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氏忙道:“姑奶奶的为人我哪里不知道?我们当父母的不指望儿女挣富贵,就盼着过得顺心顺意,我姐姐倒贵为太子妃,如今的处境真叫人心疼。”
两个当娘的商议停当后,书雪在万吉哈与太太跟前露了意思,万吉哈更偏爱亲外孙,对此不予置评。知女莫若母,太太是看透闺女拿着继子没二心,倒乐得孙女做外孙媳。
☆、二五五、嫡转世狐难假威
二五五、嫡转世狐难假威
书雪的三十岁寿庆是循仁孝皇后千秋旧例由内务府操办,康熙御笔写旨,打头的抒情就惊了众人:“忆朕亲政之初,仁孝皇后诞嫡长子承祜,恍然四十余年矣,朕失爱子,移情胤礽,故于承祜冥诞之日册立皇太子,不意十八年后转降玄女,外为朕甥,归为朕媳,天表其意,子辰与朕同,此祖宗慰朕爱子之意也!”
白话大意是:“我亲政那年的腊月十三,仁孝皇后生了嫡长子承祜,到如今已经四十多年了,我因为爱子夭折的原因移情到胤礽身上,所以在承祜的生祭之日册立他为皇太子,没想到承祜在十八年后转世化为玄女变成我的外甥又嫁做我的儿媳,老天为了表明他的身份,连她的儿子都和我在同一天生日,这是祖宗有灵抚慰我思念爱子的心意。”
中间一段议定转世皇嫡长子的待遇:“郡王以下以君臣礼敬贺固伦义孝文华公主千秋,亲王以上由长子、嫡子代行大礼,亲王福晋以下按朝贺礼参觐,中有长辈可命子媳代行。”
最后补充,“凡朕临朝,此当立为定制,不许轻易削减。”
引经据典的事儿不只书雪会干,皇子们隐约记得:当年武则天为称帝似乎是在佛经里找理论依据的,老爷子想干嘛?先证明简王福晋是他的嫡长子转世,接下来呢?立储?嫡长子继承制是千年不动的铁律。
当事人也迷糊,自己和承祜是同日生辰?这种事儿似乎做不得假,又不是几百年前无据可考,承祜活着也才四十来岁。
十二年一纪不争朝夕,书雪尚未坐到顶峰,如今已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昔日妯娌臣服脚下,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当娘的夸无可夸,视线很容易转到穆尼几个身上,听了一耳朵”十五爷如何如何英勇、世子如何如何孝顺、恪郡王如何如何聪慧之类的话”,书雪心道,再下来就是“十阿哥如何如何可爱了吧?”
“瞧瞧,咱们十阿哥多俊秀,长大了一定是美男子。”说这话的是大学士马齐的夫人,她还是弘昁(弘是)的亲外婆。
“随了福晋的好样貌。”附和的是歆蕊的亲姨妈兆佳氏,她老公伊都立只是没名气的举人,公公婆婆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伊都立之父伊桑阿官至文华殿大学士,接连做过五部满尚书,其母乌云珠系索额图长女,为当朝极具盛名的女诗人。
歆蕊抱的累了,把弘晏传给弘昁,小家伙有些颜控,长的平头正脸的丫环都不叫近身,今日是几个哥哥姐姐轮番上阵,哄着他不叫哭闹。
正觉得无聊,安总管家的忽然满面笑容进来回道:“福晋,侍墨姑娘给您拜寿来了。”
书雪大喜:“快叫她进来。”
“主子!”侍墨疾步趋进,跪在地上磕头不断。
“起来,起来说话。”书雪笑骂,“你这丫头,江南玩儿野了性子,都几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瞧瞧。”
“主子,奴才可想您了。”侍墨走到书雪跟前,“总算是赶上了您的生日。”
书雪心情瞬间变好,脸上的笑容一直挂到寿宴结束。
晚上得了空,主仆终于有了说些私房话的机会.
侍墨的大儿子已经三岁,小儿子刚周岁。书雪一人给了一对金项圈,因问道:“李卫呢?”
