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穆尼苦笑,“我不好了嫂子伤心,换成是你,嫂子和大哥必生嫌隙。”
永谦不语,半晌方道:“在额娘心里,阿玛未必及得上十五叔的份量。”
穆尼失神地望着帐前青灯:“嫂子越是疼我,我越不能叫她为难。”
等叔侄回京时已经进了腊月,书雪得到消息后又急又气,本要亲自出京西迎,先是瓜尔佳氏发动,接着是那木都鲁氏早产,到了儿没能抽开身,只好打发弘昊代劳。
等在王府门前的书雪看着车队到来急忙上前:“穆尼呢?”
“嫂子。”穆尼掀开轿帘,“我没事儿!”
“快,回家再说。”书雪见穆尼无恙又把下马行礼的永焕拉起来,“好!好!愈发有男子气概了!不愧是简亲王府的世子,不愧是我的儿子!”
“额娘——”永焕泪盈漫目,“额娘——”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咱们不哭!”书雪抱着永焕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家了。”
奉旨等候的魏珠宣诏,晋穆尼为奉恩镇国公,着内务府照贝子品级预备府邸,赏永焕黄金千两,额授永谦奉国将军,永叙赐贝子品级。
永焕谢恩起身后撩衣跪倒:“阿玛,额娘,儿子面容有损,忝居世子之位有伤王府体面、有损大清朝威仪,求阿玛额娘允准儿子辞去爵位。”
“起来——起来——!”书雪指着弘晏,“杀敌功臣不做世子,莫不叫马都骑不上的奶娃娃去做?Taizu、太宗哪个不是亲冒矢石?这道疤是你最大的荣耀,有它在,谁也不能说你配不上简亲王的爵位!”
恒亲王不在九龙之列,最重要的是脸面受伤,书雪当着传旨太监的面宣布永焕的“世子”地位不容动摇,无疑是最好的声明。
见永焕还要分辩,书雪看向雅尔江阿,“爷说呢?”
“你不必多心,都快大婚了还做小女儿状!”对于子女的待遇问题,雅尔江阿是从不表态的,妻子已经做的足够好,说的多了反倒显的自己小人之心,“今儿好生休息,明天还得进宫谢恩。”
穆尼依旧要卧床将养,有两个儿子陪伴倒松快了许多,书雪稍稍宽心,侧福晋请问千秋仪程时说:“你还没大好,府里小的小伤的伤病的病,永叙又在外面,今年不折腾了。”
已经到了这会儿,折腾不折腾的随不得你。康熙“私下”跟内侍感叹:“朕曾降明诏定下文华千秋的规制,朕尚在,又是在朕的眼皮底下,诸臣工已然不从,朕老迈或驾崩,后事由此可知!”
这话通过特定渠道传播出来,诸皇子顾不上吐槽简王福晋被老爷子革爵的事实,正日子备足了厚礼前往王府贺寿。
康熙六十年的到来意味着华夏王朝出现第一位登极时间达到一个甲子的正统皇帝,虽然大军征战在外,正旦朝贺依旧是空前热闹。
行过朝觐礼,兆佳氏走到书雪席前:“怎么不见八阿哥?”
“十二弟妹又病了,我打发他侍疾去了。”书雪眉头微皱,“我们府侧福晋也不大好,这两日正想着把弘昊换了去。”
兆佳氏唬了一跳:“弘昊多大呢!阵上刀剑无眼!”
书雪苦笑道:“再说罢!”
舍了这个话题,兆佳氏试探着问:“嫂子,歆蕊也大了,她的婚事您可有章程?”
十三皇子府大格格已经指婚,兆佳氏自然要为女儿早作打算。
书雪一怔:“你和十三爷是什么意思?想她留在京城还是远嫁蒙古。”
“我和我们爷亏欠歆蕊良多,想让她离的近些方便关照。”兆佳氏陪笑,“您若没好的人选,我姐姐家的福僧格与歆蕊年龄相当,人品样貌还过得去,撇开门第,难得是知根知底。”
书雪也有亲上加亲的念头,雅尔江阿提议将永瑾许给永振第三子关禄时她就有让歆蕊嫁进伯爵府的念头,但兆佳氏提了外甥,她再说侄子未免不妥。
见书雪低头不语,兆佳氏十分忐忑:“嫂子觉得不妥?”
书雪看着兆佳氏的脸色心中苦笑:“伊尔根觉罗氏贵为勋戚,教出的孩子自然不差,只一条,歆蕊进门后有两层婆母在上面。”
兆佳氏忙道:“嫂子放心,福僧格的额娘是歆蕊的姨妈,他们府的老太太也是极通情理的。”
书雪摇摇头:“我不是为这个,你可想过,歆蕊被咱们教导,有一项立身的本事是学不来的。”
兆佳氏不大明白:“嫂子是说——?”
