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揉揉额角,看着依旧不服软的八福晋叹道:“皇帝看着办吧,哀家先回去了。”
康熙强扯出个笑脸:“让您劳心了,儿子晚些时候再去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点点头,扶着书雪站起身,又吩咐惠妃三人:“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也劝着皇帝,不要为了这起子事儿气坏了身子。”
三妃嘴上答应,却也不能离开,只得行礼送太后离开。
八福晋抬头看了书雪一眼,突然高声求道:“王嫂一向慈悲,难道就忍心看着我们爷绝后吗?”
这句话称得上语惊四座,在场众人无不将视线聚焦在书雪身上,宜妃已经脱口问了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萍!”胤禩显然也因自家福晋的举动吃了一吓,忙出声呵责。
太后眉头一皱,扶着书雪就要出门。
八福晋也豁出去了,膝行几步堵在前面,抓着书雪的下衣就不撒手,神色却坚毅了许多。
书雪用余光一扫,发现康熙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自己,惠妃与胤禩等人也没有上前解围的意思,当即松开太后冷声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能对八贝勒的子嗣动手脚不成?”
八福晋慌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王嫂精通医理一定能——”
“八福晋,你是皇子正妻不假,我也不是八旗奴才,咱们谁也不比谁金贵,漫说我对医道只是粗通,就是精擅此道也没有傍此为技的道理,我能拉下脸,皇舅和宗室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书雪用力一挣,退出了半步。
“我——我——”八福晋无言以对,转而又求康熙:“汗阿玛,千错万错都是臣媳的错儿,您就替我们爷向王嫂求个情吧!”
康熙收回视线,低下头淡淡地问:“你真有办法?”
书雪冷笑一声:“有办法如何,没办法又如何?”
众人吃了一惊,齐齐看向康熙。
饶是刚被八福晋顶撞过,康熙仍被噎得不轻,又有太后在场不好轻易发作,脸被憋得通红。
太后忙训斥书雪:“怎么回话的,还不向你皇舅请罪!”
书雪索性跪了下去,一声不吭的俯视着地面。
“汗阿玛,王嫂素来知礼,绝不是有意顶撞您,全是儿子的不是,求您责罚!”胤禩见势不好,怕气坏了康熙又被太后迁怒,更惧由此得罪书雪断了后路,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请罪。
“好,好,好——是朕的好儿子、好儿媳、好外甥!”康熙仰首大笑,延禧宫正殿颇有空谷传响的气氛。
“皇舅言重了,我们纵是有十分好也是您教化的功绩,当不得您夸奖。”书雪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你——你——”这一气比刚才尤甚,康熙一撩衣摆重重的坐了回去。
书雪心气稍解,也怕太后为难,索性来了招釜底抽薪,磕一头回道:“皇舅,八爷没有子嗣的原因甥儿清楚,他们夫妻清楚,安王府更清楚,不过只瞒着让您一个人忧心就是了。”
“王嫂——”胤禩面如土色,惊慌地看着书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康熙将方才的怒气权丢了五分,直直盯着书雪,神色极为骇人。
“现放着当事人在这儿,皇舅还怕不能获悉内情?”书雪也算豁出去了,有意无意地朝胤禩夫妻瞥了一眼。
“老八,你说!”康熙懒得跟书雪计较,直接将标星放到胤禩身上。
胤禩骑虎难下,只好咬牙硬抗:“儿子并不知道王嫂是什么意思,安王府是儿子媳妇儿的外家,虽与儿子走得近些,也不会管到儿子的子嗣身上,请您明察。”
“老八,这事儿不是能玩笑的,当着你汗阿玛的面你尽管说来就是,说开了也省的闹得一家子不安稳。”太后虽然智商不高,始终是在后宫浸淫五十多年的人物,自然不难听出书雪话中的藏掖。
胤禩哪敢反口,只是叩头不断,连八福晋都安静了下来。
书雪菀然一笑,向康熙行礼告退:“甥儿先回了,改日再来向皇舅请罪。”
“你倒是高兴得很。”康熙脸色沉的吓人,一身王霸之气展露了十成,老资格的惠宜二妃都捏了一把冷汗。
“皇舅这话说的偏颇,甥儿不过是奉旨进宫请安,于情于理实在不能坏了规矩搀和皇家的家务事。”书雪神情不变,笑吟吟地看着康熙。
“规矩?不规矩的事儿你干的还少吗?”康熙怒极反笑,“为了自家堂妹殴打皇子侧福晋,向阿哥逞凶的又是哪个?”