“往雍王府去了。”侍墨笑道,“奴才是记挂主子,先过来给您请安再说别的。”
“雍王福晋是你的主母,不可缺了恭敬!”书雪又问,“不是说年后才进京吗?怎么就赶年尾到了。”
侍墨笑答:“嗨,奴才怀着老二时我们家老太太没了,出了孝没多久又带着老三,总脱不开身回来,记着日子是您的千秋,和他商议必要年前回来。”
书雪调侃道:“李卫待你好不好我就不问了。”
侍墨红了红脸,很快回道:“他学问不济,想捐个前程留在京里。”
“倒是长远之计。”书雪想了想说,“这个有雍王费心,你督促着他上进,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人坏起来更容易作业,最最要紧的是明理。”
年节刚过,李卫在雍王的关照下轻轻松松谋了个员外郎的缺儿,一则官职不显,二来沾了媳妇的光,皇子们都不敢过问。
皇太后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正月没出就躺到病榻上,书雪进宫时一般不会领着孩子,免得闹腾老太太。额娘有张良计,女儿有过墙梯,永瑾愣是跟康熙要了一块进宫的腰牌,给太后请安的次数比书雪还要多。
“我知道你忙,不必整日在这儿。”太后笑道,“有这么些人伺候着呢。”
书雪扶着太后下床:“能有什么事儿?弘晏整日呼呼大睡,弘昊几个都读书,我的事儿就是伺候您。”
太后严格遵守“后宫不干政”的祖宗家法,政事从不过问,看看左右提起孩子:“永瑾去哪儿了?”
书雪回道:“几位爷府里的小阿哥刚才趁着下课来跟您问安,我打发走了,她跟着十爷府里的弘暄去了。”
太后点点头:“出去走走!”
书雪是一厢情愿了,皇子们掐起来还讲究“面上一脸笑、手里一把刀”,七八岁的皇孙就直接的多,八爷党家的孩子揍了四爷党家的从弟,和十爷关系挺铁、与九爷关系不错、跟十四爷家的哥哥带着两层亲的永瑾格格在二姐姐家的亲弟弟吃亏后果断替天行道了一把。
简王家的“野蛮格格”提着鞭子把弘暄兄弟一顿胖揍,雍王府的弘昼听到拍手声忙扯了扯她的衣服:“皇太后祖母和伯母来了。”
“野蛮格格”顿时变身,将鞭子丢到弘旺脚边就奔老太太去了,边哭边诉:“老祖宗,您得给我做主啊!”
太后吃了一吓,忙俯身将永瑾揽到跟前:“快让祖奶奶瞧瞧,是谁欺负咱们家格格了,祖奶奶替你打他。”
永瑾的哭声小了点儿,伸手指向弘旺他们。
几个小阿哥都气得不行,弘旺瞥着身旁的鞭子脸都变黑了,跪在太后跟前没有说话。
书雪扶额,假意关心女儿:“叫额娘瞧瞧,他们打你哪儿了?”
“打我——”永瑾刚要进行栽赃计划,瞄见额娘似笑非笑瞅着自己,猛然记起身上连痕迹都没一处,登时被问住了,吱吱呜呜没有说话。
太后恍然大悟,笑骂道:“你这鬼灵精,竟是拿着祖奶奶当枪使呢。”
永瑾成了大红脸,捂着眼没好意思说话。
小阿哥们总算放了心:幸好有讲理不讲亲的伯母在。
太后命众重孙起身后吩咐宫女:“带格格去把脸洗了,瞧这花猫似得。”
书雪犯了愁:“这样的性子,将来谁家愿意要啊!”
太后被说得一笑:“咱们家的孩子还怕嫁不出去?”
书雪点点头:“您说的是,我和谁家有仇就把她许到谁家,既将麻烦脱手又可报复对头,端的是一举两得,悔不该没应了准部的求婚!”
太后大笑:“亏你想得出来!”
书雪转头向皇孙们致歉:“永瑾那丫头被你们伯王惯坏了,以后别让着她,也好叫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
弘旺几个都称“不敢”,弘相有一回吃了永瑾的亏,其母兆佳氏依仗宠爱抱怨了书雪母女几句,不想胤禟抬脚就离了她的院子,连累儿子也遭了训斥,各家都有类似情况,时间一长,小阿哥们都拿定了“惹不起躲得起”的主意,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会开罪这位“小姑奶奶”。
“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关在家里不许你出门!”书雪现在彻底放弃了掰正女儿的希望,在永瑾面前,她是不折不扣的严母,但雅尔江阿与永焕父子几个却见不得闺女(妹妹)受委屈,加上宫里的太后和老康推波助澜,现在都懒得生气了。
永瑾吐吐舌头,跑到弘暄跟前发嗲:“五哥,你别怪我,我不和十叔告你的状好不好。”
弘暄:——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书雪直接撵人,过会儿得问问太后,一向端庄的太太是不是小时候特淘气,现在隔辈遗传?