书雪解释道:“我们府虽有太福晋,但那是分府别居的,我没在跟前立过一天规矩,敏妃母去的早,几位皇后业已仙逝,你更没伺候过婆母,这一层于歆蕊讲是缺失。她还是嫡出,不比永珺打小看人脸色长大,虽说是皇孙女之尊,到底婆媳融洽才可夫妇和睦!“
兆佳氏松了一口气:“歆蕊是您教养的,伊尔根觉罗氏必然不能怠慢。”
后院的刀光剑影从来是防不胜防,书雪再要反对就显的是自己挟恩欺亲了:“你们既然觉得好,我问过歆蕊、再见见福僧格便去请旨。”
兆佳氏很高兴:“自要倚仗嫂子劳心。”
书雪笑了笑:“歆蕊也是我的女儿,有什么劳心不劳心的。”
内心讲,自家七分好的女儿必得有十二分好的女婿才得般配,书雪虽然点了头,内心还是有些不快,刚到街门前又有弘昁的长随追至,只道“十二福晋病危,八阿哥请福晋过去”,书雪更不自在,直接折道去了十二皇子府。
富察氏已经瘦出了人形,神智尚算清楚,见到书雪挣扎着要起,书雪忙道:“快躺着,我不是外人,讲究这一套做什么!”
“嫂子!”富察氏握着书雪的手,眼角流出一滴泪来,“我怕是不中用了。”
胤祹与弘昁父子都站在床前落泪。
书雪宽慰道:“这是怎么说的,咱们还是一届的秀女,我都等着看弘昁抱孙子,现在天寒你觉得熬煎,等开了春回暖就好了。”
“妹妹看不到那一天了!”富察氏喘口气,“嫂子,弘昁有您护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请您过来不为别的,我有话嘱咐我们爷,求您做个见证。”
书雪握握富察氏的被子:“我听着,你只管说。”
富察氏望向丈夫:“胤祹,你待我很好了,你虽然不能遣散后院,这些年只守着我过日子,我是私心作祟不为你打算,弘是过继给王嫂,你连个后嗣都没有!”
胤祹趋步上前:“我有你就够了!”
富察氏微微摇头:“你曾答应给弘昁五家佐领,已经全了父子之义,我的私房全留给他;等我去了,不管续娶与否都极早生个儿子,府里别的产业全给袭爵嗣子,王嫂作证,这是我的意思,将来谁都不能为这个说你什么!”
书雪擦擦眼角:“是弟妹的心愿,十二爷应了罢!”
胤祹大恸:“我答应——我答应——”
富察氏唤了儿子到榻前:“弘是,孝敬王兄王嫂——常来看你阿玛,等你大婚时别忘了告诉额娘一声——”
“额娘!”弘昁泣不成声。
富察氏已经离不得人,书雪挂心弘昁,也在皇子府陪着,第二天早起,富察氏汤药难进,不到午时已然薨逝。
☆、二六六、早料困抵古稀寿
二六六、早料困抵古稀寿
富察氏过世,十二皇子府并无做主之人,天气寒凉,弘昁的底子还不好,书雪受胤祹之托权管府务,皇子福晋是高级命妇,富察氏还有马齐这样彪悍的父亲,丧仪称得上隆重。
马齐夫人哭的肝肠寸断,虽守国法不能尽哀,仍是伤痛难抑几于昏厥,皇子福晋都陪着落泪,夫唱妇随,富察氏生前并不与妯娌争执,董鄂氏等人念着她的好处,真心有几分难过。
守灵的弘昁重孝在身,跪在殡厅答谢致祭叔伯亲友及内务府、礼部等有司官员,马齐通汉礼,祭过女儿后朝雅尔江阿深深一揖:“多谢王爷体谅!”
从宗法上讲,弘昁是雅尔江阿和书雪的儿子,生身之母不过是族婶,连小功都不必服,书雪拍板:“至亲不过骨肉,弘昁本该行斩衰礼,既然出继,可次一等,齐衰三月,仍行孝子礼,素衣二十七月为宜。”
简王福晋百无禁忌,外人眼里却佩服她的胸襟,弘昁服母丧,按礼制有诅咒书雪的意思,马齐自然对简王夫妻心怀感念。
一场丧事冲淡了年节的喜庆,弘昁原想在十二皇子府守完孝期,别说富察氏没了,就是好好的书雪也不能放心他在那儿常住,把东院腾出空屋做抄经祈福之所,雅尔江阿当着儿子的面儿商议:“弟妹去了,让弘昁多陪陪老十二也是人之常情。”
“别跟我讲人情。”子女的安全问题上书雪历来是独断专行的,“穆尼和永焕是戎伤,我心疼不后悔,就十二爷的性情,万一教人钻了空子,我十来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你真打算让弘昊去军前?他可小了些。”雅尔江阿知道妻子影射的是十二皇子府后院,张张嘴没再坚持下去,转而提起换子临阵的事儿。
孩子们渐渐成人,需要操心的家务事随之变多,书雪要派弘昊劳军,顺便把永叙替回来,不能说没有苦衷:“一来防着侧福晋有个三长两短让孩子遗憾,再则父母为子女当计其长远,弘昊是恩荫的多罗郡王,他能靠着额娘是玄女福晋这种光环荣耀一辈子?”