“皇上这是和我翻旧账?”书雪冷笑一声:“我再不规矩也没指使哪个去闯人家闺阁内院,又没有教出不孝的儿子宠妾灭妻,自然是立的直行的正。”
“啪”伴随康熙手上的新茶盏肢离骨散,书雪脸上早挨了太后一掌,以彪悍著称的八福晋早缩到一边儿,嘴巴几乎张成了“O”型。
“你是在指责朕?”康熙的声音尚算平静,其他人好悬不曾将吊起的心提出来。
书雪的理智被太后一巴掌打回来一成,勉强跪下应了句:“皇舅言重了。“
不待康熙说话,良妃从旁劝道:“皇上,今儿是为了说老八的事儿,他们夫妻不懂事儿就罢了,您怎么将简王福晋也扯进来,白白让她遭了无妄之灾。“
“你还替她说话?”康熙虽然怒意不减,声音到底柔和了几分。
良妃摇摇头:“这事儿本来就是您的不是,奴才虽然和福晋没打过多少交道,她的为人却也知道一些,您怎么竟由着老八口无遮拦去冲撞,莫说是亲王正妃,但凡有气性的也不能轻易善了。”
“她的气性还小吗?”康熙嘀咕一声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良妃径直上前扶起书雪,又向她道歉:“福晋受委屈了,改日我必叫他们登门谢罪。”
“妃母言重了,我再委屈也不过是一时—”后半句没说出,书雪就硬生生的将其出口转内销了。
良妃先是一愣,继而柔声笑了出来:“您说的是。”
康熙对书雪的未尽之言猜了个九成九,却并没任何表示,只是直直的盯着良妃的笑颜。
悬了半天心的太后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双方不起冲突是最好的结局了。
康熙缓缓脸色,又问书雪:“你果有法子的话不妨说出来,不独老八夫妻,朕与你妃母也感激你。”
”皇舅,抛开与八爷的瓜葛不论,续人子嗣总是有功德的事儿,我要有那本事还要送子娘娘做什么?“书雪顿了顿,接着说:”求神问卜只是左道,只不要讳疾忌医才好。“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康熙方才将安王府放下的心思又提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了胤禩一眼,最终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吩咐书雪:“你跪安吧。”
书雪得了话正待从新行礼,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霹雳一般,霎时便没了知觉。延禧宫一阵兵荒马乱。
“你说的是真的!“琼琳手一松,险些把弘明扔到地上。
”主子,您别摔着小阿哥。“紫蜻慌忙上前打维护,帮琼琳将弘明安置到悠车里。
琼琳抓住蓝蝶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侧福晋身旁的巧儿半夜三更在后院送祟,正好被绿燕撞到,她留了个心眼,跟在后头把巧儿没烧完的东西取了过来,这才知道——”蓝蝶心里也慌,陈述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
“东西呢?”
“在绿燕那儿,奴婢怕冲撞了小阿哥就没准她带进来。“
琼琳极力定下心神,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奴婢也不清楚,不过自打侧福晋月前去敬香,观月庵的妙才姑子来的就勤了些,主子也是知道的。“
“把绿燕传到前面,我要亲自问话。“琼琳拿定主意,心里恨得火蹿三丈。
”是“蓝蝶答应着去了。
一通逼问,绿燕的话与方才蓝蝶所言大致相合,琼琳不再犹豫,当即吩咐道:”叫上几个大力婆子,去西院!“
紫蜻忙劝阻:”主子,您不要鲁莽,这事儿也不是十分真,要是那边设下的套可叫爷怎么看您呢!“
琼琳看了一眼人偶娃娃,冷笑道:”姐姐虽与她有过节,到底是为了给我出头,她再恨姐姐能越过我和弘明去吗?要真是布下套子让我钻,那这人偶上的名字就该是弘明,她何必舍近求远!“
”主子,这也是奴婢不解的地方,按说您和小阿哥更碍侧福晋的眼,她——“紫蜻未说完的话就是:这事儿怪在她没咒您和小阿哥。
”你怎就知道她没做?“琼琳自然明白紫蜻的意思:”说不准人家就想先拿姐姐试试功效呢。再说做这种事不能单指着她们几个女流之辈,少不得要府里的人夹带传私,姐姐算是外人,生辰八字他们未必知道,被揪出来也能推一句‘不知者不罪’。换了我和弘明,他们倒是先摸摸腔子上长了几个脑袋!“
”主子英明!“蓝蝶一脸的愤恨:”侧福晋也忒无法无天了,您正应该好好教训教训她,叫她知道厉害!“
琼琳正要传人动手,外面有仆妇进来回话:”福晋,完颜夫人看小阿哥来了。“
☆、一〇五、母为子强战夫纲
一〇五、母为子强战夫纲
琼琳无法,只得起身去迎母亲。
知女莫若母,瓜尔佳氏一进门就发现了琼琳主仆神色的诡异,却也未当场点破,看过弘明后才慢慢地问了出来。
琼琳略一犹豫,还是道出了实情。
瓜尔佳氏大吃一惊,沉吟良久方劝女儿:“这事儿你得慎重。”
琼琳急道:“额娘——。”
瓜尔佳氏摆摆手,接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撇开咱们是一家子,就凭上回的事儿额娘也一辈子记她的情,可你想过没有,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丢的是谁的脸面?十四爷怎么看你?德妃娘娘怎么看你?就算是万岁爷,恐怕也会觉得脸上无光。不为自己想,你还不为小阿哥考虑吗?”
“那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说到弘明,琼琳不免犹豫起来。
瓜尔佳氏想了一想,向琼琳提议:“既然侧福晋身边的丫鬟有首尾就先把她揪出来,细细审问一番,先把事情因果弄清楚再说,总比没头没脑的去向侧福晋问罪要好得多。”
“好。”琼琳嘴上答应着,脸色却狠戾起来:“去二门传两个小厮进来,叫管事把住正院院,一丝风也不准漏出去!”
紫蜻忙应了。又听琼林吩咐绿燕:“你带两匹缎子去侧福晋院里,就说是额娘送给大格格的,叫她好生看顾孩子,不用过来了!”
绿燕领命去了。瓜尔佳氏觉得还欠周详,从旁提了一句:“那丫头有家人吗?”
琼琳会意:“还是额娘想的周到。蓝蝶,你去外面传我的话,把巧儿的父母兄弟都拿进来,管家要问你就说巧儿偷了宫里赏给我的要紧东西,怀疑现在在她家人手里,记住,走脱一个拿他是问。”
等巧儿被侧福晋遣来道谢,正院已是十严,琼琳的奶公,也是阿哥府都总管张德亲自上阵,带人将巧儿的家人来了个一勺烩,连正吃奶的孩子都被抱了来,只待自家福晋问话。
巧儿一见这阵仗,掉头就要逃开,早有两个仆妇拥上去将她堵嘴拖了回来。
瓜尔佳氏早已回避,琼琳也不废话,直接拿出未烧尽的人偶问巧儿:“这东西你认识吗?
巧儿先点点头,又猛地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
琼琳心里抓了十准,也不再有顾忌,当即命人把巧儿的家人不拘老幼先打二十板子,巧儿起先还想死撑着等自家主子来援救,几板子下去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股脑儿全招了。
琼琳想了一想,把蓝蝶招到跟前,低声嘱咐道:“你去舒舒觉罗氏院里,叫她不拘用什么法子先把伊尔根觉罗氏弄出去半个时辰,我承她这份情。”
蓝蝶明白主子这是要调虎离山,忙答应着去了。
舒舒觉罗氏一丝风没闻到,莫名其妙的接了这么一个任务,虽然困惑万分,看蓝蝶的神情又不好多问,只得点头从命:“你上禀福晋,我一定办好。”
蓝蝶传完话,也不管舒舒觉罗氏要用什么法子,径直回了正院。
这厢舒舒觉罗氏打着讨论“儿女经”的名头请走了伊尔根觉罗氏。那边琼琳押着巧儿就来了招趁虚而入,把伊尔根觉罗氏的法器抄了个干干净净。
等伊尔根觉罗氏回来,自己的院子早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既然拿到了真凭实据,琼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伊尔根觉罗氏的院子圈了起来,大格格也让奶嬷嬷抱走,只剩下几个看守的粗壮婆子和俩一脸懵懂的小丫鬟留着伺候,别的也就只有极为凌乱的屋子了。
瓜尔佳氏获悉内情,与女儿计较一番立刻起身告辞,家也没回就直奔伯爵府而去,只留下琼琳独自善后。
胤祯下差回府,向往常一样来正院看儿子,进屋后未曾察觉气氛有异,只笑着对琼琳说:“今儿个宫里有一出新闻,你没听说吧?”