刚回到宁寿宫,康熙已经在正殿等着了,给太后请安后笑道:“跟您借人使使。”
康熙“借人”一般是军国大事,太后笑着摆摆手:“你们去谈正经儿事儿。”
看了康熙传过来的折子,书雪皱皱眉:“汗阿玛,dalai、□□虽受朝廷册封,到底应了天高皇帝远的老话,攮时拉藏汗袭杀主政活佛,臣媳未见其忠,今请王师夹击准部,臣媳未见其利!”
康熙看的透彻:“朕闻藏地信民多奉仓央为六世喇嘛,格桑喇嘛为藏民拥戴,拉藏汗是外动兵戈以掩内患。”
格桑喇嘛是藏地王公认可的七世dalai,拉藏汗驱逐仓央嘉措后另立益西嘉措为六世dalai,但并不为广大藏民认可。
书雪建议:“汗阿玛可将奏折留中,不予拉藏汗明示,不消三年两载必有回复。”随后说明理由,“内不得民心,外尚图兵戈,臣媳料其不得善终。”
康熙满意的点点头:“可!”
“藏边宛如飞地,他朝八旗兵进,当设大臣辅活佛、喇嘛行朝廷王政。”书雪是不想打仓央嘉措这张牌的,提议遣员管理避免康熙心血来潮将仓央这个世外之人牵扯进来。
☆、二五六、驳妄求盛极见衰
二五六、驳妄求盛极见衰
满人、蒙人都笃信喇嘛教,西藏这块地界的影响力远胜于前朝,顺治册封dalai喇嘛、康熙在三年前册封banchan活佛,都是为了加强朝廷对藏地的控制,但不能否认,打从出了个被五世dalai认定为活佛转世的噶尔丹,准噶尔就有了和清廷在藏地掰手腕的资本。Banchan在宗教中的神位高于dalai,世俗权力却远远不如,书雪提议如果条件成熟即在西藏设立常驻办事大臣,从长远计是利于巩固统治的。
康熙大悦:“此万年大计!”
“朝廷强则甸外服,朝廷弱则四夷起。”书雪看向康熙,“汗阿玛,欲服蒙藏先定中原,我们不能叫藩臣把堂堂上国当成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康熙叹口气:“治乱世当用重典,如今是太平盛世,自然放得宽。”
书雪原本想以裁撤江南三织造为引,整肃两江官场,康熙并不同意,除非议政公主是唐高宗身后的武则天,否则注定要束手缚脚。
圣君与玄女存在外人难以觉察的矛盾,康熙以仁道行君道,书雪以霸道行王道,康熙觉得自己管得太宽才让书雪参政,但真按书雪那套行事又怕折损“仁君”圣明,其间的冲突显而易见,
万寿节刚过,南方出了乱子:湖南有十六寨暴动,反对实行流官制度。
“改土归流”的主战场是在四川,那里还有重兵镇守,湖南出了乱子大出决策层意料之外。
先有言科奏本,请缓“土司归流”,康熙发廷议,庄王、裕王、诚王等都赞同恢复旧制、安定民心。
左手批的代言人是雅尔江阿,他是早五年前就得了嘱咐的,只说“听凭圣意裁断”。
康熙改批:“着地方抚剿。”
“抚剿”即“先抚后剿”,康熙的理念是以“柔术”治国。
书雪原批为:“官逼民反,乱民可恕;为图私利不顾大意,官与匪同,宦有逆举,当以重法裁之。”
康熙叹息:“朕年老,行事不得长远。”
本已见到曙光的皇子们蔫儿了。
四月初,康熙带着儿子们巡幸直隶,临行前降旨:“军国大事俱听固伦文华公主裁处!”
“左手批”被取消,康熙宣布“内外旨意均用‘固伦义孝文华公主’金宝”,后面再跟一句“咸使中外知闻”。
作为区别,固伦公主自称“孤”,懿旨称“敕”。
这算是名至实归了,二圣临朝长达五年,上上下下并不存在接受无良的问题,积古老学究也不过在私下说句“牝鸡司晨”而已。
不等中外知闻,书雪在理藩院、礼部、留京皇子亲王及通译的陪同下先于毓庆宫接见了沙俄使臣。
沙俄在年前入侵准部,被策妄揍得落花流水,如今打起了清廷的主意。
听完国书内容,书雪随手丢在一边,因问俄使:“贵邦欲同大清合击准噶尔,平分其土地?”
使臣行礼答道:“准噶尔为沙皇陛下与大清皇帝边患,愿两国共结盟好、南北击之。”
听完通译翻译,书雪朗声大笑:“打得好算盘!”
胤祉与雅尔江阿都紧张起来,唯恐书雪拒绝沙俄错失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