔嫁妆,瞧的是宋柯之妹是承恩候的宠妾。承恩候是哪个?昭贤妃之父。从来最难抵挡枕头风,只消那宋姨娘在承恩候枕边说几句,这老夫少妻的,自然宠爱些,又是在温柔乡中,还能不答应?承恩候再往昭贤妃跟前递句话儿,升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便是不经过昭贤妃,昭贤妃的长兄,可是在吏部任职呢,升个六七品官儿,也就是他抬抬手的事。
不想这俩想得极好,可在谢逢春这里,他虽收了宋怜儿为妾,可宋怜儿家卖女求荣的行径太过明晃晃,就是连谢逢春也瞧不上。更何况,宋怜儿再是庶女,也是娇养的姑娘,有些儿娇惯脾性,又以为自家年轻美貌,只以为谢逢春该拿她当着掌上珍一般。不想谢逢春是在孟姨娘佩琼手上经过世面的,可虽说是久惯风月,如何能看重她,所图不过是宋家答应陪送的那些良田与宋怜儿年轻娇嫩,真遇着事,却是拎得清。尤其这回,宋柯所图事大,谢逢春自然不肯答应。
宋姨娘看着谢逢春不肯答应,自觉没了面子,倒是哭闹起来,一会嚷着心口疼,一会嚷着头痛,又哭说:“侯爷便是不念着妾的情分,也该念着妾兄替侯爷解了一难。如今妾兄所求,不过是些许小事,侯爷只需在咱们娘娘跟前递句话儿,圣上那样宠爱娘娘,宠得皇后都不敢和娘娘强,这样的事,还不是娘娘开个口就能了的。”
这话也是宋柯教的宋姨娘。说来宋柯是个贪婪的,却也不蠢,春风得意楼闹得那一出,起先他也叫唬住了,转过头来就闹明白了,这是谢家借他顺水推舟做的一场局,好陷害人的。虽宋柯不知谢家要陷害哪个,却不妨碍他这会子拿来说嘴。
谢逢春听着这一番歪缠的话,只觉得手脚冰凉,逼近了宋姨娘道:“你说得什么大事?”谢逢春样貌在年轻时也算得上俊秀,长女英娘,幼子怀德像的就是他,便是一个秀丽一个俊美。如今谢逢春已是四十来岁,颌下留了长须,也不显得老,依旧是个斯文面目,这会子立起眼眉来,倒是有些阴森森。宋姨娘见着谢逢春这幅嘴脸,顿时心慌,嗫嚅着道:“什么大事,侯爷问妾,妾如何知道呢?”她这句倒是实话,虽宋柯教了她,也没告诉她实情,不想谢逢春听着却以为宋姨娘拿着这话来威胁他,脸上竟是现出了一丝儿笑模样,在宋姨娘脸上摸了摸,轻声道:“你们兄妹很好。”说了拔脚就走。
宋姨娘并不是个如何聪明的,看着谢逢春这样,也知道有些不妥,却又不晓得不妥在哪里,就要送信出去与宋柯,不想谢逢春前脚出去,后头就将园子锁了,宋姨娘送出去的信就落在了他手上,父子三个看过之后,才将信送与宋柯。待得宋柯传信回来,依旧先落在他们父子手上。
只说谢氏兄弟一听宋姨娘的话,就猜着宋柯十有**是拿着春风得意楼的事来要挟。这事宋柯若真是传扬起来,虽不至于有罪,可如今看着他们父子不入眼的也多,必然拿着这个做把柄。因此便不肯叫宋柯闹起来。
虽宋柯这回只是要调动两个低阶官员,都不需惊动玉娘,谢逢春如今已是吏部右侍郎,因着昭贤妃的关系,便是吏部天官都要容让他几分,六七品官员的升迁,不过是谢显荣手上松一松的事儿。可是这回若是答应了,宋柯食髓知味,下回必定得寸进尺,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再往深处说,宋柯先时能一个妹子先后许与父子两人,如今又拿着谢家的把柄为自家谋利,这样的人品,日后因利忘义,与外人勾结串联也不是做不来的。便是不与外人串联,回在东安州,借着承恩候府名头,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别自家父子兄弟谨言慎行,名声却坏在这样一个人手上。
这时莫说是谢逢春谢显荣父子,便是谢怀德也觉着宋柯此人不能留。谢逢春更是懊恼道:“早知今日,莫说是一千亩良田,便是再翻上一倍,我也不该收了那个惹祸的秧子。”