永焕趁机请求:“额娘,儿子本来就没有大碍,正好陪着七弟一块儿回去。”
“你的婚期定在八月,先把媳妇娶进门再论别的!”书雪心道:十二福晋不大妨碍,万一侧福晋撑不住了可是麻烦,即使不必为庶母守孝,毕竟要照顾到永叙的感情,搞不好就得拖一年。
永焕无法:“是。”
书雪虽然号称是旗人中第一才女,完颜氏却是实实在在的军功世家,万吉哈对未来孙女婿比先前还满意,永振一咬牙,推了女儿出来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男女七岁不同席,永焕和关晓是表兄妹,打小没少见面,如今名分已定,两人都有些局促。
毕竟是书雪的侄女儿,永振的千金,关晓扯着帕子打破僵局:“表哥,听阿玛说你还想回军前?”
永焕忙解释:“没,我就是担心七弟——”
关晓宛然一笑:“我并不怪你的。”
永焕松了口气:“额娘说,咱们八月完婚。”
关晓红了脸。
永焕察觉到失言,急着拿话描补:“我是说你喜欢怎么布置院子,我跟额娘讲——”
这就是越描越黑了,永焕正为难,关晓嘴角微弯:“住那儿都一样,姑姑的眼光比我高多了。”
说着话已经到了花园门口,关晓站住脚,仰头正视永焕:“表哥,我想嫁的不是身上带着脂粉气的绣花枕头,你是男子汉!我信你能护得我周全。”
永焕连着三天没睡踏实觉,憋着激情全发泄到了练武场的靶子上。
万寿节后,回京禀报军情的胤祯带走弘昊,书雪的工作重心完全放在几个不是亲生的儿子身上。
穆尼身体不好,还有两个孩子,瓜尔佳氏能照应过来就不错了,侧福晋自己都病着,那木都鲁氏需看顾儿子,永瑾姑奶奶是完全指望不上,歆蕊倒是能抽空过来打下手,书雪也舍不得让她两下忙,王府恢复了主母直管的状态。
康熙体谅书雪兼管军政,出去玩儿的美差便着落在永瑾和弘昁身上,那和驱了饿虎进鹿场已经不差什么了。
康熙比着书雪的待遇关照姐弟:“进上的猎物先给简王府阿哥格格挑拣。”
说这话要付出代价的,简王府格格如龙卷风一般,所过之处可谓连根拔起,偶尔错过的还有弘昍捡漏,老爷子脸都白了:“这俩是简王府的孩子?怎么一副缺衣少食的模样?”
永瑾很委屈:“这些都是给弟弟的,额娘说了,他们是男子汉,将来不能靠父母顶门立户,现在就得攒着持身的本钱。”
康熙捻须微笑:“你额娘是能教出好孩子的。”
从此以后,姊妹俩刮地皮的行动就更不会有人管了。
八月初六,永焕大婚,规制是郡王的,热闹程度不压于皇子。
喝媳妇茶时,书雪笑的合不拢嘴:“以后可算是松快了!”
雅尔江阿原本还以为是自己昨晚服务周到,闻说后咳嗽一声:“你就想着躲懒。”
永焕撒娇:“额娘,儿子刚成婚,您得给媳妇空出功夫生孙子不是?”
满厅笑声,关晓脸红的像苹果一般,飞目含嗔看了丈夫一眼。
书雪按下起哄的永瑾姊妹,因笑道:“你倒知道护着媳妇,我这个恶婆婆必要当的,王府早晚是你们当家,早上手不是坏事儿。”
互相见过礼,书雪吩咐永叙:“领着哥嫂见你额娘去。”
侧福晋尚算能熬,许是因为见到永焕的好事儿盼着儿子大婚,卧床年余也没新添病症。
书雪是说到做到,趁着中秋大集管事,把简王府内外事务交给关晓打理,与先前垂拱而治不同,书雪宣布:“五福晋为宗妇,她定的事儿不必回我!”
因为与雅尔江阿抬杠,书雪名下的奴才都与简王府做了切割,关晓要做的只是磨合陪房与旧有王府势力的关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