还是谢怀德道:“如今说这话无益,所幸我们在阳谷城也不是没人的。还有有李、齐两家姻亲。如今还请父亲修几封信与两家姻伯父。请他们往州府走一遭,将父亲的信转成知州与阳谷城县尊与东阳城县尊,只说我们家谨蒙圣恩,不敢辜负。若是有人拿着承恩候府的势派行事,一概都是冒认官亲,还请依律处置,不必顾忌。”谢显荣听着,也点了头。又知道谢逢春文笔上有限,这样的书信还是由谢氏兄弟自家写着方便,就由谢怀德拟笔,一式写了三封,用了承恩候的大印。英娘的公公李茂行、月娘的公公齐伯年就由谢逢春亲笔拜托。
五封信写毕,当即发出,信使用的是承恩候的名头,自然骑的是移码,走的是官道,歇的是驿站,晓行夜宿,不过十数日就到了阳谷城,拜访了李、齐两家。这两个接着信,一碰面儿,商议了回,同往州府县衙走了回,将谢逢春的嘱托办了。也是谢氏兄弟当机立断得快,那宋家正仗着承恩候府的名头强买田地,只肯出市价的五成,苦主告在东阳城县衙。
县官虽远在东阳城,也听过昭贤妃与承恩候的名头,不敢招惹,正要枉断,正巧李茂行与齐伯年过来拜访,送上按着红彤彤承恩候大印的书信,又笑说:“大人休要糊涂。那宋家不过有个女儿送与侯爷做妾,哪里是什么正经亲戚。侯爷夫人的母家都没发声哩。”
县官看着这信,知道若将这案子断成宋家赢,苦主含冤上告,承恩候府必定反面将宋家抛出,到时连累自家前程不保,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又暗自侥幸,庆幸自家一时心软,拖延了片刻,这才救了自身,当时一揖到地道:“侯爷清廉自守,真真是我东安州百姓之福。”
当时依律断案,将田地断归原主所有,又说宋家的管家假冒官亲,有违刑律,重责了八十大板,将那管家打得死去活来,宋家一家子的脸皮也剥得干净。这事一出,往常看着宋家有女在承恩候府为妾,赶着来奉承的那些人都做了鸟兽散,宋父几乎没有面皮出门。这还罢了,这位县官又将谢逢春来信嘱托的事在县衙上传扬了番。
在这位县官看来,他这般行事可说一举数得,一来是奉承承恩候,二则,即明示了承恩候不认这些七拐八歪的亲戚,也算是为承恩候绝了后患,三者,他自家这般作为传在承恩候耳中,承恩候自然记得他的好,承恩候的嫡长子正在吏部呢,他年升迁时,笔下超生,就有好去处。
不想他这番作为,虽东安州百姓都觉着承恩候清廉爱民,可那宋家如何能忍气。当年他们情愿将个美貌庶女陪送大笔田地与谢逢春为妾,图的便是谢逢春有女在宫中为宠妃,自家好借势。不想如今就是不知道皇后是哪个,也没人不知道昭贤妃的名头,谢家女得势成这样,竟一些儿也不肯提携亲眷,这口气,宋家如何能忍?宋父当时修书一封与宋柯,要宋柯想法子将局面扭转。
☆、第169章 断魂
宋柯这里送了信与宋姨娘,只以为谢逢春父子为着春风得意楼一事也不能叫他脱空,不想承恩候府竟是一些儿动静也没有。若是承恩候府不许他与宋姨娘交通还好说,偏承恩候府不拦着他们,倒叫宋柯捉摸不定。
那杜文胜与成枚陪了妆奁与女儿妹子,所求不遂,岂肯善罢甘休。那左补阙还罢了,到底是读书出身,还要些脸面。可牧监那是什么职务?汉时王莽设牧监一职,为州牧副职,行事如刺史。至大殷朝,牧监更为官署名,掌国家牧场。诸牧监养马满五千匹为上监,三千匹以上为中监,三千匹以下为下监,各设监、副监等官职。若是在延平帝、永兴帝或是乾元初年,大殷朝对外用兵,养军马的职务十分紧要,如今算是四海升平,这下牧监的职务便同鸡肋也差不了多少,不然成枚也不能将个妹子陪送出去,好挪个地方。这时所求不遂,自然寻上门去。
说来也巧,宋柯恰接着宋父寄来的信,信中讲诉谢逢春如何无情,自家吃了多少亏,叫多少人瞧了笑话去。直叫宋柯看得一张黑脸通红,将个信纸攥在手中,皱做一团。便是这个时候成枚找上门去,斜了眼对宋柯讲:“当时是你一口应承,说得万事在你掌握一般。如今已过去两个月,你答应我的事又办在哪里?若是你真不成,早些将银子还我,我妹子即叫你睡了,我也不能再领回去,你折准二百两银子与我,也就罢了。”
宋柯自诩无赖,不想遇着成枚这般不要脸的,顿时气个倒仰,指着成枚道:“当日是你自己愿意将人送来的,这会子要赖与我了?还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就是花魁也能睡上一个月了,也不瞧瞧你妹子的长相!值么?”
成枚听着这话也是大怒,挥拳朝着宋柯就打,宋柯看着也是黑黑壮壮的,无如是叫酒色熏坏了身子的,成枚又是做得个出力官儿,两下里一动手,宋柯就吃了亏,叫成枚按在地上揍了好几拳,只打得眼角青肿,连着牙齿也松动了几颗,吐出一口血来。成枚才觉着出了口气,站起身来道:“我再与你一个月,你若是再不能,可怨不得我了。”说了拔脚就走,临走时明明瞧着自家妹子瑟瑟躲在一旁,若是有兄妹情分的,便是不带了走,也该抚慰几句,也是这成枚实在凉薄,不然也做不出送妹的事来,当下只是斜眼瞅了下,更不停留。
要说那成氏也着实可怜,她与成枚虽是兄妹,却是异母的。她母亲王氏是成父的填房,年纪差了有十多岁,王氏嫁过来时成枚也半大不小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就懂了事,知道王氏不是亲母,偏王氏虽不至恶毒到视成枚为眼中钉,也颇多忽视,又如何能有母子之情。成父活着时自是偏向王氏母女,待得成父故去,那时成枚已成年将家业都接管了过去,王氏母女便吃着了苦头。到得成枚要为自家谋前程,便毫无顾虑地将妹子送与了宋柯为妾。
这时成氏看着自家哥哥殴打了宋柯拔脚就走,她倒也不是蠢的,知道宋柯在成枚手上吃的苦头,一会子定然要算在自家身上,十分害怕,当时就要跟随。可怜她足弓脚小,不等她追出几步,成枚已出了大门,成氏哭得一声哥哥,就觉着头皮一痛,却是宋柯起了身,看着成氏要追出去,过来将她发髻抓着,劈面就打了两掌。宋柯是个男人,成氏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从小也当着千金养的,这两掌一吃,立时两腮红涨。宋柯再无半分怜惜之心,将成氏往地上一扔,又起脚乱踢,直踢得成氏满地乱滚,又哭又叫,还是一旁的杜氏有良心,看着这样,只怕宋柯将成氏打死,扑过来将宋柯的一条腿抱了,急道:“老爷,老爷,您再打下去,成姐姐就活不成了。”宋柯这才罢手,朝成氏吐了口唾沫道:“丑表子。”又把杜氏踢开,扬长而去。
杜氏看着宋柯出去,这才敢过来将成氏从地上搀扶起来,再看成氏脸肿得已不能看了,口一张,竟是吐了一口血来。她与宋柯做妾本也不情愿的,实在是父亲凉薄,故此与成氏有同病相怜之痛,这会子看她这个模样,抱着哭了场,又问:“成姐姐,你要紧不要紧,可要请个大夫?”成氏只觉得心如死灰,慢慢地摇了摇头,挣扎着道:“我躺一会就好了。”杜氏就出去叫了仆妇过来,将成氏扶进了房,又倒茶与她喝,成氏喝了几口,呛了下,顿时茶盏里一片血红,杜氏看着这样,又怕又怜,都哭出了声。成氏摇头道:“你不用怕,这是我牙齿松了,方才多谢你。你这番恩情,我这一世报答不了,来生也要报的。”杜氏听着成氏语出不详,到底害怕,指着一件事躲了出去,不敢出门。
又说宋柯这一走当夜再没回来,杜氏也是叫宋柯吓坏了,见他不回来倒是松了口气。临睡前又去看了看成氏,见她合眼睡着,气息微弱,虽是十分忧心,却也无可奈何,只望宋柯明日回来,能给成氏请个郎中瞧瞧,睡到半夜时,“砰”地一声闷响将她惊醒过来,杜氏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哪里敢出声,抱着被子躲在牀内,一声也不敢出,好容易才捱到天亮,正要起来梳洗,就听着一声尖叫从成氏